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怕的就是打没有准备的仗,李玦就怕事情不止像夏明月说的这样,万一已经被人注意到了,那就不是华靖离包藏祸心了,而是他怀璧其罪。
李玦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里去了,等不及夏明月反应,又重复了一遍:
“说,到底卖了多少银子?还有一匣子彩宝,你不会也给卖了吧?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送出去的礼又收回来了,还给卖了,被人发现定是要说他们端侯府小家子气的。
夏明月以为李玦还是怕丢了面子,才会如此恼怒,根本就没太放在心上,至于卖了多少银子,她又不傻,怎么会如数照说。
一把宝刀,卖了十万两,以如今的行货价儿来看,还是急着出手,她直接砍一半儿都不低了。
还有那匣子彩宝,她可不敢说还在她手里,当心再被他给要回去了。
她多少还存了点儿卖弄的心思:“原来是惦记你那点儿银子呢,五万两。你那是什么眼神儿?不少了,这要是给元京那些百姓花,一大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
“顾着咱府上的开销,除去送礼应酬上的,上上下下也能花三年呢。一把刀而已,什么名匠打造,你也不看看年头,这刀的年纪恐怕比你我的曾曾曾祖父都大了,有价无市的东西。”
“那匣子彩宝也出手了,卖了多少……大概也能值个六七万两吧,你可别说我不识货。那些彩宝每一颗都不小,可都是打磨过的,谁家想要镶嵌个头冠、首饰的,再磨一次可不如原石好使。”
“瞧把你急的,我承认这是好东西,可咱们这元京,谁家没几样好东西?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与其在库房里落灰,倒不如卖了帮补生计,还能为你的前程铺路,我可不像我长姐那样连件礼都不敢收,鼠目寸光。”
东西无论有多名贵,都是买回来的时候贵,急着卖出去的时候很少有不被压价的。
夏明月自认她说的价都不算低了,那彩宝她也私下找人看过,说是品相难得,却并非什么稀世珍宝。
在她看来,夏明嫣当时肯把这两样东西还给她,主要还是因为那时的华靖离生死未卜,她担心收了这么大的礼,华靖离却没挺过去,这么大的人情,她一个寡妇人家还不上。
也是夏明嫣胆子小,要是换成是她,谁管华靖离是死是活呢,手里多了这么一大笔银钱,将来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这刀和彩宝大体都是前朝之物,宫里娘娘们的寝宫里也都有摆在明面上的,也不算什么忌讳,他居然还问她知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意味着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夏明月见李玦没立刻答话,更加喋喋不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在担心我又要压你一头,你想在我面前要强,就想把这些东西的价值抬高些,甚至想要翻上几番。”
“不就想让我觉得你们端侯府不是破落户么?你这话可说晚了,我掌家之后已经让人把府里的账目盘了,咱们府上什么样,哪儿还用得着装。”
李玦抖着手指着她点了点:“一共才十一二万两?价值连城的东西,你才卖了这么点银子。那是前朝帝王之物,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把它们送给华靖离……”
“哎呦呦,还价值连城呢,被我猜着了吧。真值这么多银子,咱们府上还至于把银子过程这样?你拿着这么多银子去打点,哪儿还用非得借着他们华家的面子才能在北疆吃得开呢?”
夏明月的眼神里不经意地透出一抹鄙视,“咱们也务实一点,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十一二万两真不少了,都是现银银票,随时都可以支取。”
“前朝帝王之物又怎么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前朝宫破的时候,多少东西都流到民间去了。咱们这宫里的陛下和娘娘们后来也收拢了不少,摆在宫里,又不是没见过。”
“圣上也没少拿这些东西赏赐臣子,我们家还摆了好几件呢。喔,你们端侯府成这样了,摆不起了,就也不让我们摆了,还要把这些东西夸得价值连城。”
为什么送给华靖离,这问题夏明月都懒得回答,能是为了什么?
不外乎为了走人情、托关系,再就是当时两个人还是被街头巷尾传议的义兄弟,义兄成亲,还受了重伤,不就得送份大礼压压么。
要说这东西因为是前朝之物就有多名贵,夏明月还真不觉得,她从前在书里看到过,前朝就是因为最后两代君主太过钟爱雕刻和奢华之物,荒废了朝政才没的。
因此像这样的前朝之物还真不少,自从大恒立朝之后,好些前朝的东西都被拿去赏人了。
要她说,以李玦和何夫人的一贯作风,要是这样的东西整个端侯府只有这么两件,他们是绝不会舍得送给华靖离的,这府里定然还有,只是可能放在哪处隐秘的私库里,她掌家时日尚浅,还没发现罢了。
“既然都挑明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诸如这样的东西,我猜你和婆母还私藏了不少。怎么着,这是跟我这个明媒正娶来的儿媳妇隔着心呢?”
“我劝你早点拿出来,在放那儿放着,你还等着它们下崽儿不成?什么都想着留到以后花用,也不看看你现在要是不用、不花,可能都没有以后了。你这次去北疆,我还打算从里面拿出来一万两给你带着呢,你要是嫌少,两万两也行……”
夏明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打在李玦的头上、心上,到了最后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这把重锤砸碎了。
眼前的人和东西渐渐都变成了灰色,之后越来越暗,到了最后李玦眼前一片漆黑,他整个人向后倒去,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价值连城,贵……贵的不是东西,那是,那是……帝王之物,位同玺绶……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