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果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他们大概会觉得是侯爷气的。”
“这事儿就看怎么说了,根子上肯定是侯爷气的,因为影响到他的前程了和家计了,可最终把他刺激成这样的,我猜是夏明月。”
夏明嫣笑着叹了口气,“发生了那样的事,李世子回去之后,夏明月会说什么,我不用听都能猜到。如果只有昨日白天的事儿,这位世子爷不见得会这样,是夏明月给他雪上加霜了。”
“可世人只会说他是被咱们侯爷气的,我要是穿得喜庆了,还不得被人说是幸灾乐祸?一会儿下去,你记得拉着我点儿。”
马车停下了,脚凳都还没摆好,夏明嫣就着急地跳了下去,秋果边在后面追她边叫她慢点,她呜呜地就哭了起来:
“这怎么能慢呢,昨天就听说妹夫病了,父亲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想必是二妹妹也病了,我怎么能不着急。”
秋果一个机灵,哆嗦了两下上前扶住夏明嫣,带着哭腔道:
“夫人,这怎么能怪您跟侯爷呢?着急也没有用啊,您只是做姨姐的,难不成还要给自己的妹夫瞧病、扎针……他们又不信您,还说蛊医是巫蛊呢。”
夏明嫣和秋果都是从小在老宅看人眼色长大的,平时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凡需要做戏了,有人起个头,这戏做得是一个比一个好。
街上的人眼看着这主仆俩边走都边要抱头痛哭了,都议论起来,说这夏家人也是够强人所难的,怕是夏明嫣治不好李玦两口子,就得被诬赖成在行巫蛊之术。
在众人的注视下,主仆二人进了尚书府的大门,就当秋果以为夏明嫣还要继续“哭”下去的时候,她一改方才的作态,身后的门刚一关上,她就站在台阶上整理了头发和衣裳,嘴角含着笑,从容、优雅地走了进去。
她就是要让这府里的人都知道她刚才就是在故意做戏的,就是要气他们。
凭什么她就得低声下气的?朱老太太和沈小娘都不在这儿住了,这府里的人没一个对她有恩义的,她就是让他们都知道,以后别指望她。
秋果看着这样的夏明嫣,忽然想起一句话,用最得意的仪态穿最丧气的衣裳。
夏庸看着坐在面前的椅子里低着头研究着自己绣鞋鞋尖的女儿时也想到了这句话,他现在已经明白夏明嫣不是那等老家乡下来乖顺女儿了。
尤其是他知道楚氏对夏明嫣做了那样的手脚之后,不过一个女儿即便没有子嗣,对他和夏家来说也没多大损失,因此他也没有太过责难楚氏,只是斥责了几句。
他甚至也没觉得从此就要跟夏明嫣剑拔弩张了,只要有利益在,什么都可以谈。夏明嫣翅膀硬了,可也没硬到完全不需要娘家的地步吧。
夏庸咳嗽了一声,试图唤回夏明嫣的注意力,谁知道夏明嫣依旧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连一点余光都没给他:
“你回来连个礼都没行,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华家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不孝父母,不帮扶弟妹?”
夏明嫣站起来敷衍地行了个礼,然后重新坐下,继续看着自己的鞋尖,冷笑了一声:
“华家教得很好啊,父慈才能女孝,昨日刚发生了那样的事,父亲还把女儿叫回来,为了什么,您心里清楚。您都想在世人面前造成误会,让他们认为我不救我那世子妹夫就是错的。”
“喔,救了,之后出了问题,也都是我的错。不单如此,您还想暗示这一切都是我夫君指使的。诶,您别急着否认,年纪一大把了,还是诚实点吧。”
“你胡说,我何尝想过诬陷华侯?”夏庸眼睛一瞪,没想到她能一说即中,连忙掩饰住自己的心虚。
夏明嫣终于抬眼看向他,会心一笑道:“父亲早已不是初入元京求学、应考的士子了,连这借力打力、故意模糊界线的招数都不懂的话,也做不成这尚书大人了。”
“父亲啊,当您决定把我送回卢阳老宅的时候,就应该清楚,您和我做不成寻常父女了。别说您没想到,您好歹是尚书大人,还是楚相看得入眼的女婿……尽管是临时顶上的,您不会不懂这些。”
夏庸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在外面的人情练达、擅长和稀泥,能平衡几派势力,做个和事佬。
他要说他不懂这些,纯粹就是装的,是在做戏,夏明嫣成婚之前的那个晚上,对她说出那番功利言辞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夏庸神色一变,倒是比之前坦诚了不少:“既然你如今已经是侯夫人了,也该懂些事了。朝廷已经开始着手收归军侯府的兵权,这华侯怕是不肯退。”
“我让他身上染些嫌疑,也能逼一逼他。他如果能够从善如流,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父亲,我一个妇道人家,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况且朝廷有什么方略,真有想要我家侯爷配合的,圣上会直接跟他说的。您年纪也不小了,该享享清福了。”
夏明嫣没直接反驳他,但就差让他少管闲事,小心妄自揣测圣意,管得多,死得快了,
“您就别绕弯子了,叫我回来不是真想让我给我那世子妹夫治伤吧?别说这扎针、施药,我一个女子,不方便。就算我作为医者,不介意男女大防,他们也会拿这个大做文章,我犯不上。”
“况且蛊医的那些法子,你们真放心我给他治啊?这种讨人嫌的事儿,我不做,您别劝我,没用。您要想听句实话,我也告诉您。”
“如果传言是真的,他这病谁知也不能全好了。您有空在这儿劝我,倒不如劝劝二妹妹接受现实,以后就怕妹夫做不成‘冠玉公子’喽。”
这要是瘫了、瘸了,或是面部僵硬、抽搐了,从前这雅号定是用不了了,说不定就被华靖和给赶超了。
夏明月对李玦的那点儿心思,有一半儿都来自对李玦外貌的爱慕,要说性情,远香近臭,真过日子了,反而没那么好了。
要是李玦变成那样,支撑夏明月跟他过下去的支柱立时就倒了一半儿,还不得闹翻了天。
上回因为吕家的事,夏明月咆哮公堂、当堂撕打自己的丈夫和婆母,这一次呢,她又会怎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