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陵县属于湘赣省连成整块苏区的十县之一。湘赣省是以九陇山根据地为依托发展起来的,因此,茶陵便又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和永新、莲花齐名的三个重点县之一。而在三个县中,就茶陵属于湖南省管辖,在整个土地革命斗争时期,湘敌一直比赣敌强大,可想而知,茶陵的斗争有多么残酷,尤其是洣水河以西的苏区和游击区,斗争就更加激烈了。本节让我们一起来拜读周仁杰将军的回忆录《从井冈起来》,看看他在西乡游击队的历险与传奇,便可“窥一斑而见全豹”……
“茶陵游击武装的开展,使湖南军阀坐立不安,他们组织茶陵、安仁、攸县三个县的挨户团和保安队,向七区的朱岭坳地区进行围剿。敌人先是压缩我区,接着三面包围,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我们终于寡不敌众。由于撤退太晚,游击队被打散,仅剩40余人,在潘祖浩、郭应时的率领下突出重围,向东南茶酃边方向撤走,渡过洣水河,转到湖口第九区域地界……”
“……我们地下活动中心区甲山冲、竹鸡塘,村庄房屋全被烧毁,尹回吉老人及两个儿子先后被反动派杀害。尹回吉老人被反动派割去双奶,折磨而死;大儿子谭金是党组织留下来的,被剖腹挖心;二儿子谭恩仔,身上被泼上煤油烧死;三儿子谭西仔那时才3岁,被同情革命的群众冒着生命危险隐藏起来,才免遭毒手……”
“我突围之后,白天躲在山林里藏身,饿了拔野菜充饥。一天晚上,我走了一个通宵,于拂晓走到了麻石老湾村,躲在同年兄周晚苟家。同年兄父亲周四连老人很机警,把我带回的步枪拆散分别隐藏起来,枪杆包好藏进屋旁边的稻草堆里,机柄放在空心的树杆里,机头零件和子弹另藏一处。第三天晚上,我正在火塘边烤火,突然有两个家伙闯进来……当晚我就被绑送到黄家村,并扬言要立即把我送县城斩首。我父亲见状,心急如焚,连夜奔走四处求保。次日,我父亲在家摆酒求情。这两个家伙贪杯,便将我交给我的一位远房亲戚黄二毛看守……黄二毛便将我放了,然后自己也逃走他乡去了……”
周仁杰逃出虎口后,先在深山里藏了起来。他的父亲每天晚上悄悄进山,用拾粪的筐子作掩护带了两个人吃的饭。晚上,父子俩就在野外的大树下草堆里挤在一起取暖,天亮前,老人家悄悄地赶回家中,再准备第二天的吃食。躲了10多天,觉得不是办法,周仁杰决定还是去找游击队。老人虽然不舍得让儿子走,但总不能留下来等死呀。于是便暗暗地打听起游击队的下落,后来终于打听到洣水河东岸是赤区,就忍着刀绞般的心痛,送儿子上路了。
夜,风高月黑,父子俩谁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过了一山,又一山,转过了一弯,又一弯。前面就是静静的洣水河了,周仁杰喉头痒痒的,一股热流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他猛地一转身对着父亲,“嗵”的一声跪了下来,哽咽着说:“爸,恕孩儿不孝,妈走得早,儿本来该守在你身边……可自古忠孝两难全,儿子只有对不住你啦!”
老人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回转身默默地走了。
周仁杰咬了咬嘴唇,对着父亲的背影,叩了三个响头,悄悄地向洣水河摸过去。
周仁杰万万没想到这一别就成了永诀。他走后,当地的反动派就找老人出气,最后把老人赶出黄家村。父亲被迫流浪在外,以乞讨为生,后来上湾村卖香火的周四仔实在看不过,就给了老人一副香火担。从此,两个苦命人,挑着香火担走家巷……一天,父亲突然得病,倒在荒草萋萋的路上,含恨而去,遗体虽然被同房叔伯运回了荆园故里,安葬在村前的“阿坝丘”。但几十年后,荣归故里的将军回家时,怎么也找不着。万般无奈的将军只好面对茫茫青山跪了下来,然后命令警卫战士打出一排子弹,算是给九泉下的父亲报了个讯……
渡过洣水,再过沔水,周仁杰来到了洮水苏区,恰恰遇到失散的游击队员颜奴苟等人。大家商量一起去严塘找县苏维埃,洮水苏区的同志告诉他们,潘祖浩和郭应时同志到了大坑,将原先的九区和七区合并为第七区。于是,大家再一次渡过沔水,经中洲、河坞、上犬山,再转到大坑,才找到区委。
归队后不久,敌人继续围剿湖口地区,区委再一次撤退到洮水以东山区长口坑的新屋里和罗家坡一带,此时,七、八、九区统一合并为第八区,3个区的游击队合编为区警卫连。
加入警卫连后,周仁杰打了两次漂亮仗,一是奇袭升子山庵子里的义勇队,再就是夜袭马伏江。
庵子里一仗很惊险,这里山高路陡,且三面环水,只有一条小路通往义勇队的住地;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在隘口放上一挺机关枪,所有进攻的人将有来无回。
周仁杰和警卫连的战士一样,出发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半夜里摸上去的时候,却有惊无险。隘口的哨兵睡着了,警卫连不费一枪一弹,就解决了30多个敌人,缴获了20多枝好枪。
袭击马江前,周仁杰和郭牛仔化装去侦察。两人各自挑了担箩筐,里面放了些谷子、红薯,然后装扮成卖东西的样子,穿过人声嘈杂的街道,靠近敌人的阵地观察。兵力如何,火力布置怎样,一一记在心上。
回来时,敌人好像预感到什么,查得很严。
周仁杰轻轻地把郭牛仔叫到一边,耳语了一番。郭牛仔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相距10几步远,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
这时,一个敌兵走了出来,枪斜挂在肩上,摇摇晃晃地走在桥上,然后,突然抓住周仁杰的箩筐,说:“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周仁杰不慌不忙,放下箩筐,抽出扁担,让他检查。
敌兵翻了一阵,翻出几块油炸豆腐干,在手里掂了掂,正想往嘴里送。忽然,又来了一个排长,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周仁杰和郭牛仔看。
周仁杰担心敌人搜出箩筐下面的枪,后果就不堪设想,便来个先下手为强,一拳黑虎掏心,猛地打在敌兵的腹部,那家伙便捂着肚子瘫在地上。与此同时,郭牛仔飞起一脚将敌排长路踢倒。
“砰砰——”墟上大乱,敌兵涌了过来,“哇哇”乱叫,脚步声响成一片。
周仁杰和郭牛仔两人,早已飞身跨过了马江桥,借着夜色的掩护,逃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黄昏时,警卫连连长郭应时率领警卫连和几十个精干的赤卫队员,顶着刺骨的寒风,泅渡沔水和洣江河,绕过舲舫墟。然后,在三都书院以北,涉水渡过马江河,避开马江桥头上的哨兵,直奔敌人的据点。
拂晓时,警卫连兵分两路,同时发起进攻。一时间,杀声四起,步枪、鸟铳齐射,梭镖捅,大刀砍。敌人摸不着头,在帐篷内乱作一团,便往西北的山地奔逃。警卫连乘胜追击,一口气追了两三里,抓了几十个俘虏,而警卫连竟无一人伤亡。
打扫完战场,正准备撤离,周仁杰轻轻咐在连长的耳边说:“敌人的早饭都为我们准备好了,我看大家累了一夜,是不是吃了早饭再走?”
郭应时爽快地说:“好,吃饭!人家这么客气,把饭菜都准备好了,我们这么匆匆地走的话,就不合礼数啦!”
“哈哈哈——”战士们开怀大笑,吃上了一顿香喷喷的白米饭。其时,国民党六十三师已进驻茶陵,对苏区封锁很严,战士们有日子没吃上这么香甜的饭菜啦。
吃完早饭后,部队迅速撤离,又是连续渡过三条河。回到苏区,区干部发动群众早已烧好了热水,当战士们解开绑带准备暖脚时,才发现腿上的汗毛全部脱光了。因为连续几次过江,刺骨的河水早已将棉裤冻成了冰砣砣,一跑路,便将腿脚上的汗毛拔掉了。当时,为了着急赶路,打仗,谁也没在意,现在歇下了,火辣辣的,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