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浮离卜算之后说出的话太令颜舜华震惊,颜舜华回宫后一晚上没睡好觉。
清晨,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起床梳洗打扮,连若看到她眼下大大的黑眼圈,将胭脂磨得更加细小,用手指沾捏上,轻轻涂抹在眼睛周围,这才让人看不出来。
“今日去趟慈宁宫。”颜舜华有些心不在焉,拿起旁边的茶水小嘬一口。
“去之前吃些东西吧,太后娘娘若是看出小主不对劲,定要责怪奴婢们了。”连若边说边讲簪子插入颜舜华的发髻中,“小主看看,如何?”
颜舜华左右摆头,难得露出笑颜,“你的手艺,我一直很放心,”说罢,将手抚上肚子,“只是,我实在没有胃口。”
“那就喝些粥水吧,御膳房那里特地为小主制作了养胎粥,奴婢瞧着色相不错,一会儿便给小主呈过来。”
“嗯,就且依你。”
“那奴婢再去催一下。”连依行礼告退。
不一会儿,连依便带着一碗养胎粥过来,十分贴心的将赐勺摆正,以免因为晃动而滑入碗底。
颜舜华接来闻了一下,迫不及待的舀起一勺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的感觉直沁心脾,甜度适中,鲜嫩的糯米如同琼浆玉露,真可谓唇齿留香。
可就在颜舜华要吃第二口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颜舜华用勺子将其轻轻提取出来,目光渐渐阴暗。
“小主,这是何物?”连若不知颜舜华为何做此动作,出声询问道。
“这是薏米。”颜舜华冰冷的声音让温暖的屋内骤然降温,“薏米性凉,孕妇若是食用过多,可能会导致滑胎。”
薏米甚至被人有意的捣成几块,若非她及时发现,恐怕,这一大碗粥就要被她吞入腹中了。
连若顿时腿软,跪在原地一声不吭。
“这段时日,是谁负责御膳房的膳食?”颜舜华语气平缓,可搓动的的双手却显示出她不安的内心。
“是……蔡总管。”
“蔡总管?为何从未听说过?”颜舜华眉头一皱。
“据宫里传言,蔡总管以前是负责妃嫔饮食的小宫人,这几个月因为侍奉嫔妃有功而被提拔上来。”
“那,他以前是负责谁的饮食?”颜舜华循序渐进的提问着。
“芳……芳婕妤娘娘。”连若的声音越说越小,到芳婕妤这里几乎声若蚊蝇。
“果然,她已经开始下手了。”颜舜华冷哼一声,好像早已料到般,将粥水一饮而尽。
“小主!”连若吓得立马夺下碗来,“您这是何故!”
“怕什么?”颜舜华舔舔嘴角,“我早已把薏米全部挑出来了,先不要打草惊蛇,她现在不过就是想要探探情况,谋害龙嗣,她还没有那个胆子。”
“以后御膳房给我的吃食全部端来,咱们可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好心’。”
“走吧,去慈宁宫,别忘了把宣纸带上。”
另一边,柔福宫主殿。
芳婕妤在殿内来回踱步着,面容焦躁不安。
“娘娘,这蔡永文已是老手,这种事情如何难得到他,娘娘不必如此慌乱。”沐雪在一旁修剪着吊兰,胸有成竹的说道。
“本宫知道,可本宫怎能不怕,若是被人察觉出端倪来……”芳婕妤扶住心口,想要按住这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娘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经选定,就再无反悔的余地,更何况蔡永文的家人都掌握在娘娘的手中,就算给他几条命,也断然不敢做这反水之事。”
“说的也是。”芳婕妤平静下来,眼睛看向沐雪,隐约含有赞赏之意,“你这些时日说的话都十分通透,很得本宫之心,看来,本宫当年没有看错人。”
沐雪一笑,“这一切都归功于娘娘多年以来的栽培。”
“嗯,你做的很好,退下吧。”
沐雪退居殿门。
这时,一个体型瘦弱、个子不高、身穿蓝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匆匆前来,“老奴蔡永文给芳婕妤娘娘请安。”
“起来吧,事情办妥了吗?”
“娘娘放心,老奴亲眼看见槿采女的宫女把粥端了过去,这个时辰,大概已经全部服下了。”蔡永文的脸上神采奕奕,“为了不引起注意,老奴已经将薏米处理好了。”
“那就好,记住,千万不可用药,否则被发现,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芳婕妤长吁一口气,她已经在某人身上碰了太多次壁,这次万万不可出差错。
就算除不掉她的孩子,能让她留下病根也好。
这条计策已经在慎贵妃身上奏效,下一个,就是极光阁的那位‘明珠’了。
芳婕妤嘴角露出微笑,媚眼一扫,惹得蔡永文燥热无比,“娘娘,之前说好的事……”
“本宫已经选好了,不日便把人赐给你。”芳婕妤转身进入内阁,只留下蔡永文连连磕头的身影。
殿外,守在门口的沐雪将殿内之事听得一清二楚,就连里面二人对话时的神态与动作都可猜出一二。
沐雪目光低沉,眼中毫无半点波动,在听到蔡永文提到那件事时,她感到无以复加的恶心,干呕一声,剧烈的痛苦让她头痛欲裂。
三年了,蔡永文还是死性不改,脑中净是污秽肮脏之事,慎刑司中的日子没有让他长半点记性。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年十三岁的她在雨夜中所经历的一切。
她永远不会忘记,芳婕妤在得知她的遭遇时云淡风轻的语气,甚至利用她来寻求蔡永文的帮助。
作为受害者,她只能在没有旁人在场时才可将自己的满身痛苦发泄出来。
沐雪得意一笑,如今,她已经博得了芳婕妤全部的信任,并且得到了蔡永文家人的一切信息,杀死他们如同捏死几只蚂蚁。
“沐雪,侍候本宫更衣,皇上在养心殿定是等急了。”芳婕妤在内殿呼唤着,语气中满是得意。
“是,奴婢这就来。”沐雪收敛起阴暗的表情,转而换上一张唯唯诺诺的纯良之脸。
人与人之间,信任只要出现一点裂痕,就再也无复原。
———
储秀宫中。
夏贵人正在院子中看书,兴头之上,迎面走来一个粉嫩的倩影,看清来人是谁,夏贵人瞬间毫无兴趣,起身就要离开,那女子见状赶忙叫住。
“夏姐姐真是好雅兴啊。”
夏贵人只得转头看她,内心十分烦躁。
皇上最近是吃错药了吗?一个顺华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个许意,这样下去,这宫中皇嗣岂不是都要流淌着贫贱之血了?
女子身着嫩粉长裙,肩披金色薄纱,容貌娇媚,柔情绰态,似笑非笑,一支翠绿色珍珠发钗横在云髻上,小家碧玉,缓步而来。
都是宫女出身,许意的气质与颜舜华可谓天差地别。
“夏姐姐?你可是比我大两个月。”夏贵人发着牢骚,之前表现出来的端庄淑慧烟消云散。
“夏姐姐这是哪里话,姐姐比许意入宫早,按照规矩,理应如此称呼。”许意轻声说着,从腰间拿出纸扇上下摇动着。
“扇子?离夏季还有不少时日,许答应这就操办起来了?”夏贵人哪里见过用扇子半掩面孔的,毫无恶意的询问道,“为何用它来捂脸?”
许意掩唇一笑,“夏姐姐有所不知,”将扇子往上移了移,盖住大半张面容,“有些时候,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说完,许意带着宫女翩翩离去,临走时,不忘在夏贵人耳边轻轻说着:“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夏贵人愣在原地,细想一番,得知许意这句话的用意。
她刚刚……又失仪了。
明明她已经看了足够多的礼仪书籍,为何皇上还是不曾留意过她?
纭儿这时进入储秀宫,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食盒,看样子正从御膳房取完膳食,看到夏贵人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怀疑人生,走过去询问道:“小主,发生了何事?”
夏贵人抚着额头,眉间微蹙,“罢了罢了,用膳去。”
不管怎样,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
——
颜舜华与连若正在前往慈宁宫,走着走着,一阵娇媚的声音响起:“槿姐姐。”
颜舜华停住步伐,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观察一番来者的衣着打扮,判断出此人正是入住储秀宫不久的许意许答应。
“槿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啊?”许意纤细的腰肢看起来十分显眼,走过来时不断扭动着身躯,仿佛是在炫耀着什么。
“本嫔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颜舜华点到为止,不在话下。
“哎呦,本来还想着与槿姐姐一同前去御花园游玩,看来,只能等下次了,”许意说完嘴角一翘,“槿姐姐如今有孕在身,吃穿用度自是马虎不得,若是不嫌弃,许意那里有很多民间小玩意儿,欢迎槿姐姐随时到来。”
“恭送槿采女。”没等颜舜华回复,许意先发制人,行礼告退。
擦肩时,颜舜华感觉到有一股炙热的目光投向了她的肚子,她微微一扭头,异样感消失殆尽。
颜舜华在琥珀佛串上用大拇指拨下一颗珠子,内心不断默念“阿弥陀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