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贵妃领着皇子来到殿中。
三皇子小脸红润,半点瞧不出受惊的样子。
“皇后娘娘!主子管教奴才,乃是理所应当。”
“岁墨是娘娘的贴身女官没错,可也不过是个奴才,死了便死了,也值得娘娘如此兴师动众。”
哪儿怕是在我面前,贵妃也依旧嚣张跋扈。
我拍了拍岁墨的手,让她安心。
“奴才的命也是命,她们亦有父母亲人,这宫中,从未有过奴才犯错便打死人的道理!”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贵妃还需要本宫教你不成!”
贵妃后退半步,不可置信的打量着我。
自她入宫,我谦和温顺,人人都知我是个好脾气的,从未有过如此咄咄逼人之时。
“三皇子品行不端,罚于经罗殿内抄写经书百遍,让里头的菩萨好好教诲你今后该如何做一个皇子。”
她不以为意的盯着我,开口尽是轻蔑之色,“皇后娘娘,歇歇吧,还当您是这后宫的主子吗?现如今,掌管六宫之人是本宫。”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见到是谢珩后,贵妃便装作楚楚可怜之姿。
“还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眼中带泪,仿若芙蓉清丽。
“陛下,允儿不过是苛责宫女几句,皇后娘娘便如此不依不饶。”
贵妃伸手想扯上谢珩的衣衫,却被他轻巧躲过,凭白抓了个空。
谢珩满目含星的看着我,“阿榆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向贵妃的眼里是扫不去的厌烦。
“还不快赶出去!”
哪儿怕贵妃梨花带雨他都未曾再看一眼,若是从前,只怕要心疼坏了。
很快,他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包裹好的糖人,递给我。
“阿榆,糖人!”
谢珩满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掰下一块送入嘴中,漾开一阵甜。
我问他,“哪儿来的?”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嘀嘀咕咕的说。
“偷偷溜出去买的。”
我愣住。
想起从前我是最爱吃糖人的,每每被阿爹责罚,谢珩都会带着糖人偷溜着来见我。
哪儿怕糖人已化了大半。
“咳咳咳……”
屏风后传来岁墨一声又一声的咳嗽。
8、
我拦住谢珩,下了逐客令。
“陛下,岁墨受伤,今日就不留陛下了。”
可他像没听见似的在这殿中来回的转。
眼看着他拿下了高处的锦盒。
谢珩挥舞着手中的物件,好奇的问我。
“阿榆,这些是什么?”
里面全是孩子的虎头帽,小鞋等物。
他又问,“这些是谁的东西。”
殿内无一人胆敢回话。
谢珩将贴身太监一把扯过,“你来说。”
太监被吓的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开口,“这…这是太子和小公主的东西。”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我和阿榆有孩子了!”
“还不快将皇子和公主带来。”
无人敢动。
隔着屏风,传来岁墨幽幽的一句话,“他们已不在人世。”
我轻抚上那顶小巧的虎头帽,像做梦般彻底清醒。
仿佛听见孩童银铃般的哭声回荡在整座大殿之内。
温软如玉的两张小脸,对着我笑,也朝着我哭。
我猛然想起,我曾是有过孩子的。
那是一对双生胎。
9、
我的孩子是在贵妃遇喜那日落的地。
得知我有了身孕,谢珩足足欢喜了一天一夜。
日日都会捧着我的肚子,小心又翼翼,更是在得知我腹中是一对双生胎后,早早便拟定了封号,我的孩子,一出生便是尊贵的太子和公主。
满宫皆知,谢珩独宠皇后一人。
众人皆知的无人可替,在贵妃郭氏进宫那日被一一打破。
郭氏美艳,入宫一舞怕是早已舞进了谢珩心里。
很快,贵妃有了身孕。
而我却因她的以下犯上不慎早产,孩子从小便因胎里弱以至于大病小痛不断。
岁墨曾多次去请谢珩过来。
他总是不为所动的摆摆手,称,“贵妃害喜,身子不适,离不开朕。”
太子和公主的周岁礼,因贵妃纠缠,谢珩也是姗姗来迟。
我亲手关上了殿门。
寒风刺骨,漫天飞舞。
谢珩在外一声又一声的唤我。
“皇后,是朕来迟了,是朕不对,让朕见见你和孩子,哪儿怕一眼。”
我让乳娘将孩子抱去了后殿。
“更深露重,臣妾就不留陛下了。”
我一夜未睡,看着窗外的大雪一层层的覆上了琉璃瓦。
岁墨去取月例时,在殿外发现被大雪掩了半边的糖人,是两份。
入嘴冰凉。
不甜,很苦。
10、
后宫定,前朝安,江山平。
太原郭氏,人脉广,权利盛,祖上更是荣耀万千,为着这些,谢珩不得不加以笼络。
而今三皇子已年满八岁,若我的孩子还在,也会读书认字,吟诗作句。
身子单薄的他们在一岁那年患上了哮症,本该一辈子精心养着,哪儿怕不能骑马射箭。
不同的是,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却身体健壮。
年纪相仿的他们总会不自觉的玩在一处,三皇子更会一口一个哥哥和姐姐的叫着。
听着,心都化了。
可贵妃带出来的孩子又怎会如此纯善。
平日里,三皇子若不听话,贵妃对他便是非打即骂,小小的孩子浑身是伤,他被生生打的言听计从。
我永远记得,倾盆大雨的那天,两个软软的小娃娃躺在假山之下,浑身是血,岁墨哭着捂住了我的双眼。
耳中传来宫女的惊呼。
“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太子和公主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是三皇子将他们带上假山玩耍。
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支开了身旁的嬷嬷和侍卫。
然后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生生推下,头也不回的跑回宫,向贵妃报喜去了。
我可怜的孩子,怎会是他的对手。
直到嬷嬷们反应过来,为时晚已。
整座皇城内的太医都来了,他们捧着小小的人,用白色的布缠住脑袋上潺潺而出的血,可却怎么都止不住。
我的孩子死在了那个雨夜里。
再也不曾醒来。
我捧着他们,哭哑了嗓子,乞求上天的垂怜。
可他们的手脚却一点一滴的冰凉。
“母后!”
我猛地回头,眼前是一片黑。
11、
那夜是贵妃的生辰。
我冲进承乾殿时,三皇子绕于膝下,而贵妃正落坐在谢珩的怀中,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想必谢珩还全然无知呢。
“谢珩。”
这是我第一次郑重其事得叫他的名字。
在他还未开口时,我便一把将三皇子扯到身前。
我拉着他,一路来到了假山上。
不顾身后贵妃的尖叫,毫不留情的将三皇子从假山上一推而下。
“皇后你是疯了吗?”
“放开我的允儿。”
“来人,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谢珩挡在我的身前,大约是察觉到今日的反常之举,声音是破天荒的柔和,“皇后,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他笑,“我的孩子,死了。”
我对着满目惊恐的贵妃开口,“所以,她的孩子,也别想活着。”
那夜的雨,到底还是将一地的血冲了个干净。
我昏倒在谢珩的怀中,闭眼前看到的是他满眼的心疼之色。
我整整昏睡了三日三夜,醒来时,我的床边只围着岁墨一人。
起身拾起地上的娃娃,我愣了许久。
“本宫这怎会有这些?”
又看到桌案上放着几件小衣服,不解的看向岁墨。
“这是孩子的物件,是谁落在这的吗?”
岁墨瞧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三皇子被连夜送出宫医治,气若游丝的他本该必死无疑,可不知郭氏找了什么神丹妙药,竟能让他起死回生。
郭氏权倾朝野,就算是死了个太子和公主又能怎样,他们依旧能将此事悄无声息的压下去。
殿中的小衣服虎头帽,被岁墨置于锦盒内,束之高阁。
皇城之内,再无人提起。
每每大汗淋漓,被噩梦惊醒,都恍若一梦。
12、
因为岁墨的这句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谢珩的脸色更是十分难看。
“娘娘,圣上下旨不许阖宫再议论小太子和小公主。”
“可是娘娘,若您都忘了,还有谁能再记得他们呢。”
我咬着无一丝血色的唇开口,“他们在哪儿。”
岁墨重重地咳了两声。
“桃树下。”
那颗已破败的桃树下。
我与谢珩定情的那颗桃树下。
埋着两个小小的人。
谢珩红了眼眶,却不掉眼泪,只将我拥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唤我的名字。
“阿榆…”
“这些事,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我错了,阿榆,我真的不知…”
我苦笑着挣开他,将案桌上的那封圣旨,扔在他脚下。
“谢珩,这是你亲手所写,上面一字一句你都忘了吗?”
“是你亲自派人取走了我的凤印,是你亲口当着众人之面削了我掌管六宫之权。
“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起身向着殿外走去,谢珩着急的跟上去,“阿榆,你要做什么?”
“既然陛下连自己所拟的圣旨都可以忘记,那我就带陛下看看,这些年,陛下都做了什么。”
夜幕低垂,星光璀璨。
我带着谢珩,直奔承乾殿前的那条长廊。
13、
冬日寒风,竟让人更加清醒。
长廊旁最不起眼的地方,栽着一棵已枯死的桃树。
无生机,无绽放。
我指着那棵桃树开口,“这里,包括御花园,本该有很大一片桃林,均是江南而来的名种,一棵可值万金。”
“陛下可知为何没了。”
谢珩看着我皱眉,仔细抚摸了几遍桃树的棱角,摇了摇头。
“因为陛下最宠爱的贵妃,不喜桃花。”
“哪儿怕是这棵枯树,也是死了才能留下来的。”
谢珩不语,只满目心疼的看着我。
我带着他,将这皇城看了个遍。
灯火通明的长烬台,是为贵妃而建。
御花园的亭台楼阁,是为贵妃而建。
哪儿怕膳食堂的御厨,也是为贵妃精挑细选。
从前他许我的一切,在这宫中,已所剩无几。
谢珩及笄礼那日,他亲手带着我在宫中栽种了那棵桃树。
系上红丝绸,谢珩面目含情。
“阿榆,今后我便在那,还有这,都种满桃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愿此生,谢珩同阿榆,永不言弃。”
那年,亦是我头一次进宫,离了爹娘,同他一起,来到这陌生的皇城之内。
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了万人之上,无人之巅的皇位。
听着登基那日,朝堂百官,天下万民,齐呼“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登基的第一年,边境小国频频来犯,阿爹和兄长自请前往边境,保卫江山。
而谢珩也履行了他儿时的承诺,立我为后,独宠我一人。
更是不惜花重金种下满院桃花,只为博我一笑。
但他身为君王,每日有数不清的事,看不完的奏折。
我见他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少,可哪儿怕再忙,他都会抽空与我同游御花园,看漫天繁星。
我身子孱弱,他便安排太医悉心为我调理身子,盼我早日遇喜。
第三年,我终于有了身孕。
我能看出,那日,谢珩是真的欢喜。
他捧着我的肚子,告诉我,若我生的是个皇子,便是将来的太子,未来的储君,若是个公主,便奉于掌心,只待承欢膝下。
谢珩从未选秀,更不曾宠幸旁人,六宫之中,唯我一人。
登基的这三年,或许是我们最爱彼此的三年。
临近年关,边境小国在同一时间来犯,我们被打的措手不及,哪儿怕阿爹和兄长丢了性命,也依旧损失惨重。
谢珩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对着那堆折子一声声的叹气。
在我已有八月身孕之时,城池失守,岌岌可危。
可朝中却无一人胆敢应战。
不得已之下,诸多朝中重臣之女被送入宫中,其中就包括郭氏之女郭妤。
有强大的母家帮衬,郭妤被即刻封为了贵妃。
谢珩更是日日宠幸,自那以后,她便成了谢珩彻底的偏宠,事事都会以她为先。
郭妤什么都有了,就差成为皇后了。
满宫皆传,皇后失宠,贵妃成了所有人众星捧月讨好的对象。
而郭氏对此十分满意,联合世家终于守住了皇城。
孕中多思,望着窗外盛景,我总会想起初进宫,谢珩同我说过的话。
先帝后宫嫔妃众多,子嗣也多,我扯着谢珩的袖口,心中忐忑的问他。
“将来,你若成了皇帝,会不会也有三宫六院,妃妾成群呢?”
谢珩勾了勾我的鼻子,眉眼认真的告诉我,“我对阿榆,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我发誓,此生唯阿榆一人。”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御花园中再无从前桃树满院的盛景,短短数年,翻天覆地。
枯死的那棵桃树下,埋着我和谢珩最后的联系。
我们的孩子,永远留在了那里。
直至此处,再无转圜。
“谢珩。”
他回头看我,眼眶已红了一圈。
喉咙哽咽,我艰难着开口,“我不会原谅你了。”
夜风吹散了我说的话。
可他,一定听见了。
“除非你死。”
14、
翌日,宫中各处都传遍了我对谢珩大不敬的谣言。
贵妃不知怎的重获圣恩,如沐春风。
我脱簪披发,跪于承乾殿外。
谢珩拥着贵妃,当着我的面抚上她光洁的面庞,好不恩爱。
贵妃枕着谢珩,嗔嗲的笑。
他头也不抬的问我,“皇后此举何意啊?”
岁墨将那支象征皇后身份的凤簪呈于眼前。
这支凤簪是初登后位之时,谢珩请能工巧匠所制,华贵无比。
我抬头,看着他笑,“陛下,是都想起来了。”
“那便请陛下废了臣妾。”
谢珩眯着眼,青筋暴起,隐忍着开口,“皇后!”
贵妃大惊失色,却按耐不住心中的得意。
梨花满落,如雪纷飞。
我起身,披散的青丝,素色的衣衫,衬的我身单影薄。
身后响起谢珩咬牙切齿的话,“桑榆,你果然好的很啊!”
“传旨!”
“皇后失德,实不堪匹配,今废除后位,贬为庶人,罚入掖庭,永不得出。”
15、
“娘娘我来吧。”
好在有岁墨相护,在掖庭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相比之下,粗茶淡饭更能令我心安。
“娘娘,听说朝中近日频频上奏早立太子之事。”
岁墨冷笑,“郭氏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
我入掖庭不过半月,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后宫与前朝瓜葛着,谁又能独善其身。
那夜,掖庭外凭白多了一些死士。
其中为首的翻墙而入,俯身跪地,将那支凤簪交于我手。
他进来的悄无声息,并未惊动旁人。
像我这样被废的皇后,罚入掖庭,便再无翻身之日,无人在意也是情理之中。
我轻抚上凤簪的纹理,对着月光出神。
“娘娘,这凤簪,莫不是陛下差人送来的。”
我不语,门外数百名死士从天而降,皆伏地而跪。
“臣等奉皇命,誓死护娘娘周全。”
我举起凤簪,望着承乾殿的方向,“去护陛下。”
今晚月色果然极好,不知日后是否还有这样好的月色。
我突然很想谢珩。
很想很想。
16、
岁墨陪着我等到天亮。
太阳还未探头之际,外头便传来一阵动乱。
本该文武百官上朝之时,敞开的宫门却迟迟不见一人。
带头的死士着急忙慌的前来禀报。
“娘娘,郭氏带兵入宫,威逼圣上写下让位诏书。”
我将凤簪交于岁墨,“有了它,你的兄长进宫便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岁墨对着我行大礼。
“兄长定不负娘娘所托,誓死效忠!”
此时,谢珩的贴身太监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满脸惊恐。
“皇后娘娘的,大事不好了!”
“贵妃她…她刺杀陛下!”
远处的承乾殿,还如同往日般辉煌。
岁墨的兄长带兵从后方增援,打的郭氏措手不及。
曾几何时,我的兄长也曾同他们一道并肩作战。
阿爹和兄长殉亡那一年,为了不让旁人牺牲,阻止了兵力增援,誓死护卫城池。
我同岁墨情同姐妹,两家亦是如此。
今日,便是讨回公道之时。
换上凤冠霞帔,我立于高楼,声音响彻万方。
“郭氏一族,聚众谋反,扰乱朝纲,挟持天子,罪不容诛!”
“灭郭氏,护朝纲,保天下!”
而当郭妤的父亲知晓郭妤刺杀谢珩一事后,近乎昏厥在地。
多好的算计和谋划啊,竟一夕之间满盘皆输了。
皇后被废,郭妤为后不过是早晚的事,而三皇子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这一切本该是郭氏的囊中之物。
郭氏本该权势滔天。
就在今日,谢珩却被郭妤所杀,真是蠢啊!
他气急攻心,抄起一旁的长剑便要去杀了郭妤。
无人知晓,贵妃复宠前的那晚,枯树之前,谢珩对我说了什么。
“阿榆,”他唇角微扬,笑道,“必会如你所愿。”
谢珩是自己将那把刀插进了胸膛。
17、
硝烟四起,宫中各处,尸体成堆。
郭氏伏诛,其余逆党,不留活口。
贵妃披散着一头凌乱的青丝,从殿中赤着脚跑出,看见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
“皇后娘娘,不是臣妾,臣妾没有刺杀陛下!”
她激动的站起来,近乎咆哮,“是你们!你们想要诬陷于我!”
我看着她,声音平淡。
“承乾殿中,只你一人,陛下身亡,不是你,又会是谁,贵妃的这番言辞可真啊?”
贵妃指着我恶狠狠的说道,“谁看见了!凭什么就认定是我!”
我让岁墨将人带了上来。
“儿臣瞧见是母妃趁父皇临睡之时,将匕首刺入胸膛,父皇若死,便让儿臣登基,封母妃为太后。”
三皇子低着头,未看贵妃一眼。
“放肆!你胆敢污蔑你的亲娘!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我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巴掌。
“贵妃疯了,带下去,不许她再开口。”
那碗乌黑的哑药下去,她整个人蜷缩在地,嘴里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我看了眼地上的三皇子,示意他起来。
“你很乖觉,放心,我会送你出宫。”
他对此感激涕零。
对三皇子还活着的事情,我早已吩咐岁墨查明缘由。
三皇子的确尚在人世,不过摔下假山后,成了痴傻,可郭氏怎会容忍一个痴傻的皇子继承皇位,便从族中挑选了一位样貌相似的,乔装打扮一番送入了宫中,只当是摔下来伤了容貌。
他既不是贵妃所生,自然也不会全心全意待他,郭氏伏诛,他倒戈相向,只为可以留他一命。
他颇有心机。
可这样的孩子,留着也只会成为一祸。
既已成了三皇子,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安排岁墨处置了他。
悄无声息。
18、
那晚,我守在谢珩身边。
他一直在昏迷,太医说伤及心脉,已时日无多。
直到天大亮,他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瞧见是我,他眼里是化不开的高兴。
“阿榆…”
他气若游丝,毫无血色,胸口还在潺潺的汩涌出血来,怎么都止不住。
我拿起伤药,一股脑都倒了上去。
谢珩却抓住了我的手。
他摇摇头,告诉我,“阿榆,没用的。”
我红着眼,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他费力的从枕下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封和离书。
上面字字句句,均是他的不对,望我能另寻良配。
谢珩皱着眉,却还在笑,“阿榆,我的一生不是你的一生,与其困住你,倒不如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我不是一个好皇帝,亦不是一个好夫君。”
见我在哭,谢珩抓着我的手,凑上我的耳边。
“阿榆,生产那日,我…我在门外,等了足足一夜。”
“孩子,很可爱,我很喜欢。”
“可…都及不上你。”
他突然剧烈的咳嗽,却还在不停的说话。
“阿榆,下辈子,我们不入皇城,只做一对平凡夫妻,安稳一生,你说好不好?”
“可是阿榆,我们还有下辈子吗?”
我点点头,着急地告诉他,“有,当然会有。”
像是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抓着我的手陡然垂了下来。
我颤抖着张开嘴,想要放声大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伏在他的耳边,我告诉他。
“下辈子,我还要吃好多好多的糖人。”
19、
岁墨出嫁那日,我来送她。
“娘娘,一定要走吗?”
我替她盖好盖头,“以后就唤我阿榆吧。”
“有你父兄坐镇,江山定会安稳。”
她抓着我的手,叮嘱我,“那定要常来瞧我,写信也可。”
“好。”
外头的迎亲队伍已至,我送岁墨出去,看着她踏上了喜轿。
这番场景,足以让我想起从前。
“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愿良缘永结,不负韶华。”
山高水远,景秀河山,我定要带我的孩子好好瞧一瞧。
“驾!”
圣上崩逝,无人可承帝位,只能从谢氏一族中挑选能者继任。
匡社稷,安民心。
四海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