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不上‘认识’，更准确的说法是‘见过’。”
方圆若有所思地坐在祈遇的老板椅上，“就我妈那天的银婚庆典，负责拍摄的超短发女孩，特漂亮的那个，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就她，她也叫‘简言’！不过，我觉得应该是重名，那个‘简言’的气质，看着就不像是拍纪录片的，我怀疑她的正职是平面模特之类的。”
方圆说罢脚尖轻点，人在老板椅上飞快地转了一圈，然后便饶有兴味地继续打量祈遇，“小祈子，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儿像什么吗？”
祈遇还在对镜整理他早已无可挑剔的外表，根本就懒得搭理方圆，不过这一点也不耽误方圆的自问自答，“特像一舔狗。”
“我舔我自豪。”祈遇坦言道，他转身冲着方圆张开双臂，“我看起来怎么样？”
方圆愣了一下，一脸拜服地冲着祈遇鼓起了掌，“哎呦喂，我真想让苏又夏她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儿，奇遇传媒不苟言笑、目下无尘、不近女色的祈总，面对‘偶像’居然是这副舔狗德行！你说她们是会彻底幻灭呢，还是会爱得更深呢？”
“你废话太多了。”祈遇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简言就要到了，你确定要继续呆在这儿吗？”
“当然了！”方圆作势又往老板椅里靠得更深了些，“我一定要亲眼见证，你俩‘火星撞地球’般的初见。”
祈遇无奈地冲方圆摇了摇头，就在方圆以为祈遇准备妥协的时候，他却把外间办公室的助理喊了进来，“送方总去停车场，务必看着他开车离开。”
“好啊你祈遇，你记住了，是你先对我不仁的，到时候可别怪我对你不义！不用送，我自己走！”
方圆干脆利落地起身，用力拽了拽西装的前襟，跟祈遇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又忿忿地撂了句狠话。
“有本事你藏一辈子，别让我瞧见咯！”
他垮着脸坐进车里，刚打着了火儿，就看到一辆迈巴赫从停车场入口开了进来。
开车的是个极优雅的女人，方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便惊讶地发现，车后座坐着的，竟然就是那个他“见过”的简言。
方圆目瞪口呆地看着简言从车上下来，然后被开车的年长女人叫住。
“小姨，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陪您一块上去比较好，万一有什么事儿，还能有个照应，您说是吧？”
简言说着就要解安全带，邬蔓菁无语地按住了她的手，“面试带着小姨？上次那事儿愣是一点记性也没让你长，是吧？你到底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我当然想了，我现在可是‘家徒四壁’，急等着米下锅呢！”
“想，那就听我的！乖乖在这儿等着，小姨保证凯旋。”
“那咱们能保持实时通话吗？”
小姨在商场上可能是无往不利，可她在拍摄上却是毫无天分。
这几天突击培训的效果约等于零，小姨到现在连白平衡是怎么回事儿，都搞不明白，简言实在是放心不下。
“不能。”邬蔓菁断然拒绝，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留。
“好吧。那您千万注意点儿，不要对那个祈遇表现得过于积极主动，我可不想因为面试性骚……”
简言话还没说完，就被邬蔓菁飞过来的锋利眼刀扎了好几个窟窿，她的话锋陡然急转，谄媚的笑意瞬间堆满了脸，“加油哦小姨，您是最棒的！”
祈遇当然设想过简言长什么样儿，就跟游戏捏脸似的，他不止一次地在脑海中偷偷想象勾勒过简言的模样。
可事实证明，想象比起现实还是太匮乏，也太平淡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见过简言，更没想到简言竟然是那个让他有过刹那惊艳的女孩儿。
“祁总，您这是什么表情？发现是我，很失望？”
邬蔓菁简直要被祈遇的反应给逗笑了，他看到自己后，僵硬的肢体动作跟愈发冷峻的表情，根本就是在给“一见钟情”添加最完美的注脚。
“啊？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祈遇刚一镇定下来，就立马绅士地替邬蔓菁拉开椅子，“简导您请坐。”
“我也没有想到。”邬蔓菁实话实说。
“简导，您想喝点什么？”
“双倍奶的摩卡，谢谢。”
祈遇冲带邬蔓菁进来的助理点了点头，就解开西装纽扣，坐到了邬蔓菁的对面。
“今天约简导过来，是希望您可以担任苏又夏这次全新短剧的导演。”
跟简言的预想不同，祈遇完全没有要测试她能力的打算，而是直接把一个文件夹递了过来，“这是我昨天刚拿到的剧本，暂时只有前三集，简导可以看一下，谈谈您的想法。”
“祁总这样贸贸然地将剧本拿给一个刚见面的外人看，就不怕泄露商业机密吗？”邬蔓菁并没有接那个文件夹。
“我相信简导的专业素养。另外，就算您无意泄露了什么，对我们来说，也不是问题。同样的东西由不同的人去做，呈现出的效果也极有可能是天差地别，我们奇遇传媒有信心做到最好。”
祈遇把文件夹放在“简言”面前，冲她莞尔一笑，“另外，简导今天既然坐在这里，我觉得您还是很有意向跟我……我们奇遇传媒合作的。”
如果是简言，现在肯定已经被祈遇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给忽悠过去了。
不过很遗憾，此刻坐在这里的是邬蔓菁。
她活了大半辈子，其中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在跟商场里的那些老油条推拉博弈，祈遇的那点城府在她这儿根本没眼看。
邬蔓菁看得出祈遇此刻心虚得厉害，她严重怀疑祈遇的手心已经攥出了汗。
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跟简言合作，并且打定主意，不管简言提出什么样的无理要求，他都会全盘接受、妥协答应。
“祁总应该是喜欢我的，对吧。”翻开文件夹的邬蔓菁头也不抬地说，她的语气极肯定，“最起码也是颇有好感，我没猜错吧？”
毫无防备的祈遇闻言猛地呛咳了起来，那张臭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呛的。
深埋心底的那点儿小心思被当事人轻易看穿，祈遇自然倍感窘迫。
他咳得半天也停不下来，可脑子却在此刻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的简言跟她纪录片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祈遇在知道“废话少说”的真名实姓后，就开始到处搜罗简言的作品。
他没能在网上找到多少正经资源，仅有的一些清晰度也很差，最后还是祈遇一个在法国留过学的朋友给他拿来了一套珍藏版的DVD，那里头收录了多届纪录片学院奖的获奖影片，以及部分获奖人的优秀代表作，其中就有简言的两部，《拉丁舞女孩》跟《赢球》。
两部纪录短片的时长加起来也没超过一个小时，祈遇却反反复复看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兴奋得不得了，百分百确定简言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两部短片比起B站上的那些零碎片段更有灵气，也更具深度，故事性自然也完整得多，而且片子极有个人风格，尤其是在拍摄女性的时候，画面语言会呈现出一种透亮晶莹，甚至是锋芒毕露的气质。
祈遇坚信这是简言本身个性所带来的，可眼前的她却给祈遇一种被社会反复打磨后的圆滑厚重感。
短短几年的时间，会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吗？祈遇有些想不通。
“我只是开个玩笑，祁总别太紧张了。”邬蔓菁憋笑解释道。
“不……咳……不好意思……咳咳！”祈遇还在咳嗽，而且越咳越是厉害。
正好会客室的门被敲响了，祈遇的反应就像是拳台上那个马上就要KO击倒的选手听到结束铃一般，一秒钟也不敢耽误，赶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端着咖啡的助理第一次见到祈遇如此失态的模样，不禁想起了曾经听过的八卦。
“你们知道祁总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是因为他有个交往多年但是突然失联的青梅竹马，好像还是拍纪录片的才女，他一直苦苦寻觅呢。最近终于有线索了，过两天估计能来公司！”
她当初听说的时候，只觉得是扯淡，这是什么八点档的狗血情节啊？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
邬蔓菁根本没发现祈遇把摩卡放到了她的手边，她此刻的全部心思都被那剧本给彻底勾了进去。
她虽然根本不懂短视频这行是怎么回事儿，可她看过电视、也看过电影，基本的鉴赏能力是有的，祈遇给她的这个剧本绝对精彩，妙趣横生的巨大脑洞跟普通上班族的真实日常被极巧妙熨帖地结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牵强，反而让故事变得更加丰满。
此外，故事节奏极快，而且悬念重重，每一集的结尾都留了个“钩子”，并在下一集的开头给予解决，同时又埋下了更大的悬念，情节一环紧扣一环，牢牢地勾住了观众的心绪跟注意力。
邬蔓菁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甚至有点儿懊恼，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面又会发生些什么。
“简导觉得怎么样？”祈遇注意到“简言”的投入，难掩得意地问。
这个本子是他挑的，开始的时候根本没人看好，都觉得设定过于复杂、不好呈现，不过在拿到前三集的剧本后，所有人的态度都来了个180°大转弯。
“本子真的很精彩。不过我有个想法，那就是女主的双重身份单靠妆容跟演技，带来的冲击力可能不够大，我一直觉得，服装在人物塑造上起的作用很大，苏又夏的团队可以在这方面好好斟酌一下。”
“简导有什么建议吗？”
“也谈不上建议吧，只是一点初步的设想，我觉得女主的服装不能过多地选择奢侈品大牌，这样的距离感太强，但是过于大众日常的服装品牌又太接地气了，最好能找一个相对小众又有自己风格的国产高端女装品牌来合作。”
“没想到简导不仅擅长拍摄，对服装也很有研究。”祈遇惊喜地说。
“都是从小耳濡目染。”邬蔓菁觉得此刻时机正好，决定正式切入正题。
“是我小姨，她是做服装这行的，所以我也跟着了解了一些。哦，对了，她公司刚好推出了一个强调设计跟剪裁的中高端时尚女装品牌，我这儿还有几本她前两天塞给我的早秋女装系列画册，祈总您其实可以看一下。”
邬蔓菁从包里掏出画册，不由分说地推到祈遇面前，“我觉得第7页的这件黑色丝质荡领衬衣跟……”
她边说边把画册翻到第21页，“这条垂坠感跟光泽度都不错的黑色休闲裤搭配，就很适合女主出场的时候穿着，再加点儿金色巴洛克风格的首饰搭配，这种有点过头的隆重打扮，正是职场新人最容易犯的错误之一。”
“这也聊太久了吧？都快一个小时了！”
简言在车上等得实在无聊，又加上给小姨发微信，小姨也不回，干脆在网上搜索起了奇遇传媒的相关资讯。
她很快发现奇遇传媒签约的网红跟其他MCN机构相比，虽然数量上相对偏少，可质量上却高了许多，不少都是细分领域的头部。
就连简言这种不怎么爱刷短视频的，都对大部分的昵称跟头像有印象。
不过这其中，有个昵称叫“TU兔兔TU”，简言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于是，她好奇地打开抖音开始搜索，这人的粉丝居然也有小一千万。
简言惊讶地挑了挑眉，随手点开一个置顶视频，还没看完，脸色就阴成了暴雨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