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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平2023-06-28 10:405,599

  

  棋盘山会议后不久,李发姑带人深入山村,成立新的支部。可就在这时,有几十个党员和农妇会骨干先后遭到了敌人的毒手。经查明核实,此系敌人的秘密侦察员罗根元所为……

  罗根元原来是山里一位有名的猎户,大革命失败后,被反动派收买,充当了反共剿共的鹰犬。这家伙手下有四五个黑棍杀手,分散在各村隐蔽活动。他们暗地里操纵“铲共队”、“挨户团”,抓到共产党人和革命者非杀即剐,手段极为凶残。他亲手杀害革命同志达20人之多,施用过的酷刑有“细火包”、“满身刺”、“生吞活剥”、“开膛破肚”、“雷公扎针”等,惨不忍睹。为了侦察游击队的行踪,罗根元带领他的手下,经常在山口道路上结草绷线,洒灰泼水;夜间则登高爬树,一旦捕捉到迹象,立刻带着保安团像饿狼一样跟踪扑来。

  谭余保就吃了他不少亏,以致刚刚找到的女儿,又丢掉了。

  一天,临时省委刚转移到分水坳的一个山槽里,搭起杉皮棚子,打算隐蔽一阵子。罗要元凭着他特有的嗅觉,像赶山狗一样跟踪而来。幸亏谭余保多了个心眼,多派了几重暗哨,识破了他的阴谋,才躲过一劫。但刚搭的茅棚却被他一把火,化作了灰烬。于是,省委作出决定决心除掉这条毒蛇。

  “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俩吧!”李发姑主动请命。

  谭余保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几个男游击队员叫到身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叮嘱一番,大家便分别领命而去。

  李发姑化装成大商人陈盛记家的小姐,另一个女战士冯秋姑则打扮成丫环模样,两人装作买山货,一路问着来到了罗根元家。

  罗根元不在家,屋里只有一个老太婆在灶前缝缝补补。

  李发姑灵机一动,装着讨水喝去侦察屋里的情况。“老婆婆,借个筒管舀口水喝……”

  老婆婆看了发姑一眼,说:“你自己到灶上去拿吧!”

  “哎,谢谢!”李发姑走进屋,里外睃了一眼,出来后,边抹嘴边的水滴,边将带来的雨伞横在门槛上。这时事先约定的暗号,告诉那些男游击队员,罗根元不在家。

  此时,老婆婆的线用完了,要重新穿针,可上了年纪,穿了几次都没有穿上。呆在一旁的冯秋姑,主动靠了过来说:“大娘,我来帮你穿,好吗?”

  李发姑也借机凑了过来,和老婆婆拉起了家常。

  “老婆婆,今年多大哪?”李发姑问。

  “过年,就奔70啦!”婆婆摇了摇头。

  “你的儿女呢,他们就不管你啦?”李发姑又问了一句。

  婆婆说:“女儿出嫁了,身边只有一个不学好的崽……”

  冯秋姑插嘴说:“娶媳妇了吗……这些事,可以让儿媳妇替你做呀!”

  老婆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泪哗啦啦直往下掉,哭诉着说:“他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哪个姑娘肯进门哟……”

  一时无话,为了能有个呆下去的理由,李发姑“啊哟啊哟”地装起了肚子痛。

  冯秋姑便抓住这个机会,对老婆婆说:“大娘,我们是到镇上陈家走亲戚的,现在我家小姐突然发作肚子痛,一时半会肯定走不了,我们俩能在你这里多坐一会吗?”

  老婆婆连连点头说:“能能能……你们两个长就一付菩萨相,人又漂亮,嘴又乖,能陪我老婆子聊聊天,是我休来的福分,我请还请不来呢……没关系,你们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冯秋姑刚扶着李发姑在一条小凳子上坐下来,院子里就传来了“汪汪”的狗叫声,李发姑便连忙“啊哟啊哟”地呻吟起来。

  不一会,罗根元走了过来,见两个陌生女人在家门口,连忙警觉起来,掏出枪,指着两位姑娘说:“干什么的?”

  老婆婆横了儿子一眼,骂道:“你这个孽障,在外面造孽还不够吗……还要来家里耍威风……”

  “娘,你懂什么呀,现在是非常时期,到处在抓共党、红军……我不得不防……”罗根元看了他娘一眼,然后,径直走到两个姑娘的跟前,恶狠狠地说,“快说,你们是不是红军,说漏了嘴,小心我的枪子不认人!”

  “……好大哥,你别吓着我们……你看我们像红军吗……我们俩是陈盛记老板家的,这位是我们小姐,我是陈家的丫环。我们是去镇上陈元外家走亲戚的,走到这里口渴,讨了口水喝……谁知,我们小姐是金枝玉叶,喝不得生水,这不闹起了肚子痛,征得你娘的同意,才在这小坐片刻,既然你这么不通情理,我们走就是啦……”冯秋姑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说了一通,然后,站了起来,顺手将门槛上的雨伞,竖了起来,告诉躲藏在山上的男游击队员,罗根元回来了,而且是一个人。发出信号后,顺便伸出手拉了李发姑一把,说:“小姐,你的肚子痛好了点吗,这位大哥,不待见,我们慢慢走吧……”

  李发姑故意装作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等等,”罗根元挥了下手势,对李发姑说:“你俩真的是去走亲戚?”

  “对,我到我外婆家去!”李发姑点了点头。

  “什么外婆、内婆的,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共党的探子,陈家则死了人,还走什么亲戚?”罗根元恶狠狠地喊叫着,想故意诈唬一下这两个女孩子。

  “这位大哥哥,我们平日跟你没仇,今日跟你没冤,你怎么平白无故地诅咒人家……明明是我家小姐外婆家的二表姐要出嫁,你说人家死了人,这样胡乱诅咒人,就不怕遭报应?”冯秋姑唧哩呱啦,快嘴镰似地说了一通。

  “这种人少跟他理论,我们走!”李发姑瞪了罗根元一眼,便站了起来,准备走。

  罗根元见没问出什么破绽,便放松了警惕,收了枪,把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烤鸡,拿了出来,摆在桌上,准备下酒。

  正在这时,埋伏在后山的男游击队员,看见信号,飞快地跑了过来。

  罗根元听见脚步声,连忙放下酒杯,赶紧去掏枪。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女战士,猛地冲上去,一人一边,套住了罗根元的胳膊,死死地攥住他的两只手。两个男游击队员跑了过来,用驳壳枪抵着罗根元的眉心,“砰——”的一声枪响,结束了这条恶狗的罪恶一生。

  这边枪一响,镇子里的敌人就一边打枪一边朝这里扑了过来。

  “撤!”李发姑掏出两块银元,放在吓昏的老婆婆身边,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砰砰砰——”敌人一路追了过来,战士们边打边撤,眼见就要被咬住,脱不了身,突然,在侧边的山头上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一下子把敌人压了回去。

  李发姑带领游击队战士刚撤到安全地带,在一边打阻击的段焕竞也跟了过来。

  “原来是你……”李发姑紧紧地抓住段焕竞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段焕竞点了点头,说:“是我……”

  原来谭余保安排李发姑他们下山后,总觉得不放心,生怕他们有什么闪失,就连忙吩咐刚执行任务归来的段焕竞,带一个班前来接应。段焕竞他们刚走到村口就听见枪响,于是带领战士们在旁边的山坡上埋伏下来,等敌人的追兵一到,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回到省委后,谭余保表扬了李发姑,说她有勇有谋,不愧为一名优秀的红军战士。二十年后,这故事,还被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编成独幕话剧到处上演,引起一时轰动。

  自从这一仗以后,李发姑对段焕竞的感情就更深了。段焕竞也特别关心李发姑。可由于环境恶劣,两人聚少离多,半年很难见一次面。段焕竞只要遇到与李发姑一起工作过的人,就有意无意地向人家打听李发姑的情况。安福县县委书记吴金莲是段焕竞和李发姑这段浪漫爱情的最初见证人,这位好心人经常在两个人间,穿针引线,传递信息。

  一次,段焕竞有意约他谈话,问李发姑对他的印象怎样。

  吴金莲说:“发姑对你的印象蛮好……”

  听了吴金莲的话,段焕竞激动得几天睡不好觉。他一个苦孩子出身,平生第一次听说有个大姑娘对自己好……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跟做梦似的……于是,便设计一套作战方案,并且开始实施第一步——“火力侦察”,试着给李发姑写点东西。段焕竞没有读过书,参加革命后才认识几个字,后来被推荐到红军大学第四分校才算真正学了一点“文化”,能写个一二百字的短信。他万万没想到,李发姑的文化还没比他还低,每次给自己的回信仅几十个字。然而,就是这几十个字,紧紧地吸引着他这颗年轻而真诚的心,他每天总要反复地读,直到把他们一字不落地全部把它们背下来……

  对于段焕竞和李发姑的这段美好的爱情,谭余保一直持积极支持态度。虽然有人也提出了异议,觉得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中,我们红军特别是领导干部不应该儿女情长,更不应该谈恋爱,并且提出要处分这两位同志。

  谭余保坚决地批评了这种错误观点,说:“我们革命者就不能谈恋爱啦……那马克思和燕妮是怎么回事……段焕竞和李发姑同志,都是我们的好同志,他们斗争最坚决,尤其是李发姑同志,一个女同志,多次把生死度之置外……她和段焕竞产生了爱情,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是一件大好事,这叫志同道合!”

  有了谭余保这一番话,就再也没人说三道四了,相反,大家对他们俩更崇拜,更羡慕……这段似乎有点不合时宜的爱情,非但没有遭到同志们的非议,没有人反感,相反被湘赣游击区的干部战士当作英雄故事一般来传颂……

  1935年冬天,斗争形势有了好转,段焕竞有了机会和临时省委经常一起活动。一天,段焕竞和战友们在谭余保的棚子里烤火,政委罗维道把李发姑领来了。可走到门口,看到段焕竞在这里,李发姑有点不好意思,脚步自然就犹豫起来。

  谭余保大声地招呼着:“快进来吧,外面冷……”然后走到李发姑身边,悄悄地说,“今天是怎么啦?我屋子里又没有老虎……就是有也斗不过你这位女英雄!”

  “哈哈哈——”大伙开心地笑了起来,棚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久,段焕竞负伤了,组织上便有意派李发姑来照料他。

  俗话说:“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李发姑的陪伴和精心照料,段焕竞的精神头调适到最佳状态,伤口愈合得很快。

  这天,李发姑搀扶着段焕竞在营房周围转了转,刚在床边坐下来,段焕竞突然想到平素两人通信的事,何不就这个机会,来教她多识几个字,于是机灵一动说:“发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发姑答应说:“哎。”

  “从前,有对夫妻,很是恩爱,可后来为了家境的发展,丈夫不得不出外做生意,夫妻俩就分开了。两人都很想念对方,丈夫是个读书人,便给妻子写了一封充满感情的信。妻子收到后,请村里的私塾先生读,听得她泪痕满面。回到家里后,也摊开纸拿起了笔,开始给丈夫回信……”段焕竞说到这里时候,故意停了了下来。

  李发姑催促说:“说呀!”

  段焕竞说:“妻子根本就一字不识,你说这信该怎么写?”

  李发姑说:“是呀,要是这妻子能识文断字就好了,就不用为这事发愁……”

  “不过,这妻子特别精明,尽管一字不识,还是给丈夫回了一封饱含感情的信……”段焕竞继续说。

  “不识字,怎么写信呀?”李发姑追问了一句。

  “这个好办!画圈呀……”段焕竞说。

  “画圈?”李发姑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不解地望着段焕竞。

  段焕竞故作不知,继续讲他的故事:“过了一段日子,丈夫果然收到了妻子的回信。他急切地打开信封,一遍又一遍地反复阅读,读着读着,竟伏在桌子上无声地哭了起来。和丈夫一起做生意的伙伴,见丈夫哭成了个泪人,便朝那信睃了一眼,想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可这就奇了怪啦……信纸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字,就一连串的圈儿……”

  “是的,因为他的妻子根本就不识字……”李发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丈夫怎么就读懂了解这些圈圈,而且还感动得流了泪……”

  “那伙伴也不明白,”段焕竞继续说,“丈夫便对伙伴说,这是我妻子写给我的‘天书’……”

  “天书……”李发姑急切地望着,希望快点把这个谜团解开。

  “丈夫说,对,这‘天书’只有我一个才看得懂……接着,他就捧走起桌上的信,一字一句地读给伙伴听:‘相思欲何寄,画个圈儿替。小圈儿是我,大圈儿是你。圆圈儿是相聚,破圈儿是分离。还有不尽的相思意,一路圈儿圈到底……’”段焕竞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眼睛有些湿润了。

  李发姑则静静地靠在段焕竞的肩膀上,心里也是酸酸的。

  太阳从树梢里钻了出来,将一大片温暖的阳光,洒在茅棚里,照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

  段焕竞把李发姑的小手握住,放在自己胸前,轻轻在叫了声:“发姑,以后我们分别写信时,你给我写长点,把你想的,全写出来,好吗?”

  “嗯。”李发姑点了点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可是……我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怎么写……”

  段焕竞说:“你可以画圈呀……”

  李发姑说:“你能看懂……”

  “能!”段焕竞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古人说,‘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个相爱的人,不用说画个圈儿,就是几百里外,打个喷嚏,对方也会有感应的……”

  李发姑说:“真的?”

  段焕竞说:“真的!”

  停了停,李发姑站了起来说:“我看这样吧,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不如你教我识字吧……”

  段焕竞兴奋地说:“好呀!我就等你这句话!”

  “噢……原来你是变着法子,设个圈套让我钻,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李发姑伸出手指头,狠狠地戳了一下段焕竞的额头,“认字学文化太难了,这些年,我虽然上过几回夜校,背几句诗还行,但要记住那些字,还要写出来,真是太难为我了,我不干!”

  段焕竞忍不住“咯咯”嘴笑了起来:“你看你,我说了大半天,你还在原地方……其实学认字,也并不难。我原来也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后来进了红军学校,才读了几句书,现在,我就把这几句书传给你,又不收你的师傅钱!”

  李发姑也笑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从今天起我就开始正式拜你为师……至于师傅钱嘛,等我打了土豪再交……”说完,恭恭敬敬地向段焕竞鞠了一躬。

  “好,你这个学生,我就收下啦!学认字,先得一个个认,再一个个地记和写,这和吃饭一样,得一口一口地吃,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段焕竞很兴奋,很快就摆出了一副先生的架势。

  “这么说,和打土豪差不多,得‘个个击破’?”李发姑问。

  段焕竞点了点头:“对,完全一个样……我们识字,也是打土豪,得一个个的消灭!”接着便折了两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段焕竞”“李发姑”六个大字。

  李发姑一瞧“咯咯”地笑了,说:“这几个字我认识,是我们俩的名字。”

  段焕竞说:“会写吗?”

  李发姑便捡起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写完后,望着段焕竞莞尔一笑:“怎么样?”

  段焕竞左瞅瞅右瞧瞧,点了点头说:“还行!入学考试合格,现在开始上第一堂新课……”

  随后,段焕竞便搜肠刮肚,手把手地将自己在红军学校学到的“干货”一股脑地向李发姑倒了出来。

  什么是黑的?

  土中的乌金,

  富人的贪心。

  什么是白的?

  富人的华屋,

  穷人的枯骨。

  什么是红的?

  清晨的日,

  工农的血。

  什么是黄的?

  穷人的脸和身,

  富人的谷和金。

  ……

  为了让李发姑尽快地记住那些枯燥无味的汉字,段焕竞还编了一首朗朗上口的歌谣,一句一句教她唱熟:

  造福人,不享福,

  雇农自己没有谷。

  瓦匠自己没有屋,

  裁缝穿着破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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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赣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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