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吃晚饭时，外婆看着肖潇有些红肿的眼眶，担心地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肖潇避开老人的视线，说她是因为看到了一个伤得很厉害的小孩才哭了一场，外婆给她夹了菜，又拉着她的手宽慰。
回到卧室，肖潇翻出笔记本，把那张父亲失踪前写着留言的字条翻了出来。她抚摸着父亲最后一句留言，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父亲当年失踪，是因为他意识到是自己伤害了母亲吗？所以他才自己找了某个偏僻的角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都怪自己没学好精神病学，没发现端倪，不然一切不会变成这样。
肖潇越想越难过，眼泪忍不住又滑了出来，这时她忽然听到小猫在卧室外面挠门。她擦干眼泪打开门，汤圆就凑过来用头使劲地蹭她鞋子，她伸手揉了揉小猫愈加圆润的肚子，小猫发出咕噜地打呼声。
“喝点菊花茶清火明目。”肖潇抬头一看，原来是外婆端着茶杯就站到了她房间门口。她赶紧抱起汤圆让开了门口，老人把茶杯放在书桌上时，瞄到她摊开的笔记本和那张纸条，还以为她是在读书学习，又叮嘱她早点休息，就离开了房间。
肖潇把小猫抱在腿上，抿了一口桌上的菊花茶，微苦的热水在嘴里绕一圈之后，渐渐地散发出回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告诫自己不要瞎想，毕竟外婆还有汤圆都需要她，她得振作起来，不能只顾着埋怨自己。
现在还没有发现父亲的尸体，如果他没有死，又有精神异常，那么他会在哪里呢？会不会和张洪文他们一样，流落街头呢？
肖潇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她根本没有考虑过父亲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她总是习惯性的按照潘哥的思路，把视线集中在银行账户，通讯，住宿上面，根本没有往流浪人员身上想。她决定从明天开始，把附近的所有医疗，救助单位都核查一遍，再去流浪汉出没地方转转。
肖潇是下班之后，才能去江城各处的街头巷尾转悠，而吴子豪已经在这些地方转悠了两天了，他发现废楼所属的城南片区，废品回收站并不多，具体来说就只有两家。
距离废楼最近的那家，是个带院子的旧厂房，红砖砌成的围墙足足超过三米，厂房一侧靠近屋顶地方还有原本没拆除的大换气扇。尽管这两天都是晴天，但是厂门口的坑洼处却有些积水，吴子豪小心地跨过积水，在厂房门口办公室里，见到了废品站的王老板。王老板是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身高不到一米七，腿粗胳膊圆，一脸横肉。
吴子豪亮出证件后，对方圆脸瞬间挤出了笑容，还客气地给他递烟倒水。吴子豪没有在办公室坐着，而是在回收站里绕了一圈，在目光扫到屋角塑料布下露出的电线铜丝时，他心里就有了数，王老板手里很可能不干净。
吴子豪试探了一下，王老板承认他见过阿峰和虾仔，但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情。而且从他的回答看，他还不知道阿峰已经死掉。另外和张洪文的说法不一样的是，阿峰和虾仔一起出没的时间并不多，反倒是附近一个叫做何建波的家伙和阿峰的关系很近。
何建波有一辆三轮摩托车，经常载着阿峰一起来卖废品，尽管王老板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真名，更不知道何建波住在哪里，但是他有对方的电话。吴子豪把电话号码抄下来之后，就让王老板打电话把何建波给约出来。
“我从来都没有主动找过他。”听到要他出面，王老板明显有些不情愿，“他没理由听我的话啊。”
“你就说有东西要运。”吴子豪走到屋角，把盖着的塑料布扯开，指着缠成一团的铜丝，“要不你说说这个是谁卖给你的？”
“这都是人家没用的废品。”王老板讪笑着走过去，把塑料布扯过来盖得严严实实，“我这就约他，保证让他出来。”
王老板当着吴子豪的面打了电话，声称有些不方便的东西需要何建波运一下，承诺给双倍运费。没过十分钟，废品站门口传来摩托车的喇叭声，何建波把三轮车停在院子里之后，就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堆积杂物的厂房。
何建波大约四十来岁，身形瘦弱，走路的时候还有点佝偻着身子，他看见王老板，就大声地招呼：“东西在哪呢？”
话刚说完，何建波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吴子豪已经在堵在了他的后面：“你们这是啥意思？”
“问你点事儿，关于阿峰的。”吴子豪亮了一下证件，见到何建波这么容易约出来，他心底已经把对方的嫌疑程度降了下来。
果然何建波见到这个阵势，犹豫了一下，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吴子豪回了废品站的办公室。吴子豪把王老板撵出了门外，将之前倒的茶递给了何建波，就开门见山地问起他和阿峰的关系。
“就是普通朋友。”何建波抬眼看了一下吴子豪的反应，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犯什么事了？”
“你真不知道？”吴子豪皱起眉头盯着对方。
何建波轻轻地摇了摇头，在知道吴子豪是警察后，他的目光一直有些闪躲，但这更像是某种习惯，而不是慌乱的表现。吴子豪又试探了两轮，挑了第一张底牌：“阿峰死了，被人杀的。”
这对何建波显然是一个重大冲击，他咽了一下口水，又向吴子豪确认了一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阿峰已经死亡的事实。吴子豪注意到何建波的眼眶有些发红，显然他和阿峰的关系并不像是普通朋友这么简单。
果然等到何建波平静了之后，他终于愿意详细讲述阿峰的事情。他和阿峰确实是同性情侣，但由于他的收入并不高，住处也只有一张单人床，阿峰不愿意长期住在他的那边。大多数时候，阿峰都是一个人在烂尾楼那边住，只有需要洗澡的时候才去找他。
吴子豪并不关心他和阿峰的日常琐事，他更关心的是阿峰到底有没有什么仇怨。可何建波却一口咬定，他和阿峰都没有和人结仇，不可能有人会故意谋害阿峰。
“阿峰不止你一个情人吧。”吴子豪想起张洪文的说法，“你怎么肯定其他人不会和他发生矛盾？”
“阿峰是有其他人。可他性子好，既不喜欢打架，也不会和人争风吃醋。”何建波还是想不出有谁会害阿峰。
吴子豪想起肖潇告诉他的尸检结果，有了新的想法：“你知道阿峰有病吗？会传染的那种。”
“知道啊，谁身上还没点病。”何建波点了点，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阿峰接触的大多是和他差不多的圈子，他们只会考虑明天吃啥，根本不会担心生病的问题，就算是绝症，只要不是立刻死人的，他们都不怕。
他一脸平静第告诉吴子豪：“我知道阿峰有艾滋，我也有。我跟他都去医院领过药，没那么严重。”
吴子豪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身子，他没想到面对艾滋这种绝症，对方居然这么不在乎。
可就算他不在乎，其他人也会这么不在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