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豪带着介绍信，找了慢性医院的医务科，很容易就查到了洪锦峰的就诊记录。
这家医院是江城唯一的抗艾药物领取处，洪锦峰从两年前就在这里领药，除此之外，他在这里还留下了抗结核的诊疗记录。
除了虾仔这个共同关系人，两个死者又有了相同的社会关系网，再加上相同的死因，肖潇再一次提出了串并侦查的可能。
“动机呢？”吴杰虽然也觉得两个案子有些相似，可两个受害人八竿子打不着，谁会和这样两个人结怨。
“会不会是被他们染上病的家伙？”
吴子豪提出了一种猜测，如果从这个思路出发，那就是两个死者的生活圈子还有重叠交叉的人物。
郑亮有些疑惑：“两个人都死了，他们的交际圈很难核查吧？”
肖潇记得前几天才看过的论文数据，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艾滋病的发病率只有不到万分之二，江城最多也就有一两百个患者。”
“两人都是在江城活动，先排查城区的人。”吴杰把范围又缩小了一圈。这些人如果有拿药，那根据医院的登记信息，就能通过比对钢丝索上的指纹确定凶手。
从医院调取记录并不难，但是要逐一拜访并且采集到指纹是个水磨工夫，如果不是案子实在找不到线索，吴子豪并不愿意走这条路。不过拿到记录的第一天，他就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梁自坚。
梁自坚又叫梁老八，就是孙伟口里说的冯六宝的“老友”，四十二岁，江城本地人，同样是个记录在案的粉友。按照孙伟的说法，老八和冯六宝关系最近，以前几乎天天混在一起，而冯六宝死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吴子豪去梁自坚的家里找了两次，都找不到人，给对方打电话也没人接。最后还是靠潘哥用技术手段，吴子豪才在一个黑网吧堵到人。
老八是个身材高瘦的家伙，他油腻的长发梳着中分，身上穿着宽松的T恤和大短裤。吴子豪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光脚踩在椅子上，戴着耳机，在网吧的最角落打星际争霸。
虽然气色看起来有些萎靡，但表面上看起来他和网吧里的其他人没啥区别。不过吴子豪清楚地记得，对方已经有超过十年的吸毒史，进过两次强制解毒所，还患有艾滋，绝对是个麻烦的家伙。
吴子豪敲了敲桌子：“出去说话？”
老八抬头看了一眼，身子都没有动一下，不过或许是吴子豪站在旁边，他发挥并不好。没过几分钟，他的主基地就被敌人推平，看着屏幕上铺天盖地的虫族飞龙，他不得不选择投降。
老八这才摘下耳机，接过吴子豪递过去的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阿SIR，我最近没吸。”
老八被送去强制解毒的时候留了指纹，李芸比对过，和钢丝索上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吴子豪决定直奔主题。
“知道冯六宝的事情吗？”
“知道，也不知道。”老八和孙伟的一样，只要问到毒品就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是其它事情，则什么都可以说。
从他的嘴里，吴子豪得知，冯六宝以前是个生意人，开过一个服装厂，生意也算红红火火。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老婆跟人跑路，后来又染上毒性，于是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老八认识冯六宝的时候，对方手里还有些积蓄，而且为人豪气，经常叫他和孙伟一起嗨。至于虾仔都是这两年才认识的后生仔，那时候冯六宝已经彻底落魄了，“虾仔根本没有赶上好时候。”
染上艾滋的原因，老八觉得是用同一个针管惹的祸。尽管每一次都会拿自来水洗洗针头，可谁都知道那干净不到哪里去。他也是第二次强制戒毒出来，再次复吸被抓到去体检，才发现染上了艾滋。
不过老八根本不认识洪锦峰，而且他很确信冯六宝也不认识什么叫做阿峰的流浪汉，按照他的说法是，他们再烂，也不至于和流浪汉混在一起。
至于有谁会因为他们染病，老八更是说不上来，一起玩的粉友活着的就那几个。但冯六宝早年有钱，出去喝酒嫖妓的次数可不少，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害了别的人。
虽然老八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吴子豪发现，想靠排查这些人的关系网来发现嫌疑人实在太难。不过也是老八的事情点醒了吴子豪，吸毒人员基本都被采集过指纹，所以患病人员名单上的重点，反倒是那些非涉毒人员。
李芸整天都在比对那些人员指纹，肖潇经常忍不住凑过去看，看的次数多了，她几乎都快把现场那个残缺指纹刻进脑海里了。
随着名单上一个个名字划去，剩余的人越来越少，但却始终没有一个指纹能够吻合得上。
江城的夏天降水丰富，东江也进入了丰水期，水面比冬天宽了不少，江里的水浮尸也比冬天多了很多。肖潇和郑亮连着看了两天水浮尸，这天下午又有一具水浮尸等着检验。
“委托书呢？”肖潇从警车上下来，就看见派出所民警领着一个秃顶大叔下走了过来。
“晚两天补给你，家属急着办后事。”派出所来的是一个年轻警察，肩膀上挂着两拐的实习警衔，这还是他第一次办理非正常死亡案子。
肖潇皱着眉头有些不快，秃顶大叔双手合拢就朝她鞠躬，她赶紧扶住对方。看着大叔的样子，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大叔，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是那个骑摩托车领药的姑娘？”最后还是大叔先认出了她。肖潇这才想起对方是慢性病医院的门卫。
门卫老张是来认尸的，肖潇准备检验的尸体正是他的老婆陈小菊。
他面带戚容地和肖潇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小菊的的尸体是早上十点多在江城西边的一个小河涌里被人看到。肖潇和郑亮检验后发现，尸体非常新鲜，表面没有明显伤痕，右手紧紧抓着两个水草，口鼻位置有些细小的泡沫，那是生前溺水的征象。
尸检没有可疑，这样的尸体只要家属没有意见，通常不用解剖。
听到这个判断，老张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表示不用解剖了。他老婆在半年前就确诊晚期肝癌，由于没有办法手术，只能吃些止痛药，最近两个月已经不止一次流露出厌世的倾向。老张早上出门的时候，老婆还特意准备了比往常更丰盛的早餐，现在想想才发现那是和老婆吃的最后一餐饭。
尽管老张没有意见，但肖潇还是叮嘱派出所民警记得给对方做笔录，随后就把签好的死亡证明递了过去：“有没有其他家属要来？”
“家里没有其他人了。”老张的神色有些黯然，“我女儿几年前就自杀了。”
肖潇没想到会触及老张另一个伤心事：“啊？对不起……”
“没关系。”老张垂下了眼皮，“该说对不起的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