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压根儿就不是来看姐夫的,你是特意来堵我的,对吧?”
邬蔓菁在走廊尽头站定转身,一句话怼得邬蔓英老脸通红,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
“这,嘿嘿,哎哟,这就是碰巧了嘛!”
“那真的挺巧的。你刚才说邬意辞职是为了帮我?我姑且当是真的。”
邬蔓菁嘴上这么说,不过笑容明显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邬意想来瑞奕工作?可以,让他把简历准备好,到时候通过初筛,自然会有HR联系面试。”
“面试?他还要面试?蔓菁,你别开玩笑了,邬意可是你亲侄子!”
“就算是我亲爹,该面试也还是得面试。”邬蔓菁不以为意地看着邬蔓英,“既然想要从我那儿捞便宜,就得按我的规则来。”
“捞便宜?蔓菁,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多外道啊!你说这话,你……你都丧良心!邬意能从你这儿捞什么便宜,他是真心实意想去帮你这个小姑的!这真要说捞便宜,那也是简言啊,我听说她现在天天开着你那好几百万的车呢!”
邬蔓英咬牙切齿的劲儿,就跟简言开的是他的迈巴赫似的。
“蔓菁,你这些年都在外头,不了解家里的情况。要我说,简言这孩子真是没救了!纯是让我姐跟我姐夫给惯的,都快30了,还天天跟个不懂事儿的小孩似的,拍那些个没人看的东西,不是糟糕破败的城中村吧,就是些奇奇怪怪的精神病。”
邬蔓英边说边摇头,就好像他真的关心简言似的,“你知道她花了快两年的工夫,拍一个想开演唱会的工地小工吗?哎哟,那女的就是个精神病,四五老十了,一脸的褶子,比我还黑呢,唱起歌来,鬼哭狼嚎的。啧啧啧,她那模样的要是能开演唱会,那我就能直接坐飞船上太空!”
“跟你有关系吗?”邬蔓菁冷冷地看着邬蔓英。
“哎哟,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蔓菁,你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亲哥了!”
邬蔓英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邬蔓菁这么一句一怼的,他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他忍不住摸了摸衬衣口袋,确认硝酸甘油还在,心里总算放松了点。
“不把你当亲哥?呵,我其实无所谓,反正你从来都没把我当成你的亲妹妹,什么亲都不如钱来得亲,对吧哥?”
邬蔓菁一直都知道邬蔓英是怎么看她的。
小时候,邬蔓英觉得她是讨人嫌的累赘、坏心眼儿的赔钱货,成年后,她就变成了不要脸的骚货、馋男人的破鞋,尤其是她19岁那年,拒绝了媒人介绍的邹明亮,跟着胡旭辰“私奔”之后。
“人家邹老师可是‘吃皇粮’的知识分子,今年带的高中毕业班里头,还有个考上北大的,有本事吧!关键是人长得还体面,个头也行,我估摸着应该就跟你家……老头子差不多。嗯,差不多,你们再瞧瞧这照片是不是长得浓眉大眼,看着就有学问?”
“邹老师的条件跟模样确实都不错,就是这个年纪……”邬蔓菁她妈捏着邹明亮的照片冲着媒人赔笑道,“比蔓菁大了快一轮,是不是有点太……”
“这男的大点怕什么?年纪大了才知道疼人呢!我跟你们说老实话吧,他过两年可是要升到教育局的,这是要走仕途、当大官的。要不是你们家蔓菁长得漂亮,又从来没处过对象,这样的好主儿根本轮不着她!”
媒人当年把邹明亮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一家人都觉得这是天大的馅饼砸在了她的头上,连邬蔓菁自个儿都这么觉得。
可等到邬蔓菁跟邹明亮真正见了面,却发现这人跟媒人说的不大一样,跟照片上的也不大一样。
“那照片是几年前拍的,现在是不是瞧着沧桑了点儿?”
邹明亮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眯眯地递给邬蔓菁一瓶橘子汽水解释道,邬蔓菁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邹明亮本人瞧着,沧桑了可不止一点儿,猛一瞧比她爸还老呢,头发连头皮都快盖不住了。
另外他的行事做派,也没有那种为人师表的儒雅气度,手脚还不大老实,时不时在邬蔓菁身上,东摸一把、西拍一下的。
那天,俩人约定了逛公园,结果在公园没坐多一会儿,邹明亮就嫌蚊子多,热情地邀请邬蔓菁到他新分的房子坐坐,还说什么正好让她帮忙参谋参谋,他俩结婚的时候该怎么装。
“那以后就是咱俩的家了,这刷什么颜色墙、挂什么式样的窗帘、买多大的彩电录音机,都得是你这个女主人说了算啊!”
邬蔓菁没敢去,因为出来见面之前,邬蔓祯特意嘱咐了她好几次。
“这一开始见面,千万别去男方家里,就算他家有别人也不成,绝对不能去,知道吗?”
邬蔓菁当时不懂,就傻呵呵地问邬蔓祯为什么,邬蔓祯那时候刚结婚,脸皮儿也薄,憋了半天憋得脸比墙上贴的囍字还红,也没憋出个能说出口的理由,看得简家涛在旁边嘿嘿直乐,邬蔓祯见状立刻恼羞成怒地跑过去捶他,俩人当即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邬蔓菁在旁边看着也跟着乐,她当时想着,要是自己以后嫁的男人,能跟她把日子过得能跟姐姐姐夫这样,每天乐呵呵的就行。
邬蔓菁当天约会回来,就跟邬蔓祯抱怨邹明亮长得老、头发少。
“姐我跟你说,他那眼镜有罐头底儿那么厚呢!”
“这男人呀,丑啊俊啊的,都无所谓,不当吃也不当喝,关键得有本事、得心眼儿正。”她妈在旁边听到后说了这么一句,邬蔓菁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后面就不在意了。
她跟邹明亮处了差不多两个月,期间邹明亮又说了好几回要邬蔓菁去他家,邬蔓菁一回也没去,邹明亮也就不再提了。
那年夏至,邹明亮主动拎着大包小包上了邬蔓菁家,那天邬蔓菁她爸可谓是春风得意,照她妈的说法,比当年有了邬蔓英这个邬家独苗,还要激动不少。
中午那顿饭刚吃没一会儿,她爸就自己把自己给灌多了,醉醺醺地攥着邹明亮的手喊他“姑爷”,邬蔓英的小嘴也跟抹了蜜似的,在旁边跟着叫“姐夫”。
邬蔓菁后来猜测,大概就是这几声“姑爷”跟“姐夫”,让邹明亮觉得,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邹明亮第二天约她去看电影,邬蔓菁还记得他俩看的是《红河谷》。
等看完了电影,邹明亮又请她去家里坐坐,邬蔓菁还是没答应,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太晚,耽误她第二天去厂里上班。
邬蔓菁当时注意到邹明亮因为自己的拒绝,当场阴沉下来的脸色,不过他的坏心情没持续太久,邬蔓菁抱着邹明亮的胳膊撒了撒娇,他就没事儿了,还心平气和地说要送她回家。
邬蔓菁跟往常一样,坐在邹明亮的自行车后座上,跟他聊起了刚看完的电影。
不过邹明亮这回没像之前那般,跟她东诠释主义、西阐述内涵,而是好半天也不吭声,邬蔓菁刚要抱怨两句,却突然发现邹明亮骑着车净往那黑漆漆的小胡同里头钻。
“还生气呢?我不都跟你道歉了嘛!”邬蔓菁的话音刚落,邹明亮就把手刹一捏,自行车径直停在了一个路灯都坏完了的胡同中间。
他一把就把邬蔓菁从车后座上拽下来,捂着她的嘴,把人按在墙上,疯了似的撕她的裙子。
那天要不是胡旭辰鬼使神差地想着要抄近道上夜班,差点被邹明亮扔在胡同当中间的自行车给绊倒,又恶声恶气地骂了两句,把邹明亮给吓跑了,邬蔓菁绝对会被他得逞!
胡旭辰把邬蔓菁送回了家,邬蔓菁一路梦游似的一声不吭,胡旭辰当时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邬蔓菁到了家,才想起来要哭。
她后来才知道,邹明亮这么干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借着相亲的名义,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漂亮姑娘,听说还有那倒霉的怀了他的孩子,他自然也不要,只是给钱让姑娘把孩子给打了,有姑娘咽不下这口气让他负责,他却翻脸不认。
“谁知道你肚里那孩子是谁的?我不过是看你可怜给你点儿钱,你个破鞋居然恩将仇报、想讹我?这世道真是人心不足,好心没好报!”
邬蔓菁那天哭着跟家里说“邹明亮就是个臭流氓”,她没想到的是,一家人里头除了邬蔓祯之外,根本没人站在她这头儿。
她爸甚至没听她说完,就直接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一个没出门子的姑娘说什么呢!你俩亲都定了,明亮亲你一下、摸你两把怎么了?哭什么哭,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就是啊邬蔓菁,你怎么这么土啊,现在谈恋爱谁不亲嘴啊?你问问姐,她跟姐夫谈恋爱的时候,肯定整天亲……”邬蔓英也在旁边跟着起哄,被邬蔓祯吼了一句才讪讪闭嘴。
邬蔓英那时候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连个大专都考不上,却天天做梦,想着进重点中学当老师、吃皇粮,家里人让他要不正经找份工作、要不去厂里接他爸的班,可邬蔓英却让谁都别管他,“我自己有办法!”
还是她姐告诉邬蔓菁,邬蔓菁才知道原来她这个弟弟是惦记上了重点中学的校长闺女,纯粹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至于他的“办法”,居然是邹明亮,邹明亮那时候还没进教育局呢,居然就言之凿凿地许诺邬蔓英,以后给他安排工作。
邬蔓英居然还真信了,这也导致他对这个流氓“二姐夫”万分敬仰。
一听邬蔓菁要跟邹明亮“拉倒”,他自然第一个不答应,竟然鼓动爸妈背着邬蔓菁,直接跟邹明亮定下了俩人结婚的日子。
邬蔓菁知道后打定主意要跑,邬蔓祯知道劝不下她,就把自己上班那几年攒的钱都给她了。
不过,邬蔓菁说是要跑,其实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跑。
正好她听说胡旭辰刚跟嫌他不能挣钱的老婆离了婚,打算出去闯荡一番挣大钱,邬蔓菁立马跑到胡旭辰家里,好说歹说地求了半天,胡旭辰才松口答应带她一块儿。
邬蔓菁临走前,跑去了邹明亮所在的高中,结结实实地闹了一场,把他曾经干过的那些腌臜事儿宣扬得人尽皆知,邹明亮自然被学校开除,仕途也走不成了,不过邬蔓菁的名声也跟着烂透了。
大家都说她肯定也让邹明亮给骗了,“要不然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脸皮都不要地去闹呢?”
还有的说,她其实是想嫁给邹明亮,结果邹明亮没看上她,她就怀恨在心,胡说八道败坏邹老师的名声。
“邹老师在这学校里教书育人这么多年,那可是‘桃李满天下’,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儿呢?”
还有那更离谱的,说邬蔓菁才是真正的破鞋,“咱们那儿化肥厂的胡工,就胡旭辰,听说是因为她才跟老婆离的婚,这一头搭着邹老师、一头搭着胡工……啧啧啧,小丫头岁数不大,手段还挺高!”
这流言蜚语传来传去,姓邹的基本没人提了,邬蔓菁反倒取而代之,成了那几年小镇的话题中心,更成了邬家人尤其是邬蔓英,想起来就血压狂飙、心脏疯跳的“那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