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人呢?”
就在余鸢沉默时,不远处,一个女孩对着他们这边呼唤着。
声音不算很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并且那音色堪称顶级夹子音,在场的人不多,但凡听到这姑娘的声音,全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走近一看,女孩长相甜美,嘴唇跟水蜜桃似的,扎着丸子头,穿着印着草莓图案的泡泡袖短裙,脚下那双白色毛茸茸长筒靴格外耀眼。
邵川当时正面对着余鸢,听到女孩的声音,慌忙地把头低下来,顺便把口罩掏出来,重新带上。
他整个上半身跟下半身贴在一起,躲避着女孩的视线,看上去颇为狼狈。
余鸢一脸问号地看完他的举动,等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要出声时,余鸢才后知后觉,知道他在躲人。
女孩目光扫视着周围,双手紧紧地拽着毛绒绒的挎包,一脸焦灼。
余鸢抿紧嘴唇,思考着当下的状况,大概率是邵川跟这个姑娘有纠葛,所以邵川躲着人家。
但为什么一定要躲着人家,她就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了。
女孩一筹莫展,但没有打退堂鼓,在一排排的座位前巡视着。
余鸢不打算理会这两人的纠葛,若无其事地看起手头上的书。
邵川见久久没有动静,忙问道:“走了吗?”
余鸢看着邵川真挚的眼神,屏住呼吸,往他背后一指。
邵川往后一回头,姚诺笑脸相迎,接着做了个鬼脸:“亲爱的,找到你了。”
说完她顺势坐在邵川旁边的空位上。
她的声音异常甜美,犹如一股电流穿过余鸢的背脊,直抵大脑,而邵川比较可怜,他天生对夹子音过敏,甚至庆幸自己中午没有吃太撑,不然分分钟作呕。
邵川为了挽回被发现的尴尬,他正色道:“不是让你在原位等我吗?”
“对呀,你说去买咖啡。”少女歪头继续问:“咖啡呢?”
“等下就去买。”
余鸢没理会两人的交谈,自顾自地翻阅着手里的书。
姚诺直觉告诉她,邵川跟眼前的这位小姐姐肯定认识,于是好奇道: “旁边的姐姐你认识?”
邵川云淡风轻:“认识。”
余鸢听到这个,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书,她淡淡地向姚诺点了下头,脸上带着浅显的笑意,算是打过招呼。
她的行为散发出强烈的距离感,丝毫没有跟人交谈的想法,可惜,姚诺并没有放过她。
姚诺故作好奇:“你们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邵川宕机,他很想说前女友……但恐怕说出来,余鸢十有八九会觉得膈应。
余鸢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同学关系。”这个回答算是满足了姚诺的好奇心。
“原来是同学呀,世界真小。”说完,对方伸出右手,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起来:“我叫姚诺。”
余鸢回握:“你好。”
邵川时刻注意着余鸢的情绪,接着,他几乎是命令一般的语气对着姚诺说:“招呼也打完了,你回去等我。”
姚诺还想跟余鸢再聊一下,但邵川发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撅嘴瞪了邵川一眼,气呼呼地离开了。
邵川确认姚诺走了,叹了口气坐下来。
“真受不了,逮谁都叫亲爱的。”邵川说完还故意看了余鸢一眼。
余鸢一脸淡然地打开手里的书,接上刚刚看的部分,嘴里说道:“你该去买咖啡了。”
邵川听得刺耳,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很明显:你可以滚了。
他“呵”了一声,最后只能讪讪地离开了。
三个小时的飞行结束,飞机准点到达G市国际机场。
余鸢下了飞机,在圆盘等待行李的时候,余昭的电话打来了。
余昭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两姐弟虽然相差七岁,小时候因为继母的关系,两人的接触受到了限制,也止于表面。
但在余鸢的印象中,这个弟弟一直对自己不错,小时候被继母关在房间,不给饭吃,还在读幼儿园的弟弟会趁继母外出时,通过客厅的窗户,把零食传到她房间的窗户。
余鸢避开了嘈杂的人群,接通了电话:“姐,我到了。”
“等一下,我取完行李马上过去。”
“没事没事,你慢慢来。”余昭赶忙回道。
拿到行李后,余鸢推着行李车,看着那一堆堆挤在栏杆后面,左顾右盼,脸上带着焦急或兴奋的表情,等着自己亲朋好友的人们,心里顿时有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她缓慢地推着车,看着黑压压地人群,终于在人挤人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姐姐!”余昭也看到了她,忙把手从人群里抽出来 ,向她挥着手。
余鸢忍俊不禁,上次见到余昭的时候,还是去年的夏天,那时余昭刚中专毕业,去B市找她玩。
两人逃离了人群,余鸢看着自己的弟弟迎面走来。
余昭身材瘦削,身高只比余鸢高一点点,他穿着牛仔套装,外套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白T。
远远看去,能看得出来,浅蓝色的牛仔衣已被洗得褪色。
余鸢眉头一紧:“怎么又瘦了?”
抱怨的语气里夹杂着担忧,余昭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哪有,我一直都是这个体重,只是你太久没见到我了。”
他说完,把刚刚在路上买的一束郁金香送到余鸢的怀里,得意洋洋道:“这回仪式感拉满了吧。”
余鸢莞尔打量着怀里的花束:“这花真不错。”
两人走在一起,余鸢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回饭店?”
余昭打工的饭店很忙,这次来接她也是下午临时请假跑过来的,她担心余昭为了赶来接他,连晚饭都没吃。
余昭听了耸肩:“我请假了,今晚不用去上夜班。”
余鸢长吁短叹:“这会不会有影响?”饭店的师傅很严格,就算徒弟请病假,也不能容忍。
余昭为了打消她姐顾虑,把手搭在她姐的肩膀上,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没事,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再说了,我上次去B市,你请了两天假陪我到处玩呢,我这区区一个晚上,算得了什么。”
余鸢情不自禁地笑了,她把头靠在余昭的肩膀上,两人紧紧地挨着一起走。
出了航站楼,外面早已一片漆黑,余鸢随手拦了辆路过的出租车,司机停好车后,把后备箱打开,接着两人合力把箱子放了进去。
“师傅,麻烦到工业大道北富力楼。”上车后,余昭报了一个地点,那个地方余鸢也是第一次听。
一路上,余鸢无时无刻不在看着窗外的景色,明明是生活接近二十年的地方,但阔别八年,却陌生得让她恍如隔世。
从大一到现在,她仅回来的一次,也就是父亲和继母的葬礼。
余鸢迟疑:“这是正西广场?”出租车路过一个繁华的商业地带。
华灯初上,余鸢一眼望去,广告牌林立,霓虹灯闪烁,街头人潮涌动,一派繁华景象。
余昭“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姐,你太久没回来了。”
余鸢哑然失笑,她单手撑着下颌,眼神如一汪平静的江水,思绪却波涛汹涌,车窗像放映机一般,将她过往的记忆碎片拼凑完整,再以无声电影的形式一幕幕呈现出来。
突然,眼前出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车在此刻也因红灯慢慢停了下来,眼前的建筑就这么定格在她的眼前——G省实验中学。
余鸢呼吸一滞,她按下按钮,车窗落了下来,跟她毕业时相比,省实还是一如既往,外表没有太多的变化。
校门旁是黄色大理石雕刻着的红色校训,红白瓷砖相间的镂空教学楼建筑,一幅幅激励的标语从天台落下来,盖住楼宇原本的面貌,教学楼入口悬挂着巨大的LED屏——距离高考仅有231天。
校门口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白绿相间的校服,看样子是准备去上晚自习的。
十一月的G市跟北方城市的体感温度相差甚远,有的学生还穿着短袖上衣,搭配着深绿色的校裤。
余昭看她看得这么认真,打趣道:“你母校。”
“姑娘你省实的。”司机大叔探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余鸢。
余鸢苦笑:“我已经毕业很多年了。”
绿灯亮了,车向右转去,那条道刚好临近省实的操场,看着转角的那堵墙,她死去的记忆又活了过来。
那是邵川翻过的墙之一,依稀记得对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威胁着意外撞见这一切的她。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忘不了邵川那跟傻子一样的表情。
晚高峰道路异常堵塞,所幸师傅随机应变抄小道,半小后到达了目的地,付钱下车后,两人把行李取了出来。
小区路口的街灯散发着黄色的光芒,余鸢定在原地,打量着眼前陈旧的楼房,这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遗留下来的产物。
“姐,我们住顶楼。”余昭朝最上方指去。
这些年单元楼的住户陆续地搬了出去,只剩下零散的几户人家,此刻,白炽灯黯淡的光线透过阳台和窗户散发在半空中。
而最上面的几层楼几乎没有住人,跟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
“上去吧。”余鸢收回视线,看了眼余昭。
余昭兴奋地点点头。
接着,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下,终于把沉重的大箱子抬上了顶楼。
余昭动作娴熟地转动着手里的钥匙,门推开后,余鸢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这是余昭在她回来前特意收拾过的。
屋内面积不大,家具简单,但被余昭打扫得井井有条,她房间的床上用品也是洗完后铺好的。
余鸢拍了拍余昭的肩膀:“辛苦你了。”
说完把放在行李箱的礼物拿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余鸢看着余昭神驰的表情,语气非常委婉:“我自己挑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余昭永远都不会让对方落空,更何况是他的亲姐姐,他径直把眼前的手表戴上,在余鸢面前晃了晃,满心欢喜道:“姐,眼光真好。”
余鸢释然一笑:“你喜欢就好。”
余昭在去接他姐前,就把菜提前备好,只需要简单地烹饪一下就可以开饭了。
饭桌上,简单的家常菜:清蒸鲈鱼、鱼香茄子、豆豉鲮鱼炒豆角。
余鸢从厨房里把刚刚热好的黄豆排骨汤小心翼翼地端出来。
“姐,多喝一点这个汤,里面的配方是我偷偷看师傅学的。”余昭说着给余鸢盛了一大碗汤。
余鸢被弟弟疯狂地投喂着,长途飞行带来的饥饿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吃饱后,两人还坐在饭桌上,一边闲聊着,顺便夹菜再吃点。
“你要不在这住下去吧,租房的钱也能省才来。”余昭犹豫再三,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当年父母醉驾车祸去世后,原来的那套房子也赔给了受害家属。
所以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不是他们的,而是继母那边的亲戚见还在读初中的小余昭可怜,把这套平时不住的房子借给他住。
余鸢这次回来,也只是暂时在这先落个脚,再找新的住所,并且余昭也长大成人出社会工作了,这套房子随时有被收回去的可能性。
她抬眸看了眼余昭,继续手中的动作,接着说道:“我有买房的打算,到时候你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买房?可是一个人背房贷会很辛苦耶。”余昭一脸不可思议。
余鸢一副“太小看姐了”的表情,淡然道:“G市的房价还可以接受。”
余昭听了大受震撼,无话可说。
“等过几天,我去房地产机构了解一下,你有什么好推荐吗?”余鸢说完放下里的筷子。
余昭摇头,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从来没动过买房的念头。”
买房对他这种社会底层的打工人来说,一辈子都不敢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