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端午,地处南方的江城就算是彻底进入夏季,早上的气温已经接近三十度。二次解冻之后,阿峰的尸体腐败程度明显在加速,原本还能看出正常肤色的四肢,现在也往青黑色发展。吴子豪和吴杰对张洪文的证词还是半信半疑,但肖潇却觉得物证得赶紧提取。看到尸体现在这个情况,她就知道再晚两天,机会只会更渺茫。
李芸看着肖潇将棉签伸进尸体的肛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还能做出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精子外壳可没那么容易破坏。”肖潇小心地把棉签收进好,又把死者的内裤翻出来,装进了新的物证袋。
“这能看得出他是不是同性恋吗?”李芸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看阿峰的屁股。
肖潇摇了摇头,普通尸体还能看看肛门松弛情况,但这个尸体已经腐败,而且窒息本身也会造成括约肌松弛。不过上次尸检她就觉得死者手上的那些丘疹有些眼熟,回去查书之后,更怀疑那是梅毒的表现。这次来提取肛门擦拭物的时候,她又检查了尸体的生殖器,上面确实有两处陈旧瘢痕。
“同性恋看不出来,但他可能得了梅毒。”她指着那些玫瑰色的丘疹对李芸解释。
李芸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再腐败恶心的尸体她都不怕,但看着这个像是梅毒斑疹的东西,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所以你考虑是这方面的动机?”
“不排除这种可能。”肖潇想起前一天解剖时,在阿峰的肺部也发现有疑似结核的空泡,还有肝脏上的各种小结节。这都表明阿峰的身体抵抗力很差,在流浪汉的身上有各种病也很正常,但现在怀疑对方是同性恋之后,她有了新的猜想。
肖潇把物证放回车上之后,转回解剖室外面的走廊,那里有一个他们平时用来清洁的洗手盆。李芸在那里用肥皂反复地搓洗了两遍双手,才把位置让给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虾仔真得抓紧查了。”
“啊?!”肖潇还在琢磨阿峰的患病问题,一时之前没有接上李芸的思路。
李芸又解释了一遍,虽然张洪文说杀人的不是虾仔,但现场环境那么黑,他看错了也很正常。况且不管虾仔杀没杀人,他和死者阿峰的关系这么近,也大概率知道阿峰的圈子。这种半夜摸上门,用皮带勒人的手段,怎么看案犯都该是和阿峰有密切纠葛。
这也是队里的其他人的看法,吴子豪在加紧追查虾仔的下落,吴杰又安排了两组人去访问废品店的老板。江城的废品收购站就那么几个,那些老板对这些经常送东西去卖的家伙,多少都该有点印象。
李芸本来准备让肖潇把物证送去市局实验室,但她却跟李芸求了个假。肖潇想去江城精神病院,和被送过的张洪文再聊一下:“我想问问他一些细节,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李芸有些奇怪地望了肖潇一眼,没闹明白那个精神病人还有什么需要深入挖掘的。只有肖潇知道,她不只是单纯想和张洪文聊一下,她更想“顺便”和那里的医生聊一下。
江城精神病院在城市西边,靠近一条通往东江的内河涌,医院本来的名字是江城脑科医院,但因为主要收治精神病人,大家习惯性地叫它精神病院。医院的门口两边种了两颗高大的棕榈树,门诊进去有一个院子,沿着围墙边种了一排芒果树,树上的芒果已经颇具规模。
张洪文在住院部的精神二科,肖潇在科室刘主任的陪同下,打开了病区的栅栏门。刘主任是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尽管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但已经鬓角花白,而且他眼袋很明显,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肖潇跟在刘主任后面,在最深处的病房见到了张洪文,对方被两条束缚带捆在病床上,和其它关着门的病房不同,这间单独病房的门窗都开着。
大约是听到声音,张洪文转头过来看了一眼门口,就缓缓地移开了视线。肖潇发现张洪文的反应明显比之前迟钝,刘主任看出了她的疑虑,告诉她这是吃了药的正常反应。张洪文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有惊恐发作,在医院用了药之后才好些,为了让他稳定些。病房的门和窗口,也是护士特意给他打开的,就是为了让他的情况更加稳定一点。
肖潇先是问过刘主任的意见,确定她可以和病人交流之后,才又问了一遍阿峰被杀的过程。或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张洪文的回答有些磕绊,但主要的内容还是之前说的一样。肖潇又问他是否知道阿峰身上有病,张洪文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从病房出来之后,肖潇和刘主任去了医生办公室,除了办公桌上的书变成了精神病专著,这里看起来和普通医院的办公室并没有什么不同。其实这次来医院,除了确定张洪文的情况,肖潇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犹豫了一下,把反复琢磨了一晚的问题,一一抛了出来。那是她对父亲失踪前一系列表现的疑问,虽然翻过书,但她还是想再请教一下专业人士。
刘主任详细听完了她的描述,赞同了她的判断,老肖很可能有精神异常。那些突发的迟缓,失神,还有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都像是精神疾病的表现。只是单凭旁观者的描述,尽管症状比较像精神分裂,可刘主任也不敢轻易下诊断:“能不能带他来看看?”
肖潇摇了摇头,父亲已经失踪了几年,潘哥那里长期关注,也没有发现任何活动痕迹,她甚至不知道父亲是否还活着。
“这样的人有危险性吗?我是说他有可能会攻击亲人吗?”肖潇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刘主任的回答,她在怀疑父亲精神异常之后,就对母亲的死因有了新的猜测。
“有这种可能,具体还得看病人情况。”
刘主任并没有完全肯定她的猜测,可她觉得她已经得到了真相。她握紧拳头,抿着嘴唇站起了来,给刘主任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踏出医院大门,初夏的阳光洒在肖潇的脸上,她觉得有些刺眼,眨巴了一下眼睛,眼泪刷地从眼眶涌了出来。
从医院回到公安局之后,肖潇始终无法平静,她从抽屉底部翻出母亲的尸检照片,看着母亲脸上的指甲痕,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父亲掐住母亲的画面。
这不会是真的,父亲绝对不会伤害母亲!肖潇痛苦地摇了摇头,不肯相信这种可能,可刘主任的话却不断地在耳边萦绕。
“他如果有精神病,根本没有辨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