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远觉得今天倒霉透了，这原本该是个高兴的日子。他好不容易手头宽裕点，这才叫上了最要好的老乡，想着敞口肚子在海鲜酒楼大吃一餐，毕竟之前他穷困的时候，哥几个也没少帮衬他。结果两瓶白酒下肚，平时看起来不大吭声的蛇仔明，居然和服务员较上了劲，最后还用酒瓶把人给撂倒在地。
杨志远中午同样喝了不少，本来他也想上去给上两脚，但冲过去的时候，刚好蛇仔明胳膊肘往后一顶，撞到他右边脸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捂着脸看到满地的鲜血，还有在地上抽搐的服务员，他酒意一下子就醒了大半，刚喝下去的酒变成了冷汗，背心上黏糊糊的格外难受。
他赶紧拉住三个老乡，用酒瓶茬子开路，跑出了酒店。
他是没动手，可其他三个兄弟都动了手，那个服务员躺在地上都不动弹了，他们也不怕搞出人命？！何况饭店里那么多人，再不跑，等人报警把自己抓紧局里吗？
四个人分头跑，杨志远和蛇仔明跑一起，在钻进巷子，确定没有人在后面追之后，他才把手里的酒瓶子丢到一边。杨志远拍了拍手掌，确定手上没有玻璃渣子，抬头看见还站在一边没走的蛇仔明就来气：“还愣着干啥，赶紧滚，等着条子抓你啊！”
“远哥，我手里没钱。”蛇仔明讪讪地笑了笑，他也想跑，可他连车票都买不起，只能又厚着脸皮凑上前去：“借我五百就行，下个月就还你。不，下星期就还。”
杨志远伸手从裤袋里摸了三张一百元大钞，甩了过去：“就他妈三百，爱要不要。”
蛇仔明接过钱，看着杨志远鼓鼓囊囊的裤袋，他知道对方有钱，可现在确实不是惦记这个时候，他把钱贴身收好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杨志远看着蛇仔明走到巷尾，左转之后再也不看不见了，这才呼出一口大气。他低头瞧了瞧，灰色T恤的前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片血，看样子也要不了了，他忍不住又有些来气。
这衣服还是前两天才买的新衣服。杨志远干脆把T恤脱了下来，把球鞋上的几滴血迹擦了擦，就扔进了垃圾桶。衣服几十块钱可以扔，这鞋子可大几百呢，不仅穿着舒服，又方便攀爬跑动，他可不舍不得随便扔掉。
回到出租屋之后，杨志远冲了一个澡，躺在床上越想越气，他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找这几个老乡喝酒。那三个家伙一喝酒就误事，怎么能用酒瓶砸人呢，万一那个服务员被砸出大问题咋办？警察找上门咋办？刚从监狱出来没两个月，他可不想再回去蹲大牢。
杨志远有些犹豫，要不干脆回老家算了？虽然打人的时候他没动手，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万一警察发现了什么他再跑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他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找出了一张名片，那是经江城到老家镇上的大巴司机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一口家乡土话的司机告诉他，每天十点和两点各有一趟大巴会经过江城，今天肯定来不及了，最快也得等到明天。杨志远把床位的背包翻出来，把仅有的几件衣服塞了进去，看着窗外天色慢慢变黑，打开水龙头接了一壶水，摁下开关。
没过两分钟水壶里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在壶里的水要沸腾的时候，屋里的灯和水壶上的指示灯忽然都灭了，风扇也停止了转动。他望着窗外隔壁楼的灯光，又摁了几下开关，还是没电。
“艹！又他妈跳闸。”
杨志远丢下水壶，穿了个短裤，连上衣都没穿就拉开了房间的门栓。他在心里咒骂着房东，低头就踏出了房门，反正电闸开关就在一楼大门背后，总共没几步路。可他刚踏出一只脚，眼角的余光就瞧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没等杨志远反应过来，他就被反拧住胳膊摁在了墙壁上。
直到这时候，他才听到那句他熟悉又让他胆战心惊的话：“警察，别动！”
肖潇和李芸拎着箱子到留置室的时候，吴子豪已经在这里审了杨志远几个小时，对方还是滚刀肉的样子，一问三不知。
留置室的空调开得很大，肖潇进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屋子里的两个警察和嫌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进屋的两人。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肖潇和吴子豪对了个眼神，确定不影响审讯后，从箱子里掏出了硬卡纸和油墨。吴子豪给杨志远解开铁椅子上的锁扣，让他站到了墙边，配合肖潇她们的取证工作。
“抬脚。”李芸给杨志远拍完全身照之后，又拍了一张鞋面，就将对方的鞋子给脱了下来。肖潇先是递了一张医用垫巾，又放了一张干净的打印纸，让李芸将鞋底凹陷位置的污渍和泥灰刮下来，然后把黑色油墨涂满鞋底，接着把鞋子按压在硬卡纸上，鞋印就被清晰地拓印了下来。
看着清晰的鞋印，李芸满意地点了点头，让肖潇把那对鞋子也装进物证袋，吴子豪见杨志远还有些疑惑，觉得这是个突破的好机会。
“知道为什么取你鞋印吗？”
“打架的事？我真的没动手啊。”杨志远坐回铁椅子，看着肖潇他们把鞋子和鞋印都装了起来，又用棉签把他指甲擦拭了两遍，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饭钱我马上给，犯不着这么大阵仗吧。”
“谁跟你说打架的事？”吴子豪点了点审讯桌上的透明物证袋，里面装着从杨志远身上搜出来的四千多块钱。
“这钱哪里来的？”
“我刚出来没钱用，跟老乡借的。”杨志远吸了一下鼻子，稍稍地歪了歪脑袋，“说了几遍了，你又不信。”
吴子豪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杨志远的回答是不知道借钱的阿财到底住在哪里，电话是多少也不记得。
这样明晃晃的谎言，吴子豪觉得对方就是故意的，他也知道像杨志远这样“几进宫”的老油子，肯定没有那么容易交代。不过现在李芸提取了鞋印，又确定是和谭江丽现场的一致，他就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九月八号晚上，你在哪里？想好了再说。”
杨志远坐直了身子，瞟了一样放在墙边的鞋子，咽了一口唾沫：“我哪都没去，我那天都在家里。”
“在家？在家怎么把人弄死了？”吴子豪提高了声调。
“等等，你说什么？把人弄死了？”杨志远一惊，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结果髋骨撞到横板上，痛得他脸都变形了。
“你诬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