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依看见走到面前的小虎子,吓得哆嗦一下。
难道自己的计谋被看出来了?连依想着,手心中冒着冷汗,眼睛不敢直视他。
小虎子也是不说话,手里不知握着什么,神态有点小姑娘家的样子,扭扭捏捏。
半晌,小虎子才开口:“那个,今日你受委屈了,这个给你。”说完,摊开掌心,一截短短的药膏躺在里面。
连依没想到小虎子的来意竟是为了这个,一时愣在原地,眼眶中隐隐闪着泪光。
小虎子以为此举动勾起了她难过的回忆,连忙道歉:“连依,实在对不住,她们毕竟是主子,说啥就是啥,咱只能把碎掉的牙齿咽进肚里去。”
连依眼睛一眨,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脸颊上:“谢谢你,小虎子,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小虎子害羞的挠挠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中午,冬日暖阳的光亮比起酷暑也是毫不逊色,一束金黄色的微光映在小虎子洁白的脸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美丽的外衣。
如此景象,连依看呆了,回过神来,慌张的又道了声谢,匆匆忙忙得朝着后院走去,只留下小虎子一人在风中凌乱。
连依那是怎么了?脸怎么更红了?
“算了,先去找连若她们吧。”小虎子叹了口气,转而换上了开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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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凤栖宫。
尉迟霖盛事务繁多,极少回寝宫休息,索性便在离御书房最近的凤栖宫用膳。
皇后向往常一样命人前去御膳房端来各种菜肴及汤羹,准备尉迟霖盛到来。
不久,尉迟霖盛进入主殿,他换下了上朝时的金色礼服,穿上了银色龙锦纹的常服,头发用紫金冠束起,部分发丝飘落在宽厚的肩膀上,少了些威严,多了些随和。
尉迟霖盛刚就座,皇后便开门见山的告诉了他今日柔福宫内发生的一切。
“槿答应如何了?”尉迟霖盛低声问道,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
“回皇上,槿答应脸部的伤痕比较严重,就连喝水都会疼痛万分,双手也被踩得血迹斑斑,十分骇人。”
听到颜舜华受伤,尉迟霖盛的筷子停了下:“哪个奴才干的?”
“回皇上,臣妾与慎贵妃前去时,言才人正在掌掴槿答应,看样子,应是言才人所做。”皇后说完,低下头去。
“言秀杰最近蒸蒸日上,就连女儿也是如此目中无人。”尉迟霖盛冷哼道,拿着筷子的手微微用力,夹起了一块水晶鸡肉丸。
那鸡肉丸色泽金黄,棕色的酱汁包裹着紧实的肉质,尉迟霖盛并没有吃它,只是把它放到碗里,用筷子将其中间挑开,看到里面因为制作时疏忽而未聚拢的内馅,叹出一口气。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道菜,以后不必上了。”
“是,来人。”皇后回头叫道,赵玉走上前去,将水晶鸡肉丸撤下,放到食盒中,等到结束后一并端回去。
过了一段时间,尉迟霖盛用完午膳,又在凤栖宫与皇后聊了会儿天,便起身前去御书房。
大宫女弄棋前来收拾碗筷,看到皇上走远,才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您都说到这份上了,皇上怎么还不下旨处罚言才人啊?”
“皇上自有分寸,不必多言。”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言才人怕是没有翻身之地了。
皇后抿了一口茶水。
走到御书房门口,尉迟霖盛这才对赵玉说了几句话,赵玉听完连忙点头,转身朝着内务府走去。
见人走远,尉迟霖盛眺望着柔福宫的位置,眼中满满都是担忧。
言才人也是刚刚用完午膳,在院子里瞎逛消食,出来没多久,就看到赵玉的身影向侧殿走来。
言才人一喜,难不成,皇上今晚要前来这里?
心里这么想着,身子却不敢懈怠,见赵玉到达,马上跪下行礼,“赵公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赵玉没有应她,清清嗓子,大声说道:“传圣上口谕,才人言氏,言行有失,举止无礼,不思悔改,遂降为答应,以示惩戒,概不容再犯,钦此。”
言才人顿时目瞪口呆,跪在原地发不出声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赵玉,仿佛是在询问圣旨的真实性。
赵玉冷冷看她一眼:“言答应,还不谢皇上开恩?”
开恩?
顺华只是一个宫女出身的答应,就算生下皇子,最高升到婕妤,大燕也决不可能让一个奴婢所生之子登上皇位,她不过是教训了顺华一顿,皇上怎会给她连降两位的惩罚?
一想到顺华即将要与自己平起平坐,一种悲愤的情绪布满全身。
“嫔妾,遵旨。”说完,磕头遵旨。
葱管般的指甲紧紧扣着地面,上面的划痕似乎是在诉说着女子心中的愤恨。
赵玉又来到颜舜华的偏殿,颜舜华起身相迎。
看到颜舜华红肿的脸颊,赵玉才知道她竟伤得如此严重。
“小主,这是皇上御赐的凝肤膏,请您过目。”说完,后面的小太监将一盘药膏端上前去。
“多谢皇上。”颜舜华微微一笑,拿起一罐凝肤膏,细细嗅着,里面清香扑鼻,颇有种桂花的味道。
“还有这个。”赵玉从小太监腰间拿出了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手炉。
只见那手炉造型精美,工艺精湛,上面刻满了花鸟图案,看起来十分生动有趣。
“皇上听闻小主手部受伤,宫中天寒地冻,护养不当便会留下病根,所以特赐手炉一个。”
颜舜华目不转睛的盯着手炉,毕竟也是稀奇玩意儿,怎能不多看几眼?
“小主,您好生歇着,老奴告退。”
“赵公公慢走。”
连若捧着一盘子好物进屋,高兴的说道:“皇上真是关心小主,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手炉呢。”
连溪也是一脸雀跃,“奴婢刚刚听闻,言才人被降为答应了,让她整日里看不起小主,如今她与小主同一位份,看她怎么高傲的起来。”
颜舜华没有附和,只是拿起手炉来端详着。
由于手炉是达官贵族,富贵女子所用的掌上之物,所以工匠们的制作非常精致,但也因为如此,许多家世一般的妃嫔并没有此等物品。
说到底,她是万万不可拿出去用的,若是被众人所见,羡慕是小,嫉妒是大,何苦去做惹人注目的人?
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要做长远打算。
颜舜华叹出一口气,拿起凝肤膏,捻了一小块涂抹在手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舒服的一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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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芳婕妤瞪大双眼,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愤怒,“言才人被降了两个位分?”
沐雪跪在地上,磕磕巴巴说道:“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好一个顺华,真不知道她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能让皇上完全不顾言秀杰的脸面。”
芳婕妤秀眉微蹙,俏丽的凤眼此时却充满阴翳,显得与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她拿起御赐的薄胎瓷,尖锐的目光几乎要把薄胎瓷烧出一个洞来。
没想到,走了一个银霜,又来了个顺华,都是清秀恬淡的美人,都是家世卑贱的奴婢,都是皇上垂怜的狐媚,都是想踩着她上位的贱人!
“今日,若不是皇后与慎贵妃坏了本宫的好事,顺华现在岂能安安稳稳的在偏殿养伤?”
“尤其是那个病恹恹的慎贵妃,明明都是命不久矣的人了,还要管这些闲事!”芳婕妤愤恨说道。
从她刚入宫到目前为止,慎贵妃的盛宠就从未减少过,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慎贵妃诞下二皇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景和的“和”,出自《事物原会》,古人云:和合神乃天台山僧寒山与拾得也。和合一词,有和睦同心、调和、顺利等意,最早见于《周礼‧地官》,在媒氏疏中云:使媒求妇,和合二姓,这应是和合之正解。所以和合神原主家人和合,逐渐演变为婚姻和合之神。
皇上取“和”字为名,其实就是旁侧敲击的告知天下慎贵妃在他心中的位置。
想到这里,芳婕妤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只是还未出生,便胎死腹中,她忍受着丧子之痛,一天天看着皇上的心被慎贵妃勾走,眼中再无他人。
她的祖父与父亲曾在激烈的沙场点兵,而她却在冷冰冰的柔福宫度着寂寞的日子。
她也是从小便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她也是被众人宠大的天之骄女,为何她要承受这些?
她的脑中不断闪出罪恶的念头,但她好歹只是一个性格骄纵的小姑娘,哪里有真正的害人之心?
直到慎贵妃的父亲黎澹雅上呈的一份奏折,彻底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黎澹雅官至殿阁大学士,与先帝关系甚好,所以皇上对他也是恭敬有加。
奏折的内容大致为:怀疑楚家借调兵的借口私吞军饷。
私吞军饷,历朝历代都为重罪,且不说楚家祖上为开国功臣,就算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断断不敢做出此等“冒犯祖先”的大事。
芳婕妤彻底放弃自己的一丝怜悯之心,开始对慎贵妃下手。
已经过去许久,慎贵妃的身体每况愈下,皇上去她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
可能是因为郁闷惯了,芳婕妤热烈鲜活的性格许是让尉迟霖盛感到很新奇,于是她的位份也是不断的上升。
芳婕妤又惊喜又害怕,惊喜是为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而喜,怕是一旦暴露,别说她,就连家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娘娘,谨言慎行!”沐雪的声音带了些惊慌。
芳婕妤思绪回过,抚摸了一下珊瑚耳环,把薄胎瓷轻轻放下,拿起茶杯,轻轻吹拂。
罢了,至少自己还有家族可以依靠。
“继续盯着连依家人的一举一动,稍有不对立刻禀告本宫。”芳婕妤冰冷而带有威胁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沐雪的喉咙动了下,目光不断躲闪着:“是。”半天,吐出一个字来。
夕阳缓缓落下,寒风正在侵袭,没隔多久,呼啸的冬风夹杂着冷冽袭来,而那温暖的主殿,对某些人来说,却比冬天还要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