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兆恩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撞见简家松跟谢静在一起，是他刚从外地出差回来。
当时，新来的招商经理完全不给他这个老板小舅子一点儿面子，居然要求他跟同岗位的其他人一样准备汇报PPT。
要是换了其他日子，杨兆恩根本都懒得搭理他，不过上礼拜他刚给杨颖荷说了一通，打定主意这回“不蒸馒头争口气”。
“你在公司，别一天天的，就知道把‘姐夫’俩字挂在嘴边，你能不能正经上班、好好干活？给我、也给你自己争口气！”
她姐说这话的时候，正满头大汗地教简浔骑平衡车呢。
简浔当时都快5岁，同龄小孩子儿早就自己蹬着平衡车在小区里到处乱窜了，可他坐在车上，两条腿撑着地，都还站不大稳当。
杨兆恩想得挺好，不过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根本没用。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一觉醒来，都已经快夜里11点了，PPT却还是那个刚做完目录的鬼样子。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儿啊！”杨兆恩无语地删掉他睡觉时不慎压着键盘打出的那些乱码，合上笔记本就打算回家。
他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了，大不了明天复盘会上，让经理给训一顿，反正他也习惯了。
结果他刚一起身，就意外听到女人被吓到的短促尖叫，他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了一男一女匆匆分开的身影，纤瘦的女人狼狈地背对着他整理衣服，男人却镇定自若地看了过来。
“兆恩什么时候回来的？”简家松语气正常得让杨兆恩觉得毛骨悚然。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他看到的一切。
杨兆恩看着他法律意义上的姐夫当着他的面，伸手揽过那个背对他的女人，暧昧地摸了摸女人天鹅颈般修长的脖子，又在她耳边说了句类似“别害怕”之类的话，女人这才缓缓转过了身。
杨兆恩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
谢静，公司的前台，不是最漂亮也不是最招摇的那个，甚至有点不起眼。
杨兆恩看着谢静头发凌乱地从自己身边跑过，她紧张地脚步慌乱又踉跄，好像跑慢一点就会被他逮住狠揍一顿似的。
杨兆恩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此刻更想揍简家松。
他知道他姐的日子过得有多不容易，外人都觉得他姐攀上了高枝儿，找了个有钱的男人，可杨兆恩知道简家松根本不是什么“良人”，男人看男人就像是照镜子，彼此之间什么都藏不住，不管是亮堂还是腌臜。
杨兆恩从很早之前就知道在简家松眼里，他姐就跟家里的漂亮摆件没多大差别。
其实不光是他姐，就连简翎跟简浔也是，都是构建简家松想要对外展示的“幸福家庭”的一部分，或者是一个齿轮。
如果所有的“齿轮”都按照简家松想要的那样，被正常锻造并和谐运转，那自然皆大欢喜，可偏偏事与愿违，每个“齿轮”都出了问题。
简翎不是简家松想要的女儿，她不够漂亮、不够聪明，“根本拿不出手”。
简浔更不是他想要的儿子，一个三岁就确诊了阿斯伯格症的儿子。
如果可以，杨兆恩怀疑简家松会不惜一切代价，抹杀掉简浔这个“败笔”的存在。
至于杨颖荷，这个制造出一个个糟糕“齿轮”的妻子，被打上“不合格”的标签，自然是必然的结果。
“前两天你们经理还跟我说，你这段时间干得不错，电话打得很勤，意向客户也挺多。”
简家松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杨兆恩别的本事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就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德行，通话时长总是全部门垫底，他那个经理不去简家松面前告他的状，都算是大发慈悲。
至于意向客户挺多？呵，他都快三个月没开过单了！
杨兆恩不说话，只是看着简家松，简家松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个印着卡地亚logo的盒子，轻轻放在杨兆恩的电脑边，“听你姐说你快过生日了，提前送你个生日礼物。”
“我上个月刚过了生日。”杨兆恩硬邦邦地丢出这么一句。
“哎呀，我最近真是忙昏了个头，日子都记混了。”简家松应变之强、脸皮之厚，令杨兆恩很是拜服，“那就补个生日礼物，随便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杨兆恩拿起盒子，在砸到简家松脸上跟打开它之间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里面就躺着他此刻戴在手腕上的那块蓝气球。
杨兆恩不蠢，他知道简家松是打算用这块表来封自己的嘴。
“谢谢姐夫，我挺喜欢的。”
杨兆恩还记得自己冲简家松说完这句话后，简家松点头微笑的模样，就像是班主任看到班里的优等生不出所料地写出了附加题的正确答案，不过眼睛里的鄙夷多少有点没藏住。
杨兆恩对此表示理解，毕竟才几万块钱就把亲姐给“卖”了，实在不是人干的事儿，不过杨兆恩接下来的话，就让简家松那些轻视顷刻化为乌有。
“姐夫，我最近在招商干得挺没意思的，想去营运试试，听说华南片区还凑合，姐夫你觉得呢？”
华南片区是当时益乐餐饮最赚钱的片区，其实现在也一样，光是订货量的提成，一年就接近百万，杨兆恩的话明摆着就是跟简家松讨一块大肥肉。
简家松当时看他的表情都变了，杨兆恩觉得一个人被自家养了十几年的无用土狗一口咬住脚脖子，应该也是那个模样。
“凑合？哈哈，确实还凑合，过两天吧，我……算了，明天你就直接去营运部报道，负责整个华南片区，到时候我跟营运总监说，让他亲自带你。”
杨兆恩当天晚上回家，就把那块蓝气球塞到了抽屉最深处，直到最近才翻出来戴。
不过从那天开始，简家松就把他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人，什么都不避讳他，跟谢静约会甚至还会拿他当借口。
杨兆恩也自觉地开始帮简家松掩饰一些他不小心露出的马脚，对待谢静也跟伺候老板娘差不多。
他知道公司不少人都因为这事儿在背后议论他，骂他不要脸、下三滥，都算好的，这些人里头就包括李小雅，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他狠揍简家松一顿，把一切都告诉他姐，就能改变什么了吗？
什么都改变不了，那样只会让周围所有人的生活都变得一团糟！
“反正不是谢静，以后也会有什么李静、赵静的，男人赚钱做生意没那么简单，总要在外头应酬的，另外压力也大，家里又有那么多事情……哎呀，早晚都会有那么个女人出现的。”
杨兆恩不知道他说这些，到底是想说服简言，还是说服他自己。
“其实在外头有女人，也不耽误什么。我姐夫到现在也没亏待过我姐，对简翎、简浔也挺不错的，从来都没短过他们一分钱，要什么买什么。另外……另外我姐应该也没所谓，她一颗心都扑在简浔身上。”
“没所谓？你姐不是还打算拼三胎吗？”简言受不了杨兆恩的自欺欺人，直接拆穿了他。
这还是邬蔓祯跟她说的，她说杨颖荷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喝中药调理身体了，简言当时听着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上个月送简翎回家时见过杨颖荷一次，那样憔悴消瘦的身体居然还打算再生一个？
“我记得颖荷前两年就更年期了，现在更是瘦得只剩个骨头架子，一天觉都睡不了三五个钟头，拼什么三胎啊？到时候再把命搭进去，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也不知道劝劝家松啊！”她妈当时还埋怨了她爸好一会儿。
“我怎么没劝啊？问题是家松根本不听我的啊，人家现在是‘总’了，我这个当哥的就是个要退休的老头子，说的话在他那儿一点分量都没有，比耳旁风都不如呢！”
简言越想越气，一秒都不想跟杨兆恩多呆，“让开，我要出去。”
杨兆恩却只是呆呆地看着简言，跟聋了似的，完全没有要让路的意思，简言的火蹭地窜了起来，伸手就把他扒拉到一边，可她刚一拉开门，就被杨兆恩拽住了袖子。
“简言，你别说是我说的成吗？”杨兆恩可怜兮兮地哀求着，“我姐夫要是知道是我说的，我肯定没法接着在这儿干了，到时候我姐也……”
“我不会说的。”简言说罢瞥了一眼杨兆恩抓着自己的右手，杨兆恩赶忙松开。
杨兆恩有点害怕他这个“外甥女”，他说不清为什么，有可能是从小的武力压制，也有可能是简言一贯的直白坦荡。
简言活得好痛快也好自在，他一直都这么觉得。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而且做得还不错，父母也是难得地支持又鼓励，这也让她的性格愈发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跟痛苦挣扎。
杨兆恩羡慕她，有时候却心理阴暗地盼着她狠狠摔上一跤，最好摔得满身都是永远也洗不掉的污泥，他特想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简言会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