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伟拿着那五十块钱离开派出所的时候，身在殡仪馆的肖潇刚刚结束了解剖。解剖完的尸体还摆在解剖台上，肖潇拿着记录本，迅速地核对了一遍解剖记录。
致命的损伤是冯六宝颈部的勒痕，那条深深的索沟像分界线一样，把淤血的头部和躯干分割开来。索沟绕颈一圈，位移很小，正面除了几个指甲抓痕，几乎没有擦伤。只有颈部右后侧有一小片擦伤，肖潇在解剖图上特意标记了那个擦伤，那应该是钢丝索的活套位置。
索沟下面的肌肉严重出血，连颈部两条大血管的内膜上，都能看到勒痕造成的损伤。冯六宝身体消瘦，肺部炎症非常严重，双肺和胸壁几乎完全黏连在一起，两侧胸腔都有不少的积液。肖潇还发现肝脏上有十来个一厘米大小的囊肿，囊肿切开之后都是些白色的脓液。
肖潇觉得这些是免疫力低下的表现，想起之前看到那份病历，再联想到冯六宝的瘾君子身份，她怀疑这个冯六宝可能也有艾滋之类的疾病。
郑亮和李芸也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和肖潇一样都戴了双层手套，解剖时郑亮特意提了一管血液，准备送去人民医院化验。
从殡仪馆回到局里，已经是晚上了，但技术组还不能休息，因为还有一个关键物证需要处理。冯六宝脖子上钢丝索，在拉手那端用胶带缠了一个把手，李芸可不愿意等到第二天才去处理这些胶带。
肖潇跑到前面把实验室所有的灯光都打开，看着李芸拿镊子把胶带一层一层解开，她赶紧帮忙牵着胶布免得它们又粘连在一起。把手上分离的胶带，最终有两段，差不多都有半米长。李芸让肖潇帮忙把胶带压平整，然后小心地喷洒上碳墨水，随着染色剂的喷洒，原本肉眼不可见的潜在指纹就浮现了出来。
肖潇看着胶带开端处显现出来的半个指纹，有些担忧：“这个指纹特征点有点不够吧。”
李芸标记完指纹，果然和肖潇的判断一样，这让她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学会看指纹了？”
“办公室书架上不是有书嘛。”肖潇有些小得意，毕竟能准确判断出特征点数量，说明自己这段时间的钻研没白费。
李芸把这个指纹录进了指纹库，肖潇摒着呼吸看着她点下比对按钮，结果返回页面上没有任何比中，两人又试了几次，在电脑前刷新了半小时，还是没有比中。
“比不中不是很正常嘛。”李芸看到肖潇一脸失望，拍了拍她的背，“很晚了，下班吧。”
肖潇也知道这一点，但有这样关键的证据，却发挥不了作用，这让她还是觉得憋屈。从现场勘察和尸检的结果上看，冯六宝很可能是在睡梦中，被人勒死在席子上。之前废楼的洪锦峰也是被人从侧后面勒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连续两宗命案都是使用这个手段。肖潇记得论文上说自杀有模仿倾向，可什么时候杀人也有模仿倾向了？
第二天早上，肖潇刚到办公室，吴子豪就摸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亮哥和芸姐还没来？”
肖潇点了点头，这会还有半小时才到上班时间：“昨晚加班，芸姐说可以晚点到单位，亮哥可能还在床上呢。”
“我就是过来说一声，冯六宝也认识虾仔。”吴子豪让肖潇把这个信息转告给李芸和郑亮。昨晚听到冯六宝和虾仔是一个吸毒圈之后，吴子豪回去琢磨了好久，就觉得洪锦峰那个案子会不会也牵扯到毒品。
“明白了，我们今天就送检。”洪锦峰的尸体严重腐败，肖潇他们解剖时没有提取到血和尿，倒是忽略了毒化检验。吴子豪这么一提醒，让她决定补送毒化之余，也让她犯了嘀咕。
前后两个案子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勒死在命案中的占比应该很小，可这么短时间辖区就发生了两宗。而且从勒痕看，凶手都是从右后侧发力，选择的作案时间都是上半夜。
第一个案子的凶器是皮带，第二案子用的是钢丝索，说起来不一样，但很可能是第一次作案之后，作案手段的进步。两个死者身材消瘦，身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病，如果都是吸毒者，染有艾滋之类的疾病就再正常不过了。
“单凭这些要并案还不行吧。”李芸听完肖潇的意见，尽管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两个案子虽说有共同关系人，但现场痕迹和指纹并没有指向同一个人，贸然串并很可能误导侦查。
郑亮也觉得，现在技术工作基本完成了，只要等着吴子豪那边抓到凶手，技术再比对一下指纹和DNA就好。现在分析两宗案件，就算串并起来，对侦查工作也没有太大帮助，如果错了，反倒容易被领导埋怨。
见两个前辈都不同意，肖潇把写好的分析意见存了一份，把删除掉串并案部分的新文档，发给了吴杰。
中午在饭堂吃完午饭，她和李芸打了招呼，就骑着摩托车出了公安局，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查看其他桥底下有没有新的流浪汉。
水泥路面被太阳炙烤了一上午，滚烫到仿佛要把摩托车轮子给融化掉，肖潇感觉一路上迎面吹来的都是热风。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肖潇下意识地躲在了路边大楼投下的阴影里。
阴影遮盖的路面确实凉快好多，肖潇眼角扫过熟悉的蓝色铁皮棚，她抬头一看，身边的就是那栋十六层的烂尾楼。她把车头往右一打，绕到了大楼后面的小巷，这里被两侧楼群夹着，比正面的大街更阴凉。
这里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肖潇打算碰碰运气，说不定有新的流浪汉住了进来。她锁上摩托车，抬高警戒线，钻进废楼里，在一楼站了一会儿，才适应这里昏暗的光线。
一个多月的持续高温，彻底把大楼里的湿气蒸发干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肖潇总觉得站在一楼还是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腐败气味。
她先是在一楼转了一圈，这里还残留着当初他们在这里勘察现场留下的痕迹。尸体原本位置还有些深色印记，但已经没有苍蝇在附近活动，只是还有隐约的臭味残留。
一楼楼梯下面的床铺也同样凌乱，肖潇忽然觉得近处似乎有石子滚动的声音，她抬头望向二楼的楼梯口。
“谁？谁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