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会折寿吗
暮色至，宋真点了油灯，坐在亓官漓床前。
亓官漓无力的躺着，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半晌他才道：“会折寿吗？”
宋真一脸懵然的望着他，沉着声：“不会，只是受了邪气侵体，打出去就好了。”他替亓官漓扯了扯棉被，继续道：“但你现在虚弱，我怕这一掌下去把你震死了……先修养几日再说。”
亓官漓缓缓点头，脸色同嘴唇都泛白，眼尾却红的十分妖异。
“遂溪镇已亡，他们既屠了这么多座城，日后一定是还有动作。不过你打伤了‘辟邪’，短时间内他们应当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亓官漓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浑身酸疼，昏昏欲睡。
宋真见状也不说了，待他睡熟后便推了门出去了，烛火还亮着。
七尺坐在一片废墟堆子边，仰头看夜幕上挂着的微弱星点，听得宋真出来了，便稍稍坐起来了些。
“公子如何？”
宋真淡淡道：“无碍，让他好好休息。”他也在七尺身旁坐下，微微向他侧首，“你今日去追那‘辟邪’，可探道什么？”
七尺摇头，“没有，那龟孙子跑得极快，我才追出去就没了踪影，便去附近都寻了寻，却是什么也不曾发现。”
“恩。”宋真抬眼探了探七尺，道：“亓官漓幼时经历了什么？”
“……”七尺憋闷着声，“公子不叫我说。”
宋真叹了口气，“有什么不能说的？总这么憋着你们不难受吗？”他见七尺还沉着脸，不禁冷声一笑，“呵，我看着是挺挠心的。”
觉得七尺无趣得很，他才准备起身回屋，七尺终于低声道：“冬日时被浸在冰水中，每日都是，大寒时那过夜的缸水，宋公子道有多冷？”
宋真惊愕到发愣，他咬着牙说：“他那个养娘？”
“你怎么知道？”七尺诧异的看着他，“那你还问我？”
宋真摇了摇头，“猜的。”他又道：“那他身上的红花毒……”
“也是他养娘给灌的。”七尺抻着腿，“后来公子呕血昏了过去，便被丢到了乱葬岗，再后来就被老阁主捡回去了。”他长叹了一声，“幸好那日老阁主去了乱葬岗，否则……恐怕公子都活不到今日。”
宋真颔首，他心中不免错杂，当年那个温柔至极的漂亮姐姐竟会如此，若非有人亲口说，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公子的情感其实很细腻的，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老阁主在时就说他心思太纯，没有心机，到了外边容易被人骗。”七尺认真的笑了起来，继续道：“老阁主就总是在他衣食起居上……增添一些色彩，这才有了今日的公子。”
宋真听完，用力的锤了他的后背，似是宽慰，之后便起身回了屋中。
榻上亓官漓还睡着，他走近，只见那人隔着棉被都还看得出的颤抖。
宋真小心道：“怎么了？”
“……”亓官漓弱弱地，“冷……”
宋真回头探了探，便推了门叫七尺去烧点热水，而后他便在屋内翻找，不一会就扛了个浴桶出来。
……
他认真的擦洗那只浴桶，将七尺才烧好的热水浇了进去，瞬间热气腾腾。宋真捡了药包丢进去，再加了些凉水，伸手探水温合适，才将亓官漓从床上抱了起来。
亓官漓倒是乖巧的很，宋真解他衣服时他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但皮肤触及到水面便忽的扑腾起来，险些把宋真都带进去。
宋真将他沉在浴桶中，按着他的肩，柔声道：“泡一会就不冷了。”
亓官漓唇齿间的哼鸣仍然清晰，在宋真耳边回荡，他有些尴尬的挪开了视线，道：“红花性寒，尤其伤脏腑，冬日里会更厉害。素日里还好，但这次又受了浊气侵体，便……”见亓官漓沉着头不语，他问道：“发作起来疼吗？”
亓官漓又沉默许久，才红着眼弱弱道：“觉得我可怜是吗？”
宋真心头一触，有些不是滋味，他黯然背着身，“没有。”又微微昂头，声音略微颤抖：“你身体现在如此羸弱，我怕你真的撑不到相州。”
“……”
是夜，屋内外都悄然，宋真坐在床榻边的地上抻着腿，打了个呵欠便靠着床沿睡去了。
亓官漓侧首望了望桌上的烛火，借着光看向一旁的宋真，有些隐忍的咬了咬牙，便也扭过头睡了。
……
晨起，七尺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似是在砍柴。
宋真推了门出去，满心怨念，“你能不能轻点？你主子还没醒啊！”
七尺赶紧扔了斧头，道：“我刚在那屋抓到了一只鸡，想煨汤给公子补补。”
“你就不能去别屋里找找有没有干柴？”望着七尺一副顿悟的模样，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你会煨汤么？”
七尺摇头。
……
许久，那釜中的鲜香味便飘了出来，七尺抹了一把口水，急急问道：“好了吗？”
“差不多了。”宋真才揭锅，亓官漓便从屋中推了门踏出。
“公子醒啦？”七尺起身奔了过去，站在他旁边。
亓官漓放眼望去，看到那宋真微微黢黑的脸，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走了过去，正巧望见那还沸腾着的鸡汤，“你们偷亡者的家禽？”
“……”宋真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道：“剩下的我都放生了。”
“明明是我放的。”七尺有些不悦。
亓官漓坐在了那火堆前烤着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宋真打了一碗汤，递到亓官漓手里，“还是一路向北，梅州，芜湖。不过我们现在这有些偏了位置，梅州应当还是挺远的。”宋真忽的停住，有些尴尬的躲开了亓官漓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可以绕着走。”
亓官漓沉思片刻，“会多几日的路程？”
宋真掐指算了算，“若走走停停，大概三个月。”
“不绕呢？”
“许一个月便能到了。”
亓官漓吞咽一口，捧着碗喝了一口热汤，又沉默了。
“还是绕着走吧。”宋真舀了一碗汤，“被灭了的那些城都荒了，没人还阴森，妖邪之气颇甚，还是绕道好。”
亓官漓点头，“今日走。”
……
出了遂溪，抬头望着城门石壁上的大字，此时只觉得心中有些不惬意。
宋真先踏开了步子，随即亓官漓同七尺也跟上。
宋真负手，他道：“到了芜湖，应该能碰上那秦超。”
“为什么？”七尺茫然问他。
“他说了等到了芜湖便有法子治你主子，这你不记得？”
七尺猝然“哦”拖着长音，道：“他当真会治公子？莫不是诓我们来的。”
宋真又抱着胸，“我管他是不是真心说的，我就是觉得他肯定有办法。”他望着亓官漓，“他若不肯治，那我就灭了他。”
“……”
走走停停数日，三人好似还在原地，甚至还没出山。
亓官漓冷不丁咳了一声，即刻引起二人的注意。亓官漓尴尬的捂着嘴，嗡嗡道：“有些渴。”
……
宋真寻了一处干净的泉眼，正要打水，便听到不远处的刀剑声。
真没想到这荒野地方还能碰见人。
他在意的走近了些，贴在石壁后偷听，然而刀剑击打的声音极大，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干脆探出头，将打斗的那二人看清。
得出三个字。
不认识。
他拎着竹筒回去找亓官漓，他们还在原定的树下等着，他边走边道：“那边有两个人在打架，气势汹得很。”
亓官漓四下望了望，问道：“这附近有人？”
宋真颔首，“有。”他指了指前方，“离这十里有个小门派，好像叫……松林？”
宋真说，这松林派的掌门刘绍明两年前突然死了，死在自家后山的林子里，溺水死的。
松林多山水，那里的人水性也好得很，多有人不信刘掌门是溺死的，但又没什么证据，连线索也找不到一星半点。
刘掌门死的突然，并未交代新掌门，于是松林派的长老们商议，推了个代掌门出来。
听说代掌门许烨为人极好，修为也不错，但几个长老就是不肯认他做掌门，最多也只承认给他一个代掌门而已。
若非是众弟子的多数认可，恐怕是要被那几个长老给阻了的。
这一来便是两年，许烨仍是代掌门。
几月前，许烨因一些琐碎小事未能及时处理，给几个长老揪着小辫子，要挟他让出代掌门之位，许烨自然不肯。
无论长老们如何软磨硬泡，只要他不肯交出掌门印，也无人能真的将他推了下来。
而松林的弟子多少都曾受了许烨的恩，所以有些人也不太愿意站在长老那头，久而久之，便生了两个对立阵营。
时常争一争斗一斗，宣示一下主权什么的。
不过松林派十里内不容同门自相残杀，若有违者杖责三十不说，还要在每日在门外跪上两个时辰，延至七日，以儆效尤。
所以后来这些内门弟子，有什么过节的，便都会来这比试。
……
宋真笑叹：“这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老也不知道要作甚，难不成推了许烨下台，他们自己去当掌门不成？”他不禁嗤笑出声：“就他们这暮年之身，当了掌门能快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