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原第三十一次望向那紧闭着的木门,叹了口气。
自放血那日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凤淮烟一直猫在房间里,连饭也不出来吃。
凤淮烟的本事他这几天算是见识到了,受伤的手臂除了发黑以外没有了异味,行动运力起来也与平常一般。
那毒多霸道啊,连师傅的药都没撑多久,凤淮烟却有办法压制的死死的。
如果连这么厉害的凤淮烟都没法解毒,那……说不怕是假的,他位高权重,他有想做的事情。他,不想死。
冷千原心里的百转千回化为了又一声叹息。
相比较冷千原复杂的想法,冬羽担心的是她家小姐的身体。这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
月上梢头——
“吱呀——”破败的木门终于被推开了。
凤淮烟伸了个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了出来。
靠坐在树上的冷千原惊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凤淮烟邋遢得像从乞丐窝里爬出来,她的衣裙上沾了一些药粉,袖口上也沾染了一些绿色的不明液体。盘好的头发随意地散开,有几缕甚至打结了。
她走到藤椅前,往下一坐,靠在椅背上。
冷千原张了张口,语气有点惊诧:“你怎么啦?”
凤淮烟闻言睁开眼睛,狠狠瞪了冷千原一眼,语气不岔:“连续三四天不吃不喝大脑高速运作,我快累死了!我这是因为谁你还问!”
冷千原闭上了嘴,他自然是看见了凤淮烟眼下的那片乌黑,她肯定累坏了吧。
凤淮烟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朝冷千原的方向递去。她闭着眼睛,眉眼话语间是掩不住的疲惫,“找齐上面的药材,年份和数量一点也不能差。”
冷千原跳下树,接过那块帕子,叠好放到怀里。
凤淮烟翻了个身:“两年之后来找我,晚了的话别说我,神仙都救不了你。”说完,她挥了挥手,“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冷千原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黑眸闪过一丝光,“你,多保重。”
凤淮烟懒洋洋地说:“你走了我就舒心了,可以多睡几天懒觉了。”
冷千原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运起内力足尖轻点离开了院子。
头也不回的出了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宫,谁能想到那么华丽的地方却有着那么破败的地方。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皇宫里居然还有那样的地方。
也对,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三个女人一台戏,皇帝的后宫最不缺女人,想必是天天唱念做打吧?
不是每一个后宫都像他西凉的后宫一样。
不是每一个帝王都像他父皇一样。
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像他的母后那样幸运的。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人,怎么能被拘在皇宫这样的囚笼里啊。
清阁密室内——
冷千原斜靠在软榻上,捏着手里的琉璃盏,把里面的梅花酿一口饮尽。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长的很不错,一双微粽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翘。他的肤色意外的白,却又不显病态。
男人在冷千原面前坐下,拿起一个琉璃盏抿了一口梅花酿,然后扫了一眼冷千原手里的琉璃盏:“冷千原,你再敢糟蹋一下这五十年的梅花酿你今天就给我爬着出去。”
冷千原放下琉璃盏,撇了撇嘴:“慕容镜,我不就喝了你几杯梅花酿嘛,就算那是五十年的梅花酿你也没必要这么凶吧?”
慕容镜冷哼一声,不客气地瞪了冷千原一眼,“你该庆幸你牛饮了半坛子上好的梅花酿我还没把你给丢出去。”
冷千原摇了摇头,啧了一声。
慕容镜放下琉璃盏,手指曲起,轻轻敲打着桌子,发出笃笃的声音,“说吧,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冷千原正了正色,“我中毒了。”
“多大点事呢,上次师叔不给了你药么,嗑药都要我教?”慕容镜白了冷千原一眼,“这点事情也值得你三更半夜找我?难道你还想我嘴对嘴喂给你?本公子没有特殊癖好谢谢。”
冷千原不说话,默默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肩膀。
慕容镜见了那一块毒素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薄唇紧紧抿在一起。
慕容镜仔细地盯着那块毒素团瞧了会,慢慢开口:“我也是佩服你,居然还活着。”
冷千原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遇到了贵人,我早死了。”
慕容镜闻言挑了挑眉,“哦?”
冷千原只好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慕容镜,并从怀里掏出那块手帕。
慕容镜接过帕子,展开。
刚一展开,他连呼吸都顿住了。
十株广凝草。
五株含和草。
二十根千金藤。
五百年的腐骨灵花。
毒蟒之王的蛇胆。
十多种药材都是珍贵无比的,有一些甚至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宝。
慕容镜抬起头,神色严峻。
他起身走到墙角的一排柜子前面,拉开一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小刀和一个细长的琉璃管。
刀是精银锻造的,刀片薄,刀把厚实但不重。
如果凤淮烟看到这两样东西就会惊呼出声,这不就是手术刀和试管么!
慕容镜走到冷千原面前,用手术刀在那块毒素团的位置轻轻划了一刀,锋利的刀割破皮肤,黑色的毒血开始往外流。
慕容镜用试管接住毒血,大概接了有一管之后,他抬手在冷千原肩膀附近的穴道点了一下,毒血马上止住没有再流。
慕容镜把试管封好,放到柜子里。
望着冷千原肩膀上那块毒素团,叹了声气,“我会仔细研究研究的,那个方子我也没看出什么来,不过开方子的那人既然有办法能压制毒,想必也是有真本事的,只怕是比我更厉害,所以这方子应该也能起到些作用。”
冷千原点了点头,内心有点沉重。
忘忧阁——
冬羽轻轻推开门,看到院子里的凤淮烟吓了一跳,然后她轻轻走到凤淮烟身边。
凤淮烟躺在藤椅上已经睡着了,她的头靠在椅背上,纤细的眉微微皱起。
冬羽俯下身,轻轻地说:“小姐,去房间里睡吧,在这睡要着凉的。”
凤淮烟毫无动静。
冬羽只好伸手推了推凤淮烟,“小姐,醒醒。”
凤淮烟迷迷糊糊地醒来,语气有点埋怨:“冬羽你干什么?”
冬羽有点无奈:“小姐,别在院子里睡,晚上凉,我们回房间睡吧。”
凤淮烟闭了闭眼睛,站起身,用带着鼻音的嗓音说:“好,那就回去吧……”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小了。
她微眯着眼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沾到床就睡着了。
冬羽走上前去为凤淮烟盖上被子,然后走到门外,看了凤淮烟的背影一眼,叹了一口气,慢慢拉上了门。
冬羽走回她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再无法入睡。
小姐的努力她看在眼里,她也明白凤淮烟的累。
她想多为小姐做点事,可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呀,这宫里随便一个人都能捏死她这只小蚂蚁。
如果,如果老爷公子还在就好了,如果她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如果,如果小姐当初不进宫,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
她是个聪明的丫头,很聪明的丫头,她已经有点明白小姐要做什么了。
那么沉重的血海深仇,全都要小姐一个人背负……
唉。
冬羽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翻了个身。
小姐啊,你说日子总得过下去,过下去的日子才会好,可在这宫里,我们能熬过去么?
想着想着,冬羽进入了梦乡,只是梦里的画面也不是那么美好。
她紧闭双眼,喃喃地念着:“娘,娘……”而她的眼角,也有了几分泪花,那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隐入了枕头。
凤淮烟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的巳时才醒。
温暖的阳光照进房间,凤淮烟的睫毛轻颤,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眯了一会眼睛适应光亮,然后掀开被子坐起来,穿上鞋子站到地上。
凤淮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眼角渗了点生理性盐水。
难得睡得这么香,果然是累的啊。凤淮烟在心里嘀咕。
凤淮烟走到梳妆台前,从放梳子的匣子拿起一把木梳梳顺头发,然后打开另一个装发饰的小匣子。
匣子的发饰少的可怜,一支成色不算好的玉簪,几根发带,几颗玉珠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凤淮烟叹了一口气,这以前的凤淮烟是可怜到极点了。
女人最不缺的五样东西:包包,鞋子,衣服,首饰,化妆品。
这年代的女人应该是:首饰,衣服。
可这些凤淮烟几乎都没有,即使有也不多,还都不是什么很好的。
她是医生不错,可不代表日常生活里她喜欢不修篇幅。
她也是女人,自然也喜欢在日常生活中打扮的漂漂亮亮,喜欢那些漂亮的衣服裙子等等。
凤淮烟这皇后,在位的时候就过得不咋滴,虽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实,被废之后就更是人人可以踩一脚了。
宫里的人可不就是这样势力的么。
凤淮烟晃晃脑袋,把这些想法丢到九霄云外去,然后伸手拿起一根发带打算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
那都是以前的凤淮烟了!现在的她可不像那个凤淮烟一样,她想要的,不需要讨好那男人也可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