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焕竞自从见了李发姑之后,便再也没有在心里放下。行军途中,他总要寻找机会和她走在一起,每次执行任务,或在战斗最艰难的时刻,段焕竞唯一想到的就是李发姑。他打心里敬佩她,他怎么也闹不明白。一个19岁的姑娘哪来没么大的勇气,一年前的那幕历险,时不时地在段焕竞脑海里浮现……
那天夜里,枪声响得很急,李发姑和另外两姐妹急忙背着红军伤员往山洞转移,当她们安置好红军伤员后,刚撤回来就发现敌人正在像赶鸭子一样,追赶一批群众。
李发姑连忙向敌人开了两枪,敌人放下群众不顾,向她们仨扑来。由于山洞藏有红军伤员,她们只能朝相反的方向跑,结果被敌人逼到了悬崖边上……
“哈哈哈——”敌人发出狰狞冷笑,七八道手电光束同时照着她们的脸。
李发姑轻轻地说了一句:“姐妹们,咱们宁死不做俘虏!”
大家点了点头,然后手拉着手,纵身一跳,美丽的身影在手电筒光束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悬崖的黑暗里……
所幸老天有眼,李发姑落在了树杈上,才捡了条性命……
夏夜的柑子山是宁静的,月色如银,繁星满天。
段焕竞带着独立五团仅剩下的18名壮士和省委的同志在山野里穿行,李发姑就跟在他的身边。段焕竞有意无意,禁不住地瞟李发姑一眼。
李发姑平日里大大咧咧,根本不把自己当作个女同志,这会看见段焕竞这样,便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段焕竞说:“快到了吧?”
李发姑说:“嗯……”
然后,又是一路无话,直到翻越一道险坡,李发姑打了个趔趄,段焕竞赶紧伸手去扶,两人才又不好意思地撞到了一块。
此后,两人虽然没有再说话,但目光却频频地对视一下,又旋即分开……
找到省委后,谭余保召集被打散的人员在棋盘山召开了会议。鉴于原省委领导成员有的牺牲,有的叛变,与上级的联络也中断了,会议决定成立中共湘赣临时省委和湘赣游击队司令部,选举谭余保任临时省委书记兼游击司令部的政委,段焕竞任省委常委兼游击队司令部参谋长。会后,临时省委和剩下的武装力量便以武功山为依托,以四周相邻山区为回旋之余地,分散隐蔽,保存实力,伺机出击,开展灵活机动的游击战争……
也这是从这时起,李发姑特别注意收集段焕竞的资料和信息。每逢开会时,只要谭余保一说到段焕竞,她就特别用心听;会后常常找这样和那样的借口向茶陵人打听段焕竞的情况。很快,李发姑就对段焕竞的经历有了大致的了解。
段焕竞是湖南茶陵人,23岁,1929年加入共青团,1930年被输送到茶陵游击队,后编入湘东南独立师,1932年被调至红八军通讯排,1933年进红军第四分校学习。毕业后,分配在湘赣军区独立一团担任团长。红六军团西征时,他服从组织分配,留下来担任了独立五团三营营长,在湘赣边坚持斗争,在小田遭到伏击之后,他带着战士在返回湘南的途中吃尽了苦头,回到棋盘山,双手将沾满汗渍血污的100多块光洋如数交给了省苏维埃政府主席谭余保……
了解到这些事情后,李发姑对段焕竞的好感进一步加深了。
棋盘山会议结束后不久,湘赣临时省委搬到了鲇鱼壁。
鲇鱼壁耸立在攸县与茶陵交界处的武功山脉之中,因岩石会沁出晶亮的水滴使壁面滑溜似鲇鱼而得名。鲇鱼壁的顶部为遮天蔽日的林木所覆盖,林荫下是一片宽阔平整的草地,有一条清澈的溪流从草地上潺潺流过。
一天傍晚,营地里的干部战士纷纷下到溪流里洗澡。按照规定,男的在上游,女的在下游,其间以一棵树为界线。
谭余保和段焕竞一起往溪边走去,远远看见下游的李发姑。
这时,谭余保有意瞥了一眼旁边的段焕竞,只见他两眼发直,一付痴痴的憨相。这些天,段焕竞和李发姑的一言一行,谭余保都看在眼里,自己是过来人,知道男女间动了感情是怎么回事,便有意试探一下他们俩。临下水时,谭余保便多了个心眼,便故意乘段焕竞不备时,抓起段焕竞搭在肩上的褂子往溪水里面一扔。
溪水湍急,一眨眼的工夫,段焕竞的褂子便漂下去10米远。
段焕竞急起直追,无奈水流太急追赶不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褂子越过“楚河汉界”,漂到女同志那边去了……
段焕竞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当时每人只有两件褂子,漂走一件就没有换洗的了。
谭余保则怪模怪样地安慰他说:“别着急,下游洗澡的女同志一定会帮你捞上来的,等洗完澡后,你问问她们就是了。”
段焕竞的汗褂顺水漂到下游后,恰巧漾到了李发姑身边,她便顺手将褂子抓住。她本打算搓洗干净后,上岸时,还给段焕竞,可在翻洗汗褂的时候,发现这件褂子的下方已裂开了口子,便偷偷一笑将这件汗褂藏在了自己湿衣服的底下。
段焕竞听了谭余保的话,胡乱地洗了几把,便湿淋淋地站在路口,等洗完澡归来的女同志,见一个问一个:“帮我捞到那汗褂子没有?”
“没有!”姑娘们一个个都摇头。
当最后问到李发姑时,她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阵,然后湿漉漉的头发一甩,吃吃地一笑说:“没捞着,给水漂走了……”
段焕竞见此,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回到了营房。
李发姑回到住地后,把那件汗褂子晾干,掏出针线,一针一线细心地将裂开的口子缝好。第二天找个机会,悄悄地来到段焕竞的住处,把褂子塞到他的枕头下。没想到,段焕竞比猴子还精,竟躲在一边偷偷地看。见李发姑捧着衣服进去,空着手出来,便什么都明白了,连忙冲上去,一把捉住李发姑的手大声地喊了起来:“好一位田螺姑娘,终于把你捉住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说的是从前,有个孤苦伶仃的年轻人,靠给地主种田为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回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勤劳动着,尝尽了人间的辛酸苦辣。一天,他在田里捡到一只特别大的田螺,心里很惊奇,也很高兴,便把它带回家,放在水缸里,精心地用水养着。忽然,有一天,那个农民照例清早上去地里劳动,意想不到的是回家却见到灶上有香喷喷的米饭,厨房里有美味可口的鱼肉蔬菜,茶壶里有烧开的热水。他又惊又喜,第二天,第三天……以后天天如此。年轻人决定把事情弄清楚,于是,第二天鸡一叫,他像以往一样,扛着锄头下田去劳动,等到天一亮他就匆匆赶回家,想看一看是哪一位好心人在暗地里帮助自己。他大老远就看到自家屋顶的烟囱已炊烟袅袅,便加快脚步,要亲眼看一下究竟是谁在烧火煮饭。可是当他蹑手蹑脚,贴近门缝往里看时,家里毫无动静,走进门,只见桌上饭菜飘香,灶中火仍在烧着,水在锅里沸腾,还没来得及舀起,只是热心的烧饭人不见了。新的一天来到了,年轻人又起了个大早,鸡叫下地,天没亮就往家里赶。这时,家里的炊烟还未升起,年轻人便悄悄靠近篱笆墙,躲在暗处,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屋里的一切。不一会儿,他终于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从水缸里缓缓走出,身上的衣裳并没有因水而有稍微的湿润。姑娘缓缓移步来到了灶前,便开始烧火做菜煮饭,然后再收拾屋子,一桩一件做得井井有条。年轻人看得真真切切,连忙飞快地跑进门,走到水缸边,一看,自己捡回的大田螺只剩下个空壳。他惊奇地拿着空壳看了又看,然后走到灶前,向正在烧火煮饭的年轻姑娘说道:“请问这位姑娘,您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要帮我烧饭?”姑娘没想到年轻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大吃一惊,又听他盘问自己的来历,便不知如何是好。姑娘想回到水缸中,却被年轻人挡住了去路。青年农民一再追问,年轻姑娘没有办法,只得把实情告诉了他:“我就是你捡回来的那只田螺……在你的悉心照料下,已经成仙;为了感谢你的恩德,便偷偷地幻化人形给你洗衣做饭干家务,如今被你看破了,看来我们的缘分尽了,这里便不能再留了……”说完,便要往水缸里跳。年轻人噗的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田螺姑娘不住地叩头:“姑娘,我知道自己穷,养不起你这样的好媳妇……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田螺姑娘被年轻人的真情感动了,也跟着跪在地上和年轻人拥抱在一起;就这样他们结了婚,生了孩子,幸福甜蜜地过了一辈子……。
李发姑被这个美丽的故事感动了,轻轻地靠在段焕竞的肩膀上,静静地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男人的气味,心想:“只要他愿意的话,我就是那位幸福的田螺姑娘……”
段焕竞猛然间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便赶紧将手松开。
李发姑揉了揉双手,很显然,段焕竞把她捏痛了。
“对不起,我把你捏痛了……”段焕竞尴尬地说。
“没事……”李发姑摇了摇头。
回到段焕竞的住地后,两人谈了很久,从彼此的家庭到参加革命的经历,从目前的处境到未来的理想,最后话题又回到了那件汗褂子上。
段焕竞憨厚地笑着说:“昨天问你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可知道,这样一来可把我给整苦了,我还真的以为这汗褂子给水漂走了呢……害得我大热天穿长袖衣服!”
李发姑羞赧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昨天那么多的人,你让我怎么说……”
坐了一会,李发姑便将那汗褂从枕头下抽出来,替段焕竞穿上,并将扣子一一扣好。
段焕竞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像个孩子似的任李发姑摆布,顿时,一股从来体验过的温馨甜蜜袭上心头,而且很快地传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和神经末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