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看见陈深了，据说他在忙着某个大案子。
周末，陈深突然约她出去吃饭。顾念自然特别高兴，精心打扮了一番，在落地镜前仔细照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360度都好看，才兴高采烈的背着包包出门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约会，让顾念郁闷无比。
坐在她对面的陈深完全收敛起往日风流不羁的样子，礼貌疏离的好像在陪客户吃饭。
得体的微笑，礼貌的寒暄，始终回避着她的视线。
顾念想起了风隽以前说过的话。
陈深待人处事，总有他的标准。什么身份的人，该用什么语气神态甚至态度去说话，在他心里都有明确的区分。他不会在老年人面前显得风流倜傥，不会在晚辈面前放浪不羁，也不会对他不喜欢不熟悉的人释放善意。
所以当她是妹妹的时候，他们俩发生关系，已经踩到他心中泾渭分明的红线，他会愤怒，会不安。而当他把她当成可以发生关系的女人时，对她做尽任何男女暧昧之事，都不为过。在他终于愿意用炙热的眼神看她时，她当时兴奋的心情谁也无法理解。
可是，坐在她面前的他，却突然收敛起那种表情，那种眼神。
顾念的心中敲起了不安的警钟。是不是在他的心里，对她的分类已然被挪动了位置？
吃完饭后，陈深开车将她送到了她家的楼下。
冥冥之中，顾念一直在等待着他开口说些什么。她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有时候等待被判刑比判刑本身更恐怖。
可是车里，两人一时沉默无言。
顾念只听得啪的一声，不用看也知道，陈深点着了一支烟。
他很少抽烟，可是她知道他会抽。
顾念已经成年，成年人的世界她不是不懂，成年人的游戏规则她亦有所耳闻。陈深可以与她有肌肤之亲，可那从不能代表什么。不能代表他愿意承诺，不能代表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更不能代表他愿意为她改变一丝一毫。
如果他现在跟她说断了关系，她会怎样？顾念心中一直在想。
当初第一次酒后事件，那以后的很多年里，陈深不愿意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总有例外，可当他发现这个例外时，总会自我厌恶般别开双眼，有时候一个深深的闭眼，她便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心中低低的咒骂。
他在责备自己，不应该与她扯上关系。
如果他们再回到以前的状态，他以后是不是还会用那样的态度对她？多看一眼，都觉得罪孽？
“能别抽烟吗？对你对我都不好。”
顾念淡然道。浓厚的烟味让她的心情更加焦虑不安，但她平静的声音，一度让她怀疑是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陈深没有看她，蓦然苦笑出声。
“是啊。对你对我都不好。”
她听见他释然的声音。
顾念知道了他心中的答案，嘴边一抹苦涩，痛与委屈，在她心里打翻的到处都是。
“我先上去了。”
她波澜不惊的声音，仿佛在用力隐藏着下一秒的崩溃。
陈深欲言又止，半晌只道一句：“晚安。”
顾念沉默着离开后，一直等在电梯旁。很久很久，没有声音。
他的车就停在原地，没有离开。可是，也不愿意靠近。
他在最后的挣扎犹豫着，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完整的答案。
顾念应该觉得幸运的，在陈深的生命中，从没出现过那个女孩让他如此动摇，让他不舍，让他焦虑。
一边是放弃自己的原则与自由，与世俗中大多数人一样，热烈的恋爱，平淡的结婚，每天过着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从此他的生命被烙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或许他会为她改变，或许他会被她影响，在相互的碰撞与摩擦中，彼此都改变了原来的模样，变得面目全非。
而另一边是自己理想的生活，潇洒自由，一成不变。一生只需要自己活的精彩，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只是，从此之后，再没有她对他笑的温柔甜蜜……
两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足足等待了半个小时。直到顾念听见汽车启动的声音……
一种莫名想哭的情绪突然侵占了她的心，而她也确实被这种情绪影响，泪水瞬间不受控制的落下。
如果如往常一样，陈深是绝对会跟上来的。
可是今天，他没有。或许以后，都再不会有。
从一开始，顾念就知道他们俩不会长久，她和陈深有太多太多的不同，自己也没有多大本事，能够一直吸引他的注意。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顾念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就想做了一场梦，梦中她仿佛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男人。他像对待爱人那样对她，虽然他从来不说她是他的谁。
只是有一天，这个男人突然从梦中清醒了过来。他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她的梦，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只留下她甜蜜苦涩的记忆，一阵阵扯痛她脆弱的心。
她怨恨他吗？
答案是否。
陈深对顾念来说，像是自然定律般的存在。谁会去怨恨人类不长翅膀，鸟儿会长羽毛？
她只觉得委屈。为什么他的梦不能做的久一点，他不能沉睡的久一点，清醒的迟一点？
如果他能混沌十年，顾念也会愿意陪他十年。不记未来，不想结果……
不知为何，当顾念沉浸在悲痛中时，脑海里突然自动回放起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时她在读大一，有一天不知从哪里突然听说陈深与郑思思在交往。
顾念整个人愣住了。
郑思思是她高中同桌，只比她大一岁，那年只有十九岁，也刚刚读大学。而那时的陈深已经研究生毕业，在律所工作了。
后来郑思思和她联系，确认了这个消息。她说，寒假回家时她没买到车票，是陈深开车一路将她顺路带回了家。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顾念当时觉得如五雷轰顶，觉得这种荒唐的事，怎么可能出现在她身上？她爱的人，与她的朋友交往了……
可她没来得及悲伤太久，大概半个月后，郑思思哭着打电话告诉她，他们分手了。
她说，分手时陈深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果然还是孩子。
“你知道吗，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清晰的看见他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心的男人。可是很奇怪，当他用那种眼神看我时，为什么我会毫无知觉的沦陷？甚至我这样痛恨他的时候，我想如果现在他回头，我也会毫不犹豫拥抱他。没人能拒绝他，没人不从他那里受伤。他就是这么可怕……”
没人能拒绝他，没人不从他那里受伤。
郑思思当年的话，原本如此轻描淡写，却竟如此不着痕迹的深深刻进她的心里。
就好像冥冥中她就知道，自己逃不过同样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