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蔓菁跟丢了魂似的,呆坐在掉漆的木头长凳上,等着领取胡旭辰的遗物,她一滴泪也掉不下来,眼底疼得跟针扎似的,活似枯水期干涸皲裂的河床。
就在刚才,一个年轻警察被众人推出来告知她基本情况。
警察的表达已极尽委婉,可邬蔓菁到底还是听明白了,胡旭辰是去跟有夫之妇约会,被那早就埋伏好的丈夫堵在屋里,他情急之下翻到窗外,结果手滑,意外坠楼摔死的。
小区的监控摄像头正好拍下了全过程。
邬蔓菁看了两遍,赤条条的胡旭辰身上连块遮羞布都没有,就跟条大胖肉虫子似的,从高楼外墙上掉了下来,无声地消失在镜头里,死得活像个笑话。
她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年轻警察看她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慌乱,显然是担心她受得刺激太大,万一疯在这里,就麻烦了。
“你他妈还有脸哭!”一声暴怒的咒骂打破了这份压抑的安静。
一个中年男人拽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冲到了邬蔓菁面前,邬蔓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男人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女人脸上。
他力气用得极大,女人被扇得一头栽倒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你干什么呢!当着警察的面打人,你想干什么?”年轻的警察站起来,指着男人厉声训斥,刚要冲过去,却被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给拽住了。
“注意点啊,这是警察局,怎么能在这儿动手呢?有什么事儿自己回家解决,知不知道?”他的语气稍微和缓了些,“另外记住一点,打媳妇儿也犯法!”
男人却跟没听见似的,薅着女人的头发,把她从地上生生扯了起来,反手又抽了一耳光,这下俩警察都看不下去了,立刻冲过来制服了男人,还给他上了铐子。
“要不是你个骚货勾引姓胡的,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死的人不是你!”
男人唾沫飞溅地怒吼着,他双手被反铐着,上半身还被俩警察死死压着,却依然在拼命挣扎。
邬蔓菁恍惚间觉得,他就跟一条被感染了狂犬病的疯狗似的,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咬死那个被吓破了胆的女人。
男人的话让邬蔓菁迟钝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她突然明白过来眼前的女人是谁,瑞奕服饰最大的供应商,她死去丈夫的出轨对象,那个所谓的小三。
邬蔓菁起身走向女人,她觉得步履维艰,浑身僵硬得仿佛所有的关节都生锈了似的。
她盯着女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女人的脸已经被抽肿了,本就普通的样貌瞧着甚至有几分滑稽,至于漂亮更是谈不上。
“你是唐笑对吧?你多大了?”邬蔓菁轻声问了一句。
女人慌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相接的瞬间,她身体甚至抽搐了一下,像是又被抽了一耳光,“……37。”
“你比我大9岁。”
邬蔓菁朝着唐笑伸手,唐笑立刻紧张地绷紧了身体,她眼睛紧闭着,只有睫毛在兀自震颤个不停。
她以为邬蔓菁要打她,可邬蔓菁只是摸了摸她右侧脸颊浮起来的通红手指印,“回去冷敷一下,消得能快点。”
邬蔓菁没拿胡旭辰的遗物,就回了公司。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果不其然,被她发现从两年前开始,唐笑那边给的报价就比正常市场价高出30%还不止,再加上回扣,50%都打不住,今年更是超过100%。
显然,唐笑男人在警局抽她那两记耳光,不光是因为自己脑袋上的那顶绿帽子,更是特意抽给邬蔓菁看的,指望她能继续履行合约,继续当那个冤大头。
邬蔓菁翻看着报价单上称得上离谱的数字,只觉得可笑。
当然是笑她自己,她给了胡旭辰那么大的权力跟信任,结果到头来,他就是这么报答自己的,而公司的那些高层居然有一多半站在了胡旭辰那边,联手将她瞒了个密不透风。
要是没有这次意外,最多再过两年,她邬蔓菁估计就跟瑞奕半毛钱关系都没了。
邬蔓菁立刻彻查了公司,开除了大批的老人儿,雷霆手段之下自然有人不服,到处哭诉邬蔓菁“卸磨杀驴”的有,联手找她要个说法的更有。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跟在胡旭辰屁股后头把我傻子蒙的时候,就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吗?”
邬蔓菁冷笑地看着那些曾经跟着她打江山的“开朝元老”,他们脸上的不忿、失望甚至是怨怼,对邬蔓菁来说不值一分钱。
“你们蠢就蠢在跟错了主、效错了忠,以为瑞奕服饰总有一天会是我丈夫,甚至是我那没影儿的儿子的,对吗?那我今天正式通知你们一声,另外其他人也都给我听好了,瑞奕服饰自始至终,都只会姓‘邬’!”
瑞奕的“内乱”很快得以平定,可外头的舆论却一直不消停,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传言反而甚嚣尘上,多方媒体记者就像是被腐肉吸引过来的成群苍蝇,嗡嗡嗡地绕着邬蔓菁一个劲儿地转,搞得她烦不胜烦。
公关跟法务再三嘱咐让她不要给出任何回应,反复强调“时间会冲淡一切”,邬蔓菁一直都乖乖照做,直到那一天。
那天,胡旭辰的父母、妹妹还有前妻,外加几个邬蔓菁见没见过的堂兄弟,毫无征兆地闯进公司,在办公区里又是撒泼又是恐吓的,搞得正常工作都没办法进行。
保安本想直接赶出去的,邬蔓菁想了想,还是把那十几个人都请进了会议室。
她看着曾经把她当亲闺女般疼惜的前婆婆,瘫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骂,话里话外都是她害死了胡旭辰的意思,胡旭辰的前妻跟妹妹陪在旁边,这两个曾经天天打仗、恨不得撕烂彼此脸皮的前姑嫂俩,这次竟然因为邬蔓菁,重新统一起了战线。
“胡旭辰是怎么死的,这里头写得一清二楚,您可以拿回家慢慢看。”
邬蔓菁把派出所开出来的死亡证明递给胡旭辰的父亲,对方根本不接,邬蔓菁也没有拿自己热脸贴对方冷屁股的习惯,直接扔在了桌上。
“您二老要是想要深入了解他的死因,找我没用,我建议直接去派出所,跟法医好好聊聊。除此之外,应该没别的事儿了吧,那您几位就请回吧?”
邬蔓菁意识到“好好聊聊”的初衷,本身就是异想天开,她说完起身就要开门,结果却被那几个人高马大的表兄弟给拦住了,为首的开口就是威胁,“事情没说清楚之前,你甭想走!”
“这么说,你们是来要钱的。”邬蔓菁就知道会是这样,她稍显疲惫地叹了口气,“胡旭辰账户里的钱我一分没动,都给你们了,又觉得旭颖年纪小担子重,白送了你们两套二环的房子,你们还想要什么钱?”
“这么大的公司起码有一半是我儿子的,凭什么都让你一个人霸占了!”胡旭辰他爸终于说出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邬蔓菁直接就被气笑了,“难怪胡旭辰敢惦记我的公司,感情是有样学样,根儿打您这儿就开始烂了。我再重复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瑞奕是我一手创办的,跟胡旭辰没有任何关系。”
“就凭你一个女人,能经营这么大一个公司?你糊弄鬼呢!”胡旭辰的前妻第一个出言反驳。
“就是,你根本就是心虚!你要是不心虚,能白送我叔我婶儿两套房子?”一个堂兄弟也跟着附和。
“要钱,一分钱没有,要命?你们也不配拿走我的这条命!”
邬蔓菁懒得再跟他们废话,决定快刀斩乱麻,“这次,我顾念着咱们过去的情分,不跟你们计较,不过你们记着没有第二回。对了,你们不是总搞不清楚胡旭辰是怎么死的吗?我倒是有个好办法,我可以雇几支演出队,唱歌、跳舞还有杂耍的那种,那你儿子那点子烂事儿编成歌儿,在咱们市里走街串巷免费唱上一年,你们觉得怎么样?”
她这话一说完,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就是一声极尖锐凄厉的哭嚎,把一屋子的人都给惊到了。
“哎呀,我的老天爷,你真是不开眼啊!旭辰啊,你怎么找了个这么个没良心的恶婆娘啊!她这是要逼死我啊!我不活了!”
前婆婆边哭还边唱了起来,曲调称得上悠长,她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墙上撞,几个人赶忙过去拦,有人边拦边骂邬蔓菁的恶毒,“一日夫妻百日恩,邬蔓菁你做事别太绝”,也有人边拦边劝邬蔓菁“照顾一下老人的心情,你又不差那点钱”,红脸跟白脸的配合异常完美,邬蔓菁怀疑他们私底下排练过好几回。
“想死随便你,反正这儿有摄像头,你也讹不上我,闹到哪儿去,你都算自杀。”
邬蔓菁讥讽了一句就要走,却突然注意到还在读大学的胡旭颖站在原地,明显不知所措,整个人充满了第一次登台唱戏的慌乱,她便好心地凑了过去。
“旭颖劝劝你妈吧,你还没结婚呢不是吗?有那么个哥哥已经很倒霉了,再多个不讲理的妈?啧啧啧,哎呀,这女人的名声要是烂了,这辈子就全完了,你看看我,日子过得多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