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翎翎又给我惹什么乱子了？”
简家松初见简言时的笑脸，在听完她到来的目的后，便已所剩无几，整个人也变得明显不耐烦起来，“都这么大了，学习上的事儿自己都不知道抓紧，真是愁人……你跟她妈说了吗？”
简言就知道她叔会来这么一句，她摇了摇头，“简翎不是要升初三了嘛，她班主任一直没怎么见过您，想着趁这次家长会跟您多交流交流，正好提前规划一下简翎的中考方向。”
简家松听后居然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现在的老师就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们那时候上学，怎么没这么多烂八七糟的事儿啊？行了，我知道了，我看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吧。翎翎也真是的，还让你特意帮她跑这一趟。哎，昨儿晚上一块吃饭的时候，她自己怎么不跟我说？”
简言没想到简家松居然毫无压力地直接提到了昨晚，“肯定是菜一上桌就什么都忘了，真是越大越不像样，满脑子就只有吃的，也不知道她妈是怎么教的！”
简家松边说边恨铁不成钢地摇起了头，简言看在眼里，忍不住敬佩简家松的超厚脸皮，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掏出手机把简家松此刻的反应完整地拍下来。
她相信最多只需要30秒的画面，就能完整地呈现出一个虚伪堂皇、装模作样的父亲形象，并且生动得让不少当爹的男人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其实简翎挺懂事儿的，周末在我那儿做作业，从来都不用催，去培训班也都提前到。”简言到底还是忍不住替简翎解释起来，“而且她写的童话又发表了一篇，您看过……”
“她就是这样，跟她妈一样，一点有用的事儿都不干，不就发表了几篇小豆腐块儿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难不成以后还能当作家？就算是当了作家，又有什么用呢，这年头谁还看书啊！”
简言听到这儿，忍不住看了一眼简家松背后巨大的书柜，上面零零散散地摆了不少成套的精装本，不过大多数连塑封都没拆。
“你刚才说她去培训班？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她人是去了，不过心思根本就不在功课上，一天天的不是走神就是发呆，最离谱的时候居然直接在课堂上睡觉！我还是特意找熟人托关系给她送进去的，人家给我说的时候，我这张老脸臊得通红，一天天的，真不够给我丢人现眼的！”
简言不想听简家松吐槽简翎，她努力斟酌着词句，有心想劝她叔，把心思多往家里放点儿，可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突然特别想念小姨，邬蔓菁虽然说话句句带刺，可只要她愿意，妙语连珠都是基操，任何人抛过来的话，她都不会让它掉地上。
“叔，您平常要是不忙的话，多回家陪陪我小婶儿……还有简翎简浔。”
“不忙？你看看我这些文件。”简家松用力拍了拍办公桌上的文件，“最近这一两年形势不好、挣钱不易，又有这么多人跟着我吃饭，我现在天天忙得都快脚打后脑勺了。哎，对了，你那工作室真的关了？”
简言没想到简家松会把话题扯到她头上，她茫然地点了点头，本以为又要听上一通“关了也好”的言论，毕竟听说她工作室关门歇业的亲戚大多秉持这个态度。
“真可惜，是不是钱的事儿？差多少你跟叔说。”
简家松的反应让简言倍感意外，她惊讶地看向简家松，突然发现简家松看她的眼神异常慈爱欣赏，“哎，简翎要是能有你一半，我也就不用这么愁了。”
简家松是真的喜欢简言。
简言生得好看，个头也高，不夸张地说，他们老简家的那点优良基因都被她继承了。
工作也有格调，“独立纪录片导演”，听着就倍儿艺术，在简家松这儿，比公务员、事业编那些都强。
虽说简言有点小脾气，性子也不大成熟，不过瑕不掩瑜，而且姑娘家嘛，骄纵点也正常。
“真是给你长脸啊！”简家松不止一次地对他哥感慨，他是真羡慕他哥有简言这么个闺女，他常常觉得老天不公，外人看他是儿女双全，可他那对儿女加起来都不如简言一个。
“说起来，简翎这两年一放假就往你那儿跑，也够给你添麻烦了。这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现在也不赚钱，你爸还给水厂装那个……那个什么机？
“自动投矾机。”
“对，就是那么个东西，我记得前几年还申请过专利是吧？”简家松起身走向身后的书柜，他打开右侧的柜门，里头竟然藏着个大号的保险柜，简言赶忙移开视线。
她先是听到几声滴滴的提示音，然后就是保险柜柜门被打开的声音。
简言忍不住想笑，怎么这么多人要给她钱，她都已经穷酸得这么明显了吗？
简家松本来打算拿五捆的，想了想又加了三捆，“这是叔的一点心意，简言你拿着，千万别误……”
他抱着钱回过头，才发现简言已经走了，办公室的门却是大敞着，杨兆恩正趴在门边探头探脑地朝里头张望，简家松冲他招了招手，杨兆恩立马殷勤地快步走了过来。
“姐夫你找我有事儿？刚才简言干嘛来了？”他眼珠子提溜乱转，小心地试探着简家松的口风。
“没什么，随便聊了两句。”简家松抽出两捆钞票，扔到他这个小舅子面前，“拿着吧，这个季度的……奖金。对了，谢静昨天跟说，她家卫生间的灯坏了，纱窗也出了点问题，你下了班过去帮忙看看。”
“好咧！”杨兆恩赶忙把那两万块钱揣兜里，“这点小事儿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办得妥妥的。”
“这又是什么项目的啊？咱俩到底还有多少项目没查啊？怎么这么老些啊！”
简家涛跟邬蔓祯终于来体检了，他俩第一次来人民医院的新门诊大楼，来来回回地查了这个又查那个，再加上没吃早饭、没喝水，人都快晕乎了。
“没几个了，再坚持坚持。至于这个嘛，这是……乳腺B超。”邬蔓祯憋着笑说。
简家涛听得一愣，“谁啊？”
“咱俩啊！”
“瞎说什么呢，我一个大男人查什么B超啊！”简家涛说着就要走，却被邬蔓祯给拉住了。
“我没瞎说……哈哈，真的，你看你这单子上不是写着嘛，‘乳腺超声’，多清楚啊！”
邬蔓祯指着简家涛体检单上的其中一栏，笑得更厉害了。
简家涛不信，他这两年眼睛老花得厉害，看东西得把胳膊抻出去老远，他抖了抖检查单，眯眼仔细一看，也给看乐了，“还真有啊，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查啊？”
简家涛边说边四处张望，他看到不远处的导诊台坐着个护士，立刻过去询问，“小姑娘，麻烦问你一下，我这个项目怎么办啊？”
护士接过简家涛的体检单子一看也乐了，“没关系的，大爷，这个能退，就诊卡麻烦给我一下。”
“哎，好。”简家涛摸出就诊卡递给护士。
护士利落地刷卡，噼里啪啦地敲了两下键盘，又拿着鼠标点了几下，“……哎，怎么退不了啊？不好意思大爷，您稍等一下啊，我打个电话问问这个怎么退？”
邬蔓祯终于笑够了，一看护士要打电话，赶忙把人拦住了，“几十块钱的事儿，这也太麻烦了。我们不退了，多查个项目呗。”
“这可是‘乳腺’，我怎么查啊？”简家涛小声嘟囔，觉得邬蔓祯就是故意闹他。
“男的没有胸啊？有胸都能查，是吧小姑娘？”邬蔓祯笑着说。
“阿姨，您说的没错，其实这个项目，男的女的都能查。”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邬蔓祯得意地冲着简家涛晃了晃脑袋，简家涛看她那个样儿，也跟着乐了起来，“行行行，那就查。哎呀，我都快六十了，活了大半辈子第一回查乳腺。”
B超室的女医生一看简家涛进来，也有点忍俊不禁，还特意低头看了眼单子，“大爷，您这体检项目可真够齐全的，肯定闺女给买的吧？”
“是啊，我那个闺女整天粗心大意的，肯定没仔细看，就把这个项目给我也选上了。”
“其实男性过了50岁，定期检查一下乳腺也挺好的，防患于未然嘛！大爷，您把上衣脱了，躺在这儿。哎，对，把胳膊伸向头顶……保持啊，这个可能有点凉，您别紧张。”
冰凉的耦合剂挤在简家涛胸口的那一刻，他条件反射地一抖，双手下意识地扣紧了。
医生拿起探头，蘸着耦合剂开始在简家涛的胸口检查，她边看屏幕边跟简家涛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个检查很快，一会儿就能出结……”她声音短促地顿了顿，探头着重地在左胸上缘开始打圈，“大爷，您这段时间左边腋下的淋巴结是不是有点肿啊？”
“是有点，不过我吃了点消炎药，好了不少了。”
“我说呢。”医生抽了几张纸递给简家涛，“您自己擦一下。大爷是这样的，您再去乳腺科看看吧，片子我马上传过去了。”
“我……我这是出什么问题了吗医生？”简家涛攥着那团纸，紧张地问。
“大爷，您别紧张。”医生笑得很轻松，“就是看着有点增生，估计淋巴结肿大也是因为增生的缘故。体检嘛，就是为了早发现、早治疗，这既然发现了问题，肯定得查清楚，您说呢？您先把衣服放下，这屋里空调吹得猛，您别着凉了。”
“你怎么进去那么久啊？”邬蔓菁看着简家涛出来，疑惑地问他。
“医生说我有点增生，让我去胸……”简家涛还没跟邬蔓祯说完，邬蔓祯就噗嗤笑出了声，“增生？你乳腺增生？哈哈哈……你怎么会乳腺增生呢？”
“你个老婆子居然笑话我！”简家涛先是故作生气，不过没一会儿就装不下去，跟着邬蔓祯一块儿笑了起来，“你小点声，一会儿再让人给咱们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