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鸢,出来聊聊?”
余鸢放下手机,没有马上回复,她静静地待着,一阵胸闷,房间密闭地快透不过气来。
她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趔趄地跑向窗户,双手放在窗卡上,一用力,直接把陈旧的窗户推开来。
窗户有点失灵,发出咔嚓咔嚓的刺耳声,当窗户推开后,凉爽的晚风灌了进来,余鸢仿佛如鱼得水,把头探出去,狠狠地吸了一口。
看着楼下的散发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广告牌,以及路过的行人和车辆,一派生机,她有强烈想出去的冲动。
她立马拿起手机,给高洋回了条信息过去。
二十分钟后,高洋准时出现在了小区的门口。
余鸢没有特意换装,里边还是简单的白T和宽松的裤子,只是外面加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
比较罕见的是,她把及肩的黑色秀发绑了起来,看上去并平日多了几分俏皮。
她在下来之前还洗了把脸,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像刚哭过的样子。
还在心里烦恼着,高洋不会看出来吧,到时候问起来该怎么说时。
高洋便到了,他开着一辆银色的凌志。
车刚停下不久后,车窗慢慢摇了上来 ,高洋从主驾驶位探过身子来,向余鸢招呼道:“走,带你去兜风。”
余鸢莞尔一笑,她抬起手轻微地挡住染着红晕的眼尾。
余鸢上了车,立马把安全带系好,接着她看向高洋,好奇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逛?”
高洋目视前方,嘴角噙着笑意:“一个好地方,等下你就知道了。”
车内放着悠扬的美国乡村音乐,这都是高洋在国外培养起来的口味。
他卖关子,余鸢也没追问下去,就这样静静地听着车里的音乐。
余鸢听着听着就睡起来,等高洋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她才意识到自己睡过去了,这是她少有的失误。
她一脸不好意思地回避着高洋的目光。
高洋忍不住问道:“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没有休息好吗?”
余鸢解开安全带,轻微地打了个哈欠:“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两人一同下车后,高洋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余鸢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
眼前是宽阔无垠的江面,对岸的写字楼的灯光落在江面上,斑驳迷离的倒影印在这黑色翻滚的幕布上。
江风吹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湿的气味,看着翻涌不息的江水,她愣了片刻,内心被眼前的这一切抚慰着。
余鸢低下头来,把风吹得乱飞的发梢别在耳后。
她释然道: “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高洋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随时奉陪。”
高洋把车后备箱打开,示意余鸢跟他一起坐上去,接着从车载冰箱拿出了两瓶乌龙茶,顺便给了余鸢一瓶。
“你知道吗?那里以前是刑场。”高洋指着右边的尽头,望眼过去,那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余鸢摇头,她不是B市人,来B市七年了,除了大学和上班附近的地方,她哪也没去过。
上大学时,班里的同学同样也是外省过来这边读书的,无论大街小巷没课的时候总喜欢出去走走逛逛。
自己不是在上课,就是呆在图书馆里,这么想想自己挺无趣的,而且毕业后好像也就只有工作了。
我高洋继续说下去:“我小学离这特近,有时候放学我们班几个胆大的男生,特喜欢跑来这边。”
“来这看枪决?”余鸢语气淡淡道。
高洋忍俊不禁:“那怎么可能看得到,要是看到了这不得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
“我们过来这边,只是在对街公园门口站着,看能不能碰上羁押犯人的警车。”
“虽然只能从车玻璃往里看,但一看到里面的警察和剃着光头、穿着囚服的犯人,我们这群孩都会非常激动。”
余鸢听了笑起来,高洋见她笑了继续讲下去。
“公园门口的大爷知道我们这群小孩八卦,总是喋喋不休地跟我们讲些有的没的。”
高洋停了下来,回忆了起来,“那老头跟我们说过枪决的子弹钱,还要家属出。”
余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高洋耸肩,当时我们都相信,不过是真是假,我也没去查过。
“余鸢,这次约你过后,我明天又要去美国了。”
消息太过突然,余鸢放下手里乌龙茶:“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打算回B市,等美国那边的事办妥之后,就直接飞去G市。”
“真忙。”
“没办法,空中飞人当惯了。”
高洋生性爱自由,喜欢把精力花在自己热爱的、感兴趣的事情上。
也许在外人眼里,他做事冲动,但他倒无所谓,用他的话来讲——我有试错的资本。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吗?”话题又回到了余鸢的身上。
余鸢认真地思考起来,过了片刻,自嘲道:“上班上班还是上班。”
高洋:“那你从小到大有做过什么相对叛逆的事情?”
余鸢掩口失笑,她听出了高洋话里的意思,可能在高洋的眼中,她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做过的。”她声音很轻,但很肯定。
“大学志愿是我自己决定的,我放弃了清北,去了中医药大学。”
余鸢继续说道:“那时候全部人都觉得我脑子坏了。”
她喝了一口乌龙茶,眼神平静地看着江面。
“勇士。”高洋气定神闲道:“不愧是我师妹。”
“那你现在后悔当时的决定吗?”
“不后悔。”
“师兄,你后悔当初退学去国外吗?”余鸢反问道。
高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哑然失笑,思忖片刻道:“说真的,刚到国外想死的心都有了,课听得一脸懵,也不习惯那里的饮食……”
余鸢第一次听高洋说这些,觉得十分新奇。
高洋看了她一眼,沉思道:“后悔也无妨,只有试过了,心里才不会留有遗憾……”
“就算这条路是错的,大不了从头来过。”
高洋继续说下去:“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大胆去做吧,顾虑那么多干嘛,多没意思。”
余鸢莞尔一笑,附和道:“确实没意思。”
“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下山,时间关系,只能约你两次。”高洋接着真挚道:“反正你要是想来我这工作,尝试新事物,随时欢迎。”
余鸢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夜幕一派安详,偶有两三星星点缀其中,夜下江水滚滚,风过江畔,郎朗悦耳。
*
周一上午,接待区人满为患,抓药区等待取药的患者更是排起了小长龙。
所有科室、所有医生全都到班坐诊,接待着这庞大的病患群体。
针灸理疗室里, “痛痛痛………”一个男人半趟在诊疗床上,右手撑着身体,左手捂着胸口叫道。
“儿子,别吓娘啊,你咋啦?”旁边的七十岁老母亲连忙凑近她儿子身边,一脸焦灼。
余鸢戴着一次性口罩,看不清她的神色,她立马赶到男人身边,双眉一紧,立马示意男子躺好,接着动作迅速的给男子取针,皮肤消毒。
针全部取下来后,老太绷不住了,立马破口大骂:“你特么到底怎么看的?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有你好看。”
说完,看他儿子一副灵魂被抽离的样子,立马伏在她儿子身上,匍匐大哭,就像哭丧一般。
老太的声音尖锐刺耳,接待区离诊室近的病人和家属听得一清二楚,立马围上前来凑在门口看戏,门边指指点点的声音像唾沫星子一样,埋没着余鸢。
医馆的保安立马上前来维持着这混乱的秩序。
“把门关上。”她大声地命令道。
余鸢立马拿起桌上的手机拨打120,在救护车来的期间,她安抚着男子,询问他具体的痛源地。
男人拒不配合,一脸恨恨地看着余鸢,脸上带着痛意,嘴里还不忘嘟囔:“我要告你……你这个庸医……”
余鸢脸色暗了下去:“你别说话,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她希望男子可以平静下来,大声喊叫无益于身体。
很快十分钟不到,救护车就到了,余鸢眼睁睁地看着医护人员把男子抬上担架,以及表情各异的围观人群。
男人一直捂着胸口,眼睛紧紧闭着,嘴巴大咧着:“哎呦喂,痛死我算了。”
很快救护人员把他抬上救护车,老太抱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紧跟其后。
余鸢也准备跟上去,被老太拦了下来:“你特么跟来干嘛,还嫌害人害得不够么?”
接着一记仿佛要杀人的眼神把余鸢拒之门外。
余鸢叹了口气,她搓揉着疲惫的不堪的眉眼,回忆着自己给男人从问诊到针刺的每一个细节。
事无巨细,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但问心无愧,每一步她都非常谨慎。
针灸向来是一项保守治疗,但难免存在一定的禁忌人群,除非男人向他隐瞒了什么……
余鸢走近接待区,人们一哄而散,包括挂了号还没就诊的,也不了了之。
没走的那几个,不知是看病还是看戏,半举着手机像是在录像一般。
抓药区的同事都紧张地看着她,小陈离她最近,一脸忧虑道:“余医生,馆长让你去一躺他办公室。”
“我知道了。”余鸢声音很轻,她庆幸口罩可以把她的脸以及脸上的神色遮挡起来。
余鸢把自己诊室的门快上,接着向馆长的办公室走去,期间路过何娜的诊室,对方的门大大地敞开着。
何娜坐在桌前,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我就说迟早会出事的吧。”
面对何娜的落尽下石,余鸢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当她空气一般,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何娜表情骤变,鼻子气呼呼地喷气,她心里愤恨不已,余鸢死到临头了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走到办公室门前,余鸢动作轻轻地敲门:“馆长。”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