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潇在屋外又绕了两圈,终于等到了队里的两辆警车,她和李芸还有郑亮介绍完情况,就戴着手套和鞋套进了中心现场。她花了几秒的时间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客厅。客厅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是一个有些年头的神台,进门右侧的地板上铺着一张两米左右的竹席。
客厅里散发着腥臊的气味,那是尿液和尸体轻微腐败产生的混合臭味,肖潇隔着口罩揉了揉鼻子,很快适应了这种气味。冯六宝的尸体就仰躺在席子上,他上身赤裸,下身只穿了一条灰色段裤,脖子上缠着一根钢丝。
肖潇蹲下来,摸了一下腋窝的温度,尸温已经接近了室温,死者的面部散布着红色的出血点。她轻轻地扒开死者的眼睑,只见角膜已经有些浑浊,结膜上的出血点都连成了一大片。她又掰了掰尸体的肘关节,发现死者已经有了明显的尸僵。
死者全身呈现出病态的消瘦,皮肤蜡黄,肋骨凸显。肖潇注意到死者的左手背上用蓝墨水刺了一个忍字,肘窝附近有好几处红点,此外左脚大拇指还有些发黑,看起来像是某种坏疽。
等到李芸把尸体正面仔细拍完,肖潇这才和郑亮一起把尸体翻了过来。尸体腰背暗紫色的尸斑已经融成了一大片,必须得使劲才能压褪色。这和其他尸体现象都对得上,冯六宝很可能在昨晚就已经死亡了。
检查完尸僵和尸斑,她和郑亮一人一边抬着死者的双肩,让尸体的头部后仰,死者脖子上的钢丝和索沟就完全暴露出来。肖潇注意到,脖子上的那根钢丝,实际上是由多股更细的钢丝拧成的钢索,她总觉得这个东西看着非常熟悉,还是郑亮一语道破,那很可能是自行车的刹车线。
钢索被做成了套马索一样的活套,留出来的长端还缠了厚厚的透明胶带,做成容易抓握的把手。肖潇比划了一下,只要用力一拉,钢缠在脖子上的那一圈就会立刻收紧,和脖子上的索沟严丝合缝。这样的尸体甚至都不用解剖,就能确定死因是被人勒死。
其他房间和客厅一样,都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值钱的家电和家具,整个楼里唯一的电器就是那个还在旋转的吊扇。肖潇和郑亮在神台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旧病历,最后一次就诊时间是一个月前,诊断是恶病质,结核还有脉管炎。病历下面的塑料袋里,有几个开了封的针筒,和一卷锡箔纸,除了这些疑似的吸毒工具,他们并没有找到毒品。
不过这一圈搜索下来,肖潇算是理解了什么是家徒四壁。看着躺在席子上一动不动的死者,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如果是小偷,肯定不会选这么破旧的出租屋,就算选了,只要进来一看也知道没东西可偷。而且死者脖子上的钢索明显是自制工具,一般的小偷也不会带这种工具作案,所以只能是寻仇。可她想不通到底什么样的人,会针对一个家徒四壁的瘾君子,而且还提前准备了自制工具,选择了深夜作案。
就在肖潇面对现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吴子豪也遇到了难题,面对孙伟这样进出过无数次公安局的家伙,他也拿不出好办法。看到验尿板上的一条杠,孙伟很爽快的承认,他前两天才磕了药。可就算是这样,吴子豪也没法用强制戒毒来威胁孙伟。那家伙前不久才因为身上一大堆病,被强制戒毒所拒收过,就因为知道这一点,对方才这么有恃无恐。
吴杰到留置室的时候,孙伟歪坐在铁椅子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任凭吴子豪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说他和冯六宝的关系网。
看到吴杰敲门进来,孙伟愣了一下,调整坐姿收起了笑脸:“哟,吴大队长亲自来了呀。”
吴杰瞟了一眼栅栏后面的孙伟,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桌前,翻了翻询问笔录。笔录上面的内容很少,除了发现尸体的过程,吴六宝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
吴子豪神奇地发现,之前爱答不理的孙伟忽然变得主动起来,连声调都变得正经起来:“不认识啦?我是孙伟啊。”
“孙伟嘛,我记得你。离开派出所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活不了两年了,这还没死啊。”另一个陪审的同事把椅子让出来,吴杰一屁股坐下去,“临死了想装好人啊?”
“这倒不是,实在是我没什么可说的。”面对吴杰,孙伟老实了很多。当年他刚染上毒瘾的时候,恰好吴杰就在辖区当派出所副所长,他不止一次被吴杰逮住,还被吴杰送过两次戒毒所。由于落在吴杰手里的次数很多,所以他被狠狠地收拾过几顿,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看见吴杰就怕。
吴杰点了一根烟,塞到孙伟嘴里:“说说你去找冯六宝干啥?”
“我找他是想匀点货。”孙伟讪笑着解释,“都断货两天了。”
在吴杰的追问下,孙伟承认两天前,他和冯六宝一起注射了海洛因,今天早上,他毒瘾犯了,手里又没钱,就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结果一进门就发现冯六宝已经被人杀了。
吴杰追问道:“他手里有多少货?”
“没多少,不到一克。不过都是纯度很高的好东西。”孙伟猛吸了一口烟,然后闭起眼睛陶醉在回忆里。
“还有谁知道冯六宝手里有货?他又是从哪里搞来的?”听到这里,吴杰心中有了猜想。这些吸毒人群里,一克的货已经足够引来杀身之祸,何况还是纯度很高的好东西。
孙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冯六宝从哪里搞来的货,他也不想告诉吴杰,经常来这里的毒友还有谁。
吴杰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他注意到孙伟在椅子上频繁地调整坐姿,时不时就伸手使劲地挠他胳膊和大腿。吴杰知道对方的毒瘾快要发作了,他掏出了一张五十块的人民币,敲了敲桌子:“说了就给你五十块路费,马上就能回家。”
孙伟犹豫了一下,从铁栅栏缝隙把手伸了出来,等钱揣进裤兜,他又伸手讨了一支烟。孙伟眯着眼睛使劲地吸了几口,把烟头摁在了铁椅子扶手上:“货是哪里来的我确实不知道,但是老八,黑鬼东还有虾仔应该知道这里有货。”
吴杰没有想到,在孙伟的口中居然听到了虾仔这个绰号,不过对方同样不知道虾仔的真实身份,给的电话号码也是一个空号。
两个看似没有关联的受害人,恰好都和虾仔很熟,吴杰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巧合。两个案子肯定有所关联,而虾仔就是关键,他们必须得找到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