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道瑛、杨绍震、李克俊三位烈士,虽然是在1929年牺牲的,但因为大都是1928年被捕的,又牺牲在1929年的年初,处在1928与1929年的交界时,故一并归入本章。
谭道瑛是茶陵的巾帼英雄。在茶陵,她远远走在须眉汉子之先,高举反帝反封建大旗,率先成立茶陵女界联合会。大革命时期,她穿一双草鞋,与县工会、农会、学生联合会以及茶陵的早期革命者王友德、李炳荣、尹宁万、谭民觉等,经常深入乡村,发动群众,号召大家起来革命。她的足迹,几乎踏遍了茶陵的山山水水。
其间,自然也招来了不少流言蜚语,有时也让一些好心人产生了误会。
在舲肪小井,王友德的家乡,由于工作原因,这位茶陵妇女界的领袖经常和工会委员长王友德贴在一起,出入成双。以至引起了王友德妻子的误会,这位可怜的农村媳妇,只好抱了刚刚满月的婴儿,偷偷地抹眼泪。
在潞水碣石,和谭民觉一起做工作时,也遇到了相似的遭遇。不过,这回可没舲肪那么幸运,谭民觉的妻子是个醋罐子,而且性格暴躁……一天,她看见自己的丈夫公然带着个女人回家,便当着谭道瑛的面,用吹火筒,横扫了丈夫一棍。谭民觉来不及提防,双膝一软,立即跪倒在地上。
谭道瑛“噗哧”一笑,然后,把大嫂拉在一边,慢慢地解释,说自己已经订了婚,和谭民觉完全是工作关系,没有一点儿女私情。
谭民觉的妻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一旦消除了误会,就转而支持丈夫和谭道瑛的工作,成了当地群众中的积极分子。
为了尽快地唤醒广大劳动妇女,谭道瑛创办了茶陵第一所女子学校,自己亲自担任校长,聘请共产党员和汇文中学的老师来给他们上课。城里乡下的家庭妇女们,纷纷走出厨房,来到学校。她们不仅学文化,还能掌握编织、缝纫等一两门求生的手艺,更为重要的改变了思想观念,知道妇女也是和男人一样平等自由的人。大家进步非常快,很快融入了社会潮流之中,成为革命的骨干力量。
马日事变后,谭道瑛因怀有身孕,便遵照党保存实力的指示,躲藏在丈夫茶陵党组织的创始人杨孔万的老家浏阳生孩子。那些日子,谭道瑛真的是度日如年……她待在乡下,静悄悄地等待孩子的降生,不时传来谁谁谁被抓了,谁谁谁惨遭了杀害的坏消息……她的眼前掠过一张张鲜活的脸孔,心里惦记着一串串熟悉的名字:聂履泰、苏可范、王友德、尹宁万、谭民觉、李芬、袁清爽、谭思聪……
不久,女儿小孟淳出生了,谭道瑛暗暗地喘了一口气。
1928年春节后,谭道瑛的母亲和两人妹妹都到了长沙,省公路局哥哥谭嵩家。谭道瑛得到消息后,也赶去和亲人团聚。在长沙,谭道瑛终于打听到,聂履泰已经牺牲,毛委员带兵占了井冈山,还在茶陵闹腾了一阵子……她感慨万分,悲喜交加,悲的是同志牺牲了,留下未竟的事业要靠后来者来完成;喜的是革命的火种还在,而且还在熊熊燃烧,总有一天会燃遍全中国,燃遍全世界……
谭道瑛到了长沙后,便再也没有回浏阳。她在南门外河港租了两间房子,让母亲在家照顾女儿,自己一边找工作,一边秘密联系党组织。
一天下午,谭道瑛和母亲在哥哥谭嵩家吃饭。茶陵老乡马江乱石滩的陈映光找上门来。陈映光的老婆是谭道瑛的同学,以前在长沙读书时,走得比较近。然而,此时却投靠了国民党,做了可耻的特务。而这一切,谭道瑛还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陈映光一进门就问:“伯母,我听说道瑛回来啦?”
母亲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没有……自去年夏天到现在,我们就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怎样,孩子生下来没有……是死是活……”
陈映光笑了说:“伯母,你瞒别人可以,可不该瞒我……道瑛和我,还有我老婆好得同胞姊妹一样。”
“你听谁说的?”母亲的警惕性慢慢放松了些。
“我听谭嵩哥哥说的,哪还有假……”陈映光说。
母校便信以为真,压低嗓子说:“回是回来了,你可千万别让外人知道……”
陈映光信誓旦旦地说:“伯母,这点轻重我还是知道的……都是养崽女的人,哪个会干这种灭绝子孙的事?”
母亲见陈映光拿自己的子女赌咒,以为真的是佛,便走到谭道瑛的房间对她说:“道瑛,陈映光要见你,你掂量掂量,见还是不见?”
谭道瑛想起自己把陈映光当亲兄弟看待,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老婆,他总不至于害自己吧,便出来见了一面。
“道瑛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瘦成这样……瞧你样子,瞧着,叫人怪难受的……”陈映光拉着谭道瑛的手安慰她,就差没掉几滴眼泪。
谭道瑛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奶孩子的哪有不瘦的……”
母亲见他们两个在说话,连忙去买酒买菜,来款待陈映光。
可大家万万想到,这个家伙正在长沙国民党省党部接受特务训练,他这次来就是来刺探情报的。当天晚上,回去以后,陈映光就向特务机关告了密。
第二天清晨,一个叫罗胆登的茶陵人带了一帮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用枪指着谭道瑛说:“谭道瑛,我们找你找得好苦!今天终于找到你了……走!跟我们到铲共法院去,把行李和孩子都带上。”
谭道瑛镇定地说:“去就去,你神气什么?”
母亲这才知道事情坏在陈映光身上,可后悔也没有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特务把女儿押走。
谭道瑛被捕后,被关押在长沙陆军监狱署的铁牢里,她的女儿小孟淳,也和母亲一道遭受了牢狱之苦。
茶陵的土豪劣绅得知谭道瑛被捕的消息后,一个个欣喜若狂。他们恨死了这位女中豪杰,连忙拼凑一份所谓“罪状”送到长沙,要求省里公开枪决谭道瑛。见省里没有什么反映,便又由豪绅彭绍香、肖光国、李禹贤牵头,在长沙云阳试馆召开茶陵同乡会,再一次联名向省府上书,强烈要求处死谭道瑛,以儆效尤……
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一天天走近死亡,却无能为力……她也曾和儿子谭嵩商量四处托人,想方设法营救,然而都无济于事。最后,他们想到了谭延闿,谭道瑛的父亲谭镜莹曾在谭延闿的手下当过警察厅的秘书,很得谭延闿的赏识。只是谭镜莹死了这么多年,谭延闿还记得这个下属的遗孀吗?再说这是涉及两党的政治大案,他能出面相帮吗……
谭延闿听了母亲陈述后,沉吟了半晌,然后提笔给湖南省主席鲁涤平写了一封信。
母亲接过信,泪水哗地流了出来,双膝一跪,向谭延闿连叩了三个响头。
谭延闿连忙将母亲扶了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声说:“你已经尽力了……人事是尽了,看天意吧……信是写了,鲁涤平他买不买面子,就看天意了……”
也是合该这女孩命绝,据说鲁涤平看了谭延闿的信后,本打算找个借口放了谭道瑛的。但忽然将他调出了湖南,换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何键当湖南省主席。何键的宗旨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个!”谭道瑛便在劫难逃了。
在生与死的紧要关头,谭道瑛泰然处之。她安慰前来探监的母亲和妹妹说:“我们共产党人,光明磊落,早把生死度之置外……自从参加革命的第一天起,我就准备了这一天……”
母亲听了这话,只是偷偷地抹泪。
谭道瑛便悄悄把妹妹拉到一边,叮嘱说:“……我只是舍不得小孟淳,可舍不得也得舍,你今天就把她带出去……我不想让她在这里受苦,更不想让她亲眼看见她娘怎样被敌人杀害……你答应我,我死后,一不定期照顾好她,把她扶养成人……等她长大后,告诉她,她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妹妹连忙哽咽着嗓子,不住地点头说:“我答应……”
1929年2月,谭道瑛被枪杀在长沙浏阳门外的识字岭,年仅25岁。
谭道瑛牺牲后,遗体被安葬在长沙南门外的妙高峰。墓前立了一块高5尺宽2尺的大石碑,正面刻着碑文:“杨母谭氏道瑛之墓”,基石上则刻着“精神不死”四个大字。
反动派得知,便找到烈士的哥哥谭嵩威胁说:“哼!一个‘共匪’,还‘精神不死’咧!真是胆大包天,我看你也是活腻了……赶快给我铲除掉,否则,杀你们全家……”
谭嵩没有办法,只好把碑石上的字全部铲除掉,就这样这块碑变成了无字碑。
当时,妙高峰附近的居民很少,但他们都知道山上埋了一个英雄的女共产党员,便暗暗地保护着这座烈士墓。墓碑的字迹虽然消失了,但“精神不死”的含义却永远烙在人们的心里。解放后,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荒凉的妙高山峰早已住满了人家。山上的许多坟墓都夷为了平地,唯独这座墓连同墓碑一直保持完好。
如今,这块墓碑,已经运到了茶陵县革命纪念馆,作为文物永久地珍藏。
谭道瑛烈士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