A382给姜一敏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照片上的人物已经完全清晰。本应该被绑着的邹宛开心地对着镜头比耶,她身边的人则背对着镜头。
“你们都被她骗了。”
李依霖手里拿着星野别墅相关资料念叨,“这别墅不是辛刚的?”
邢建华凑过脑袋,看着产权证户主一栏问:“林一凡是谁?”
“不知道。”李依霖说,“没查到辛刚和他之间有什么亲属关系。”
“把人叫来问问。”
林典踏进刑警队大门的第一感觉是熟悉,几年他来这里时,面积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广场也没修起来。
现在刑警队跟公安局的其他几个支队合署办公,广场一直延伸到台阶下,足有一个操场那么大,不知道平日里警察们是否在这里进行体能训练。
一位名叫李依霖的女警在前方带路,走到一处敞开的工作间前停下,门框上挂着“谈话室”的牌子。
女警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行事作风却很干练,刑警风格都类似。
他被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呢?”
作为开场白,缓和了气氛,林典配合着笑道,“警察同志,你应该不是在向我搭讪。”
李依霖正色,记忆被激活:“你上过电视。”
林典点头,给出提示:“试炼少年团。”
“不是。我不追男团。凌霄夜,最近很火的那部短剧《离婚后凌总他…》”李依霖瞳孔微微放大,颇为惊讶。
“……后悔了。”林典补充道。
“对对对!《离婚后凌总他后悔了》!”李依霖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过好多次,看过一两集,挺有意思的。
“是我。”林典承认得很干脆。
“没想到。”李依霖在消化,一旁的邢建华听不懂他们聊天的内容,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寒暄结束,李依霖很快进入工作状态,问林典认不认识辛刚。
辛刚比齐宏远现在的秘书文博还要早进入宏远集团,林典父母结婚后,辛刚跟着林典父亲林远山,负责宏远地产板块,算得上林远山的军师。
林典父母结婚时,房产行业如日中天,齐宏远这样安排,外人都看得出对女婿的看重。
但是阿斗没扶起来,辛刚跟着受了贬黜,到海城职高任中层。
至于林典本人,可以说是辛刚看着长大的。
李依霖对上一代的故事很感兴趣,好奇道:“可以具体讲讲你父亲的事吗?”
林典要了一杯热咖啡,外卖送过来时凉了一些,不过还能喝。谈话室四面墙都装的防撞软包,没有窗户,林典看向门的方向,喝完咖啡后开口:“我爸爸在五年前去世了。”
林典的父亲林远山,二十年前入赘林家,一直郁郁不得志。五年前被送进海城精神病院,三年前在精神病院里试图逃跑被抓回过好几次,其中一次被医院围墙上生锈的护栏扎伤大腿,消毒不及时,得了破伤风暴亡。
“辛叔当年一直跟着我爸,有个房地产项目暴雷后就走了。”
李依霖记下项目的名字,交给同事去查来龙去脉,谈话回到林典本身。
“你名下有哪些资产?”
“老实说不是很清楚。很多资产都是我父母和我外公替我购置的,算是投资。因为职业原因,我自己目前租房住,更多的时候住酒店。”
李依霖自然地将话题引到星野别墅上。
“我不常去住。那边交给辛叔打理了,怎么了?”
捕捉到关键词的邢建华看了李依霖一眼,问道:“你知道别墅里有个地下室吗?”
“知道,小时候我常常在下面玩,我爸爸喜欢在下面洗照片。后来我们搬了一次家,就闲置了。”
“你大概什么时候把房子交给辛刚打理的?”
林典托腮思考,“我十四岁,也就是五年前。”
李依霖问起邹宛,林典显得有些为难,他十指相扣放在会议桌上,“李警官,这事你们会为我保密的,对吧?”
今天齐宏远在用早餐时问起文博是哪年进的公司,文博嗓子一紧,预感到有事发生。他面上保持着专注,“十三年前,我大学刚毕业,经过三轮面试进的宏远,终面的主考官是您。”
“是吗。”齐宏远放下刀叉,与瓷盘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上身笔直,常年穿着剪裁服帖合身的西装,鬓边的白发没想过要隐藏,任由它们肆意攻城拔寨。
“如果不是齐董您的提携,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您是我生命当中的贵人。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引路人。”
“林典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短剧已经全网下架。关于他宏远集团接班人人设的新闻也都删光了。”
齐宏远商场浮沉一生,膝下无子,仅有一个宝贝女儿。除了父亲的身份外,还是一个万名职工大集团的领头羊,最是会趋利避害。
不顾齐宏远的反对嫁给林典的窝囊父亲后,齐宏远一开始对他寄予厚望,后来一个重要的项目失败后,齐宏远当机立断请了职业经理人,并公开声明不会让女儿继承公司,才稳住投资人的心。
原本以为老爷子只是气话,没想到后来到美国代孕了个小公子,养到三岁时带回齐家,只比林典大一岁。
王若平骂林典不是嫡系就是这个原因。
林典妈妈当然不服气,按理说她才是唯一的、正统的继承人,一个代孕的小屁孩,跟她儿子差不多大,也配来跟她抢江山。她笃信父亲对她不会这么狠,可现实却不遂人愿,她弟弟从小聪明过人,小学连跳三级,15岁申请到美国前10名大学读商科本科,19岁学成归来,进公司后从基层历练,现在已经做到三级子公司负责人。
而她本人连董事会成员都不是,谁是嫡系,谁是正统,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窝囊丈夫憋屈一生,得了精神病,在精神病院暴亡。林典妈妈争了一段时间发现无望,拿着股份满世界潇洒,现在和小男友定居在美国。
文博交代完,准备要走,还是折返,告诉齐宏远:“董事长,林典他……”
齐宏远抬起头,像黑云压城:“他又怎么了?”
“他被叫去刑警队问话了,星野别墅的事。”
齐宏远已经听说过辛刚在星野别墅搞出的事了,目前警方还没对他怎么样,只能说辛刚这样的人就是见不得台面。不过看在向家的面子上,再让他逍遥几天。
说到底还是林远山当年在装修星野别墅时就不安好心。齐宏远已经跟媒体打过招呼,让他们在报道相关案件时避开辛刚与宏远集团的关系。
“还有呢?”
“他还打算绑架一个姑娘。”文博几乎是闭眼说出这句话的。林典跳江之后,他安排了人一直跟着林典,把他干的事摸得一清二楚。
“孽子就是孽子,你去处理好,不要影响到公司。”
“知道。”
林典很少到总部,每次来都会在大楼下驻足凝望一会儿。这栋大厦产权都属于宏远集团,齐宏远的办公室在最顶层19楼。
从刑警队离开后,林典打车径直来了这里。前台认出了林典,打电话给文博,文博让前台把他带到了17楼自己的办公室。
“外公呢?”林典戴着墨镜和鸭舌帽,一身黑色,很是低调,但他今天来的目的却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齐总在开会。”
“懂了。”见外公没那么容易,林典知道。很多事跟文博说一样,他会转达。外公虽然不见自己,但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密切关注。虽不是嫡系,也没有小舅的聪明天赋,但毕竟是他唯一的孙子。
“短剧的事,你们下架的?”
文博没否认。
林典摘下墨镜,“不是,我不懂,你们到底想不想我在娱乐圈里混了?”
“太掉价了。”文博看着报表,眉头皱成川字形,“你知道这种短剧词条和宏远集团一旦联系上,就像狗皮膏药,永远甩不掉的。我们是上市公司,不能做这么掉价的事。”
“当年外公不也是从木匠开始发家的?”
“话是这么说,今时不同往日。”
文博的手机震了震,接完一个电话后,他叫住林典,一起去了19楼。
齐宏远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鬓边有些许白发。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
“周晓凡回上海的路上就报警了,是我把案子摁下来的。”
“邹国盛那边,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娱乐圈退货了。你跟你爸一样,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你以为自己策划的绑架事件,结果被摆了一道。愚蠢至极!再这样下去,你只会走上你爸的老路!”
林典一言不发,等待齐宏远的惩罚。他要的,永远都只是利益,不是亲情。
“我跟他不一样。”
林典的话像一盆泼进墙里的水,水一干,从未发生过。他重新戴好墨镜,离开文博办公室。走到电梯间,1到18层电梯键都可以摁亮,唯独19楼不可以。这是齐宏远的专属权。
文博望着林典的背影,欲言又止。
刚走出电梯,林典接到王若平的电话,叫他下午回公司开会。一年到头,老板针对艺人全年的表现将做点评,和规划下一步安排。
王若平特意提点林典,“表现好点,别顶嘴。”
临了加了句,“你应该也清楚今年自己为公司创造了几个价值。”
林典开着车在城里转了一圈,挂掉他妈三个电话,买了杯咖啡,提前两个小时到公司,随便找了个小会议室打盹。
下午上班时间到,有人进来开会,他便转战到公司走廊的休息椅上。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摘下墨镜起身准备打招呼,却意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林少爷真是没投资价值,上半年血扑,公司妆发的钱都不够。要是实在混不下去,就回去继承公司呗。”
“可能公司也没得继承,他小舅马上就要崛起了。”
迎面来的人是公司的宣发和财务,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准备去开会。对方也认出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直接无视他走了过去。
他一屁股坐回原位,手有些发抖地点开大粉的账号,有段时间没更新了,他又去翻了大粉的小号,对方好像爬墙了最近刚火的小偶像。
他截图给王若平,质问他这个经纪人怎么搞的,大粉都跑了也不说一声。
“你都去演短剧了,大粉跑了很正常。粉丝也不是什么都吃的。放心啦,再演一部古偶,或者卖卖腐,粉丝不就回来了?你到公司了吗?”
王若平说的话很难听,但有部分事实。
“到了。”
坐在会议室里,老板挨个审判了全年的业绩。公司的顶流都没有出席。剩下的人更像是来参加批斗大会的。
“林典,你知道今年公司在你身上投资了多少吗?你算过投资回报比吗?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的脑回路。你为什么要去跳江呢?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如果真的有,建议你先去看心理医生,把病治好再来逐梦演艺圈,好吧?”
提起“跳江”梗,在场人员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老板怒道:“笑什么笑,他干蠢事,你们就没干蠢事?”
全程林典一言未发,王若平替他挡了不少子弹。
会后大家吆喝着组成一个复仇者联盟,争取明年爆一个出来。联盟组局去吃火锅,林典原本不想去,被王若平拉着一起去了。
“你今天来参会不就是为了拓展人脉吗?多个朋友多条路。”
没想到当天晚上火锅局里有人喝多了,躲在花坛边当街便溺被狗仔拍下,隔了几天爆料就在微博发酵。由于拍到的只有背影且确认为男性,当天参加火锅局的所有男明星都被审判了一遍。
齐宏远看到消息,让文博打电话问清楚怎么回事,林典解释说不是他,齐宏远不信,说要再禁他足。
直到傍晚狗仔发了第二个清晰的视频,才还了林典清白。
齐宏远那边也安静了下来,不过还是让文博警告林典,以后不准随便参加饭局。
“一个演员,不参加饭局,那我怎么结交人脉,怎么拿得到资源?靠宏远给吗?问题是宏远会给吗?”
文博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林典,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你注定是要戴着镣铐跳舞的。”
“要是我不呢?”林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