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预想中的名字,雷瑞兴在桌上瓷碟里边,捏起一块地豆板(花生硬糖)放入嘴巴:“雷氏是有个后生仔(年轻人)叫这个名。
不过,据我所知,这个人现在还在黄竹坑当学警呢!
他怎么可能去和你们张家的货扯上关系啊?”
张羽良装茶动作停了一下,慢斯条理笑着:“雷兄,你们雷家了不起啊。
前有尖沙咀探长雷洛,后有赌佛雷四海,二个都是英雄豪杰。
昨日我们在半岛酒店饮下午茶,大家谈到,个个羡慕得很。
有人好奇,自然会去查一查。唉,港岛、濠江就这么点地方。
有些事,稍微打听一下,大概就能知道七七八八了。”
“我老雷就没你们那么闲,生意不做,整日凑一起琢磨这个、打听那个。”雷瑞兴吃完一块地豆板,又伸手捏起一块,咬得嘎吱作响:“张老板,既然说到【大家】二字,就是说。
今天,你是代表其他人来找我谈的。
为了避免浪费时间,有话,请直言。”
“好!雷老板果然爽快!”听到雷瑞兴改了称呼,张羽良随着跟上。
他端起砂铫壶冲茶,正色讲道:“正所谓,拦人财路,等同杀人父母。
雷家出人才,大家都为你们雷家感到高兴。
可是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不能一次性把路给做绝了。
雷老板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雷瑞兴冷笑不语,又捏起一块硬瓷的地豆板丢入嘴巴,两排牙齿好像铡刀,咔嚓咔嚓嚼碎吞下肚:“我一个苦力出生的粗人,比不了你们这帮含着金钥匙的大少爷,哪懂得了那么多大道理?
我就是知道,赚钱这种事,谁不希望能够多多益善!”
见到雷瑞兴语气不善,张羽良在他面前摆了一杯工夫茶:“我们不想和雷家争利,可是,30块钱/吨的加速通关费太贵了。
我们希望能将比例调到1%,也就是10块钱/吨。”
连吃三块食指长,双指宽的南洋豆板。
常人肯定会饮几杯工夫茶,压一压嘴里的甜腻。
可雷瑞兴看都不看面前的茶杯,又从碟内抓了一块:“就这个?
还有没有其他的条件,一次说完,大男人,不要扭扭捏捏的。”
张羽良眼露薄怒,可想到话都说到这里了,剩下那半句,今天怎么也得讲完的。
看了一眼几乎单人将一碟地豆板茶点吃光的雷瑞兴,他硬着头皮继续开口:“还有……
九龙仓的报关行业务,以后默认是雷家的。
至于其他11个在册的码头,以及那些不在册的……”
话说一半,张羽良说不下去了。
因为对面雷瑞兴已经站了起来,单手端起瓷碟,将最后一块地豆板倒进嘴巴:“张老板,不好意思,我们这种粗人,胃口是比较大的。
看看,我忘记给你留一块了。
抱歉抱歉,吃饱了肚,喝不下茶,公司还忙,先失陪了。”
说完这几句,兴叔扔下瓷碟,抖抖的确良灰色外衣。
一块渣渣,啪嗒掉落在桌上。
哎呀一声,雷瑞兴伸出两根粗糙的手指,将渣渣捏起来丢进嘴巴:“差点点就便宜了老鼠蟑螂,哼,吃掉!”
当面被比喻成为老鼠蟑螂,还被老雷借着一盘茶点从头到尾讽刺一通。
张羽良这种富家子弟,哪还能忍住?
砰!
一拍桌子,张羽良准备起身理论。
可还没等他站直,一股巨力就从他肩膀传来,将他硬生生按回椅子。
雷瑞兴嘿嘿笑着,曾在药行做苦力练就的厚实右手,一下一下拍着张羽良的右肩:“张老板,不用送了,留步,留步,哈哈哈。”
每被老雷拍一下,张羽良感觉自己右肩的知觉,就消退掉一分。
可是输人不输阵,已经谈崩的前提下,张羽良不允许自己在对方面前露怯。
忍着痛楚,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雷老板就慢走了,得闲饮茶。”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看到张羽良就快哭出来,雷瑞兴见好就收,穿上外衫开门出去。
忍到这个老混蛋走人,张羽良再也维持不住表情。
揉着酸胀的右肩,张羽良低声咒骂:“扑领母的雷瑞兴!
吃相难看,下手还黑。
哼!想吃独食?凭你百货雷,怕是还不够分量呢!
好,既然你不讲道理,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对那个后生仔下手了。”
陆羽茶楼这边,雷瑞兴由于与雷四海同个姓氏,被有意染指报关行的华商找上门。
为了护着雷四海,雷瑞兴选择硬顶南丰纱厂的张羽良。
而黄竹坑那边,雷四海也是遇到专门针对自己的危机。
操场上,刚刚训练结束。
雷四海和打横黎三人,坐在草甸上休息闲聊。
严郜雄远远走了过来,他先找任课教官谈了两句,后者很快掏出哨子吹了集合。
整个A班几十个学警,迅速起身。排好队列。
雷四海最晚入学,他站在左手边,最后一排,最后一位。
严郜雄先点几个人出列,最后看了一眼雷四海:“60-A-180!”
“Yes sir!”被叫到的几人咔了一个立正,旋即跟在严郜雄背后,离开操场。
突然发生这一幕,打横黎、胡枫信和陈建欣暗暗担心。
等到教官重新下达解散命令,三人低声商量起来。
“刚刚严Sir那个表情,你们看到了没?”打横黎看着二人问道。
胡枫信啧了一声:“当然看到啦,不过我觉得,我们不用太过担心。
雷少平日和严Sir走得那么近,外面又有洛哥罩着。
鬼佬校长都得给他三分薄面,没事的。”
“我是担心湾仔那位……”陈建欣摸了摸下巴:“上个月,我记得雷少说过,对方来过黄竹坑一次……”
老陈话没说完,冯敬德嗤笑出声:“人没在场,你们三个扑街还雷少前雷少后的?
喂,是不是真的做奴才做上瘾了啊?”
这个家伙嘴巴太臭,打横黎直接挥拳过去。
胡枫信二人帮忙下黑手,冯敬德不到三秒就被掀翻在地。
整日都是训练,这帮学警早就憋坏。
一看四人打了起来,平日与双方走得近的学警,纷纷上来助拳,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同一时间,雷四海几人跟在严郜雄的身后,一直走出操场。
路过医务室,严郜雄突然停下脚步:“60-A-180,你既然胃痛,那就别忍了。
等过后,补张病假条给我就好。其他几个,快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