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是我自己的脸,看着也有点吓人。”邬蔓菁伸手点在简言的肩头,嫌弃地把她推出一臂距离。
“其实在你从试衣间出来之前,我确实有你刚才说的那些担忧,不过现在全没了,你好好加油。”邬蔓菁说完便径直转身离开。
简言目瞪口呆地看着邬蔓菁离开,她是一万分的不解。
不过在看到试衣镜里的自己后,简言就全明白了,她现在的妆容浓得跟假面具似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认出她是邬蔓菁。
简言本来以为自己如此面目模糊地上台,丢人也丢不到哪里去,可当她真正站上舞台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原本吵闹的宴会厅在她迈出第一步后,就飞快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剩下悠长缥缈的笛声在空气中飘荡,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根本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因为他们完全不清楚眼前正在上演的,究竟是一场普通的走秀表演,还是含义深刻的滑稽舞台剧。
简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的那50米,下台的时候她腿都是软的。
孙秋丽的心态倒是挺好,非但没有当场暴打她,反而异常亲热地给了她一个拥抱,“亲爱的,走得特别棒。真的,非常棒!”
“什么都别说。”妆也没卸、衣服也没换的简言赶在邬蔓菁开口前,抢先说道,她死死盯着摄像机,重新调整了焦距跟光圈,恨不得当场开颅把刚才的记忆硬生生从脑子里挖掉。
“刚开场那段是行为艺术吧?老太太自打上了老年大学,那真是越来越先锋了,反正我是欣赏不了了,看着真是有点渗人!”
方圆在尽职尽责地扮演完成年版花童,陪着他妈过完瘾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饿得前胸贴后背,边往嘴里塞食物边跟祈遇吐槽。
“对了,你那儿还缺短视频导演吗?”
“当然缺,你有合适的人推荐?”
“有是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是个曾经拍过几部小成本网剧的年轻导演,朋友说水平还可以。”
方圆往嘴里塞了两块厚切三文鱼,“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就约个局,咱们当面聊聊。就算是不合适,交个朋友也不错,你说呢?”
“好啊。”祈遇有心想要多了解一点那个网剧导演的信息,可抛出去的问题,方圆理都不理,他的筷子半伸出去,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右前方。
祈遇不解地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讶地发现竟是那个在舞台上走出魔鬼步伐的女人,她正艰难地妄图挤过过分紧凑的座位,瞧那架势,明显是奔着他俩来的。
“不好意思,我刚才听到你们聊天,你们是MCN公司的吗?”
简言本来都已经收拾好东西打算走了,不过在听到他俩的对话后,又特意折返回来。
此刻的她被卡在两个背靠背的椅子之间,姿态异常狼狈,不过对着方圆跟祈遇却笑得殷勤又热切,配合她身上那条大红的紧身高开叉旗袍、脸上那堪称浓墨重彩的舞台妆容,外加脑袋上阿姨辈儿最爱的高耸盘发,整个人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用力过猛。
祈遇被眼前的简言吓得不轻,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有些MCN公司会签这种有钱有闲、保养不错,并且充满活力跟表现欲的阿姨,不过大多是为了满足网友审丑或者猎奇的心态,这是奇遇传媒从来不会涉猎的部分。
“阿姨,您要是喜欢短视频,平常自己玩玩就好了,如果是想要签约做网红的话,我这边不太适合您。”
“当网红?不是,你误会了,我是听到你们说需要短视频导演,我才……”简言还没说完,方圆就直接笑喷了。
“短视频导演?阿姨你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你们老姐儿几个出去玩,拍拍花、拍拍草就行的,我们要的可是专业导演!您这把年纪了,就别掺和了,带带孙子遛遛狗多好啊,实在是没事儿,多练练您那模特步也行,刚才那几步走得,可真是不怎么样。”
“哈哈,你真幽默。”简言好脾气地冲着方圆干笑了两声,“不过你误会了,不是我,是我外甥女,她挺专业的,真的。我这儿有她的一些作品,你们可以先……”
简言说着就想把手机递给离她更近的方圆,可即便她把胳膊都打直了,却还是差了一臂远的距离。
“不好意思,您两位能稍微往前挪挪吗?”简言低头询问把自己卡在原地的那两位。
“这都没空了,你看不见啊?想让我挪哪儿去啊!难不成爬桌子上头去吗?”左边正拿着手机自拍的年轻女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就是,我们这儿吃饭呢!阿姨,你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成不成啊?”另一个人也积极附和道。
方圆看着简言递到眼前的手机,他只要伸手就能接过来,可他偏偏把筷子一放,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优哉游哉地发表起了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既然是外甥女找工作,那就应该让她自己来,一个成年人连抓住工作机会都得靠长辈帮忙出力,想来这能力也好不到哪儿去,祈遇你觉得呢?”
“要不咱们还是先看看?有没有能力的,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嘛!”
方圆这种人简言见得太多了,有没有本事两说,却是打心眼里认定自己的想法比别人高明得多,甭管了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必得指手画脚、高屋建瓴上一番,要不然怎么显得出自己的能耐呢?
“看什么看啊,阿姨,您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方圆不屑地冲简言摆了摆手,可旁边的祈遇却起身想要接过手机,他见状立马给挡了下来。
“不是吧,你还真听她忽悠你啊?我敢打包票,那手机里头都是些摇头晃脑的自拍视频,而且滤镜都加特厚!”
“你这人有没有礼貌啊?能不能让别人把话说完?”
简言彻底受够了话没说完就被人频繁打断的窝囊气,邬蔓菁是长辈,简言又有求于她,没办法只能生受着,眼前这个纨绔子弟,她可不打算惯着。
“你看都没看凭什么下定论啊?自己本事没多少,就看谁都是废物,是吧?”
“你说什么呢?谁是废物啊?更年期到了是吧,跑这儿来撒野找茬儿!”方圆蹭地站了起来,直接就想喊保安,却被祈遇拦住了,“方圆你冷静点,这是你妈的朋友。”
“更年期怎么了?更年期是正常的生理阶段,总比你年纪轻轻、脑子一锅粥,还在这儿硬充大头蒜的强,我跟你明说了吧,要不是……”
简言话没说完,刚才还死死钉在原地、摆出绝不挪窝架势的两把椅子,却异常默契地同时往前挪了一大步。
惯性的作用让简言猛地朝前冲了过去,方圆还以为她要跟自己动手,吓得赶忙伸手挡脸,简言为了稳住自己,左手一巴掌拍在桌上,那惊天动地的动静引得周围的人或惊讶或好奇地看过来,她疼得恨不得抱着手原地转圈,可碍于面子,硬是咬牙生扛了过去。
“阿姨您没事儿吧?”祈遇关切地看着她,“你刚才说的视频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你早干嘛去了?现在在这儿装什么好人?”简言又疼又恼,火气全冲着祈遇撒了过去,“蛇鼠一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简言骂完扭头就走,那两把椅子居然又默契地往前挪了一点儿,不过简言气得根本注意不到,她偷摸揉着明显已经充血肿起来的手心,觉得自己今天不是一般的倒霉。
等出了宴会厅,看到邬蔓菁的那一刻,简言顿时更郁闷了,小姨居然又在跟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陌生帅哥聊得火热,甚至还加上了对方的微信。
简言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受欢迎的时候。
她无语地拎起地上的摄像包,拽着邬蔓菁就走,结果还没出酒店大门,就被她妈给追了上了,邬蔓祯亲亲热热地挽上她这个盗版“邬蔓菁”的胳膊,非要拉她回家聊聊。
“咱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想我,我还想你呢!”
这话一出,简言根本拒绝不了,至于邬蔓菁,就更没有拒绝的立场了,毕竟她现在是做“女儿”的,这种时候,身为“小棉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着妈妈一块儿劝小姨。
“12栋1202,好记吧?带你认认门,以后有空了就来看看我。”
邬蔓祯边说话边掏钥匙开门,简言胡乱应着,趁她妈不注意,赶紧退了两步靠近正埋头戳手机的邬蔓菁,“跟我妈聊天,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表情别太丰富就行。”简言没想到小姨还有闲情逸致调侃自己,却也因此放下心来。
她跟邬蔓祯进了门,正弯腰换鞋呢,她妈却突然一脸紧张地把她往外推,“咱们下回再聊吧,我……我现在有点不大方便。”
简言整个人顿失平衡,身子一歪,把防盗门撞到了墙上,砰地一声响, 邬蔓祯赶忙扶她,慌乱间,又把鞋柜旁边的伞桶给踢倒了。
简言跌跌撞撞地站稳,不解地看着一反常态的她妈,正巧眼角的余光扫过玄关的鞋架,她突然发现多了两双陌生的男士皮鞋。
她这才意识到家里有“不速之客”在,可问题是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舅舅邬蔓英已经趿拉着拖鞋晃了过来。
“姐,是你啊!我当是谁呢,这一通叮铃桄榔的,你站门口干……”邬蔓英挂着微醺醉意的胖脸在看到“邬蔓菁”后,当即拉得老长,原本憨直的笑容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呵,我当时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瑞奕服饰的邬总嘛,今儿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那什么,您应该还记得我吧?”邬蔓英反手用食指戳着自己的鼻子,“我叫邬蔓英,这位是我姐。”
他说着冲邬蔓祯抬手示意,动作幅度很大,捏在指间的小酒盅里还剩了点残酒,都让他给泼到了墙上,“她叫邬蔓祯。哎哟,你看多巧,仨人都姓邬,你说咱们仨,五百年前是不是一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