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您看这样如何?”洗漱完毕,连若拿来一面铜镜。
镜中的女子画了个不太明显的妆容,白皙的脸上涂了点桃红色的粉黛,弯弯的柳叶眉,双眼清澈明亮,睫毛如同一把蒲扇,不点而丹的唇正微微抿着,洁白的贝齿隐藏在里,仿佛仕女图中的少女。
这时,连溪抱着宫缎素雪绢裙过来侍候颜舜华穿上,一个清秀无比的女子渐渐显露出来。
颜舜华像往常一样拿出木槿花荷包挂在身上,突然想到什么,走到院子里摘下一朵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戴在头上,突显出女子独有的小确幸。
“走吧。”说完,三人踏上前往凤栖宫的路。
到达凤栖宫,颜舜华就被这里的奢华所折服。
宫里到处都是用珠子编成的珠翠垂帘,在金色墙壁的衬托下闪着耀眼的白色光辉,各宫妃嫔在此等华丽的宫殿里也显得珠圆玉润,脸上是遮不住的高兴。
颜舜华位份较低,就算是来得很早也无法率先请安,只能等位份较高的妃嫔来到后才可请安,因此,为防止妃嫔因某些小事而不去凤栖宫请安,宫中规定了较为严格的请安制度。
颜舜华刚刚被册封为答应,许多妃嫔或许还不知道,所以只能最后一个请安。
在这万紫千红,珠光宝气的宫殿中,妃嫔们的欢声笑语像是树林里的百灵鸟,清脆柔转,令人艳羡。
很快就到了颜舜华请安,她忍不住打量了坐在正前方的皇后——慕容岚薇。
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髻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黄色的凤袍上绣着凤凰的碧霞罗以及几朵牡丹,让人联想到民间传说中的仙女下凡。
颜舜华上前一步,对于皇后,她要行跪礼,并且为其奉上茶水,这也是…妾室对正妻的礼仪。
“嫔妾顺华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向皇后面前递去。
皇后浅笑,接过茶水微抿一口。
“平身吧,以后要多多为皇家开枝散叶。”端庄雍容的声音响起。
“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说完,颜舜华起身。
皇后一个个为颜舜华介绍宫中妃嫔。
首先就是景仁宫的慎贵妃黎子衿,她是除皇后之外目前位份最高的人,比起其他妃嫔,慎贵妃的衣着与她的位份格格不入,紧身正体的浅绿色薄罗长袍似乎贴不紧她的身体,脸上涂了大片粉黛也遮不住有些病态的肌肤,但是嘴角一直挂着的微笑却让人生出一种想要亲近的好感。
第二位就是柔福宫主殿的芳婕妤楚纯熙了,在皇后的面前总归是要收敛的,一向不给颜舜华好脸色的人竟然一改常态,面上带着端庄有礼的微笑。
第三位是住在柔福宫侧殿的言才人言亦歌,颜舜华这两天屡屡去拜见都被言才人的宫人以身体不适给堵了回去,今日终于一见,只见她身穿烟水百花裙,身上挂着各种珊瑚首饰,面色红润,哪有一点生了病的感觉。
第四位云娥女云桓曾是慎贵妃的陪嫁宫女,也许是慎贵妃见她容颜姣好,规矩得体,就把她送给了皇上,但是宫里都传闻,是慎贵妃身子每况愈下,恐怕已是时日不多。
云娥女冲颜舜华恬淡一笑,眉目生得十分温柔。
其他几位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前来请安,毕竟现在秋风萧瑟,生病难受都是正常的。
稍聊几句,皇后就让各宫妃嫔暂先回去,只留颜舜华一人。
人都走后,颜舜华又走上前去行礼。
“你知道本宫为何留你吗?”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为何留我?怕是因为昨晚夜宿养心殿的事情吧。
颜舜华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说:“回皇后娘娘,嫔妾不知。”
“皇上已经很久没有留人了。”皇后叹气一笑。
颜舜华故作紧张,赶忙行礼,“嫔妾坏了规矩,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妹妹不必如此,皇上是个真性情的人,他肯让你留宿,定是心里有你,”皇后一顿,脸上的笑容更甚,拉起颜舜华的手拍了拍,“皇上目前子嗣稀薄,你要多上点心。”
“是,嫔妾定会铭记于心。”
“嗯,本宫今日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你先回去吧。”
“嫔妾告退。”
原本热热闹闹的凤栖宫变得安静无比,仿佛那些人从未来过。
刚刚回到柔福宫,平常根本见不到人的宫女连依奉承的递来茶水,被抢了活的连溪十分不满,嘴里呛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如今小主一晋封就巴巴的出来了。”
连依不甘示弱,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连若自然向着连溪,嘴上虽不说什么,身体却渐渐将连溪挡在背后。
“好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吵来吵去。”颜舜华脱下外袍递给连若,“本嫔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你们去忙吧。”
“是,小主。”三人异口同声。
就在此时,颜舜华远远看到一抹黄色的身影,正朝着侧殿走来。
颜舜华知道这是芳婕妤来“兴师问罪”了,赶忙叫住连若她们,提前走到偏殿门口等候。
颜舜华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已经掀起波澜。
“本宫还没到,你们就跪下了。”熟悉的柔媚嗓音响起。
“没想到啊,才侍寝一次就晋升了,本宫当真是小瞧你了,这速度,跟当年的丽婕妤一模一样。”
柳叶以前跟她聊天时提到过,丽婕妤是先帝的一位妃嫔,与颜舜华一样宫女出身,入宫五年便从官女子升为丽婕妤,并生下一位皇子,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她不知中了什么邪,在先太后生辰之日口出狂言,称自己媲美商朝的苏妲己。
苏妲己是何人,是祸乱朝纲的狐狸精,是导致商朝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在先太后万寿宴上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先帝岂能饶她,最后,丽婕妤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生命。
她生下的皇子也因此不知所踪。
颜舜华知道芳婕妤在嘲讽自己如那丽婕妤一般,前半生风风火火,后半生凄苦无比。
“娘娘言重了,嫔妾怎可媲美宠冠后宫的丽婕妤。”颜舜华不动声色,态度诚恳的说,“嫔妾始终谨记娘娘您的教诲,断不敢有什么心思。”
“嗯,”芳婕妤冷哼一声,“如此最好。”说完,转身离去。
颜舜华微微叹气,真是个难伺候的“祖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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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颜舜华也在这小小的答应上待了一个月,无论是后宫议事还是御书房伴驾,都没有她的份,各宫妃嫔或是皇帝似乎都忘了这么一个人。
颜舜华与连若、连溪倒没感觉什么,每天除了吃喝就是聊天和整理院子,三人在一起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要无人来挖苦陷害她们,就算没有圣宠也是无所谓的。
但是宫中某些人却不这么想。
因为颜舜华位份不高,宫人们的事务也就那些,所以并没有人埋怨劳苦,可是答应这个位份终究还是太低了,别说拜见太后,就算是拜见皇后都没有日日去的资格,颜舜华一没家世,二没人脉,要往上爬谈何容易。
宫人们也是心事重重,谁都不想担上叛主的罪名,只能指望自己的主子可以争点气,或是早早另寻出路。
在这群人中,心思最活泛的还属连依,这一个多月里除了颜舜华晋封答应的时候来献殷勤,后面的日子里又是见不着人,颜舜华命连若去打听,据说连依去了芳婕妤那里请求收留,结果被沐雪她们一顿数落,好一段时间都没敢在柔福宫抬起头来。
颜舜华听后心里风平浪静,在内务府的两年半里,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聪明的,也有笨拙的,有忠心耿耿的,也有叛主被赐死的。
宫中永远不缺聪明人,在连依并未做出不可饶恕之事前,她是不会出手的,她希望连依能明白她的宽恕之意。
连溪见颜舜华听完没有反应,气得直跺脚,连若赶忙按住她,用手捂住她的嘴,连溪大力扯开,眼睛埋怨的瞪了连若一眼。
“小主,您别怪连溪多嘴,”连溪似是狠下心来,“您都一个多月没侍寝了,后宫中就那么几个妃嫔,就算全轮一遍也该到您了,可是皇上就像忘了一样,您都不知道柔福宫那位娘娘怎么说您。”连溪吸吸鼻子,好像有泪要落下。
“她们愿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与咱们何干。”颜舜华左手摆弄着琥珀佛串,漫不经心的说。
“就算您不在乎芳婕妤,但是连依您总该在乎罢,”提到连依,连溪的火又噌噌冒上来,“本来以为您晋封答应之后,她能收敛一点,可是没想到现在愈发严重,连依是从小主宫中出来的,在外面就是代表了小主的颜面,现在倒好,闯了那么大一个祸,宫里宫外不知道怎么嘲笑您呢。”
连溪吐露了一大串话,听得颜舜华忍俊不禁,论嘴皮功夫,想是小虎子也未必比得上连溪。
“好了好了,”颜舜华安抚道,“你这嘴皮功夫还是留到跟内务府的宫人们吵吧。”说完,掐了掐连溪的脸。
连溪吃痛,捂了捂隐隐发红的脸,垂头丧气的去浇花了,颜舜华欲言又止,连若捏捏她的肩膀,“小主别担心,连溪只是心情不好,她年纪还小,而且刚入宫不久,为人处事还差些火候,等日子长了,这些事情她一定会明白的。”
颜舜华莞尔一笑,“连若,你可是比她还小一岁啊,你倒是像个姐姐。”
“奴婢不是还和小主您一样大吗?再说,您指不定哪天就要做母亲了呢。”连若略带调皮得说。
颜舜华听完脸色微微一红,嗔怪道:“瞎说啥呢,小心本嫔罚你去跟连溪浇花。”
连溪爱花如命,尽管对花的种类一无所知,但是不得不说这小姑娘的毅力非比寻常,有一次连若多舀了半杯水就把连溪气得差点晕过去,至此,连若闻花色变,从那次到现在一直没敢靠近那片花田。
“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小主恕罪。”连若生怕颜舜华真的罚她,赶忙行礼,惹得颜舜华发笑。
“小主马上就要过十七岁生辰了,到时小主想要什么,奴婢与连溪还有小虎子帮您买来。”连若起身后说道。
颜舜华愣了愣,是啊,已经入十月了,月底就要十七岁了,之前因为在内务府摸爬滚打,就连弟弟的年岁都有些忘记,现在入了宫比较清闲,确实可以好好过个生辰了。
颜舜华摸了摸连若的手,“你们有心了。”
“能为小主办事是奴婢们的福气,小主不必如此。”连若微微一笑,握住了颜舜华的手。
三人就这么在院子里打打闹闹,欢声笑语洒满了整个侧殿。
躲在梧桐树后的连依目睹一切,不甘心的拧了下衣角,似是决定了什么,偷偷摸摸地朝着主殿走去。
这些充满算计的行为,都被颜舜华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