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两天，张洪文和平常一样，在晚上九点多就回到了烂尾楼，虾仔和阿峰都还没回来，他一个人摸上了二楼，坐在床上看着远处的灯火发呆。
晚饭时段是捡拾剩余食物和全矿泉水瓶的最好时机，所有的流浪汉都不会放过这个时候。到了十点之后，在街头上只剩下宵夜大排档，那些地方的老板并不欢迎他们，而且那些酒鬼也是非常危险的因素。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更久，商业街的灯火慢慢黯淡，小区楼的灯火越发密集。借着昏暗的路灯，张洪文又打量了一圈，确定二楼没有其他人，就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虾仔和阿峰和他的作息不同，他们两个总是夜才会回到烂尾楼。他们会和张洪文炫耀那些“意外收获”：各种乱七八糟的电线，钢筋等等可以换钱的废品。两人也邀请过他，可他说话不看人，有时还会走神，在去了一趟之后，那两个家伙就再也不愿意带他出去。
半夜的时候，张洪文从噩梦中惊醒，他梦到被人追打，跑进了一个封闭的小屋子，无数的黑影从门缝和窗户缝隙爬了进来。醒来后，他躺在床上，只觉得背心都湿透了，耳边还回响着某种恐怖的嘶吼。
很快他意识到不对，楼下似乎真的有动静，凌晨的街道上根本没有车辆，四周都一片寂静。一开始他似乎听到了短暂的说话声，随后就有人在楼下痛苦地呻吟。
张洪文站了起来往楼梯那边走了几步，昏黄的路灯吝啬地分享了一点光线，如果不努力地瞪大眼睛，他什么也看不清。他摸到虾仔的床铺，床上没有人，楼下的呻吟声似乎停了，随后又有脚步声和拖动重物的声音。
他捏紧了拳头，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还好二楼没有墙壁，他还能望见远处的灯光，着让张洪文稍稍安心了一点。他沿着楼梯，慢慢地往下走了几步，弓着身子往下望去。
有墙壁和铁皮板遮挡，一楼比二楼的环境更加昏暗，按理来说他应该什么也看不到。可从铁皮板上面投过来的路灯，刚好照到了一两个身影，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在拖动着另一个人。
随着他的注视，那个两个男人身上都开始冒出了恐怖的黑影，那两个黑影都在对着他狞笑，张洪文手忙脚乱地爬回了二楼。
“谁！”楼下传来一个男人的喝问声。
张洪文双手捂住耳朵，蜷缩在二楼的楼梯边，他知道这时候应该逃跑，那些黑影随时都可能从一楼跑上来缠住他大，可他就是挪动不了脚步。一块石头被人扔起来，砸到了楼梯上，然后一级一级地滚了下去。
张洪文一直蹲在楼梯口，瞪着眼睛等着黑影的降临，但直到路灯熄灭，阳光从楼群的缝隙中投过来，也没有人从楼下上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腿脚，鼓起勇气下了楼，随后他就在楼下的水泥立柱旁，看到了阿峰的尸体。
听完对方的讲述，肖潇松开了一直掐着的虎口，她生怕刺激到这个明显精神异常的家伙，还好一切顺利，她呼了一大口气：“戴帽子的男人是虾仔？”
“肯定不是虾仔。”张洪文摇了摇头，那个男人的身高体型都和虾仔不一样，只是一楼实在太黑，他当时又实在太害怕，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张洪文发现阿峰死在一楼之后，马上就从废楼跑了出来。他只要停留久一点，阿峰的尸体上就会冒出黑影，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回头。
肖潇追问道：“你看到阿峰时，他穿什么衣服？”
“我记不清他穿什么衣服，不过他没有穿长裤，只穿了一条内裤。”
尽管对方颠三倒四，经常说什么黑影，噪音，嘶吼之类的话，但在交流中，肖潇发现张洪文口中的很多细节都和现场吻合。
尤其是能够说出尸体的衣着，说明对方确实见过阿峰的尸体。现在的问题是，阿峰只是个称呼，具体是什么身份依然是个谜。而那个消失不见的虾仔到底去了哪里，他又知不知道其他细节。按照张洪文的说法，虾仔和阿峰的关系明显更亲密一些。
想到这里，肖潇又询问了虾仔的体貌，可张洪文却说他认得虾仔的样子，对方是个瘦小的矮个子，可样貌他却完全描述不清楚。
见肖潇询问完毕，吴子豪把她拉到了一边：“你相信这个痴线的家伙？”
“当然相信啊，他只是精神异常，又不是傻子。”肖潇向吴子豪解释了一通精神病和神经病的区别。尽管没有彻底服对方，但吴子豪依然答应接下来，去找找这个虾仔。
肖潇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流浪汉，大约是被拷得有点不舒服，对方一直在调整坐姿，她有些担忧地问道：“那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送精神病院，再联系家属呗。”吴子豪一早就想好了后续，“局里跟民政局打了招呼，先不用付钱。”
“那就好。”肖潇听到这个消息，放心了不少。张洪文看起来病得也不算严重，能及时送医院，肯定比在外面流浪好很多。做法医不到不满一年，流浪汉尸体都看了好几具，她可不想某天在废弃楼里看到对方的尸体。
离开派出所回公安局的车上，肖潇脑海里总是不断地回忆起张洪文的样子，对方的语言和神情动作，总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下班时分，江城街道上的车流明显变多，很多红绿灯路口都出现了拥堵。尤其是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乱停乱靠的小汽车和摩托车，让这个路段的车流几乎陷入了停滞状态。
肖潇看着菜市场门口熟悉的景象，想起了父亲老肖就是在这里卖菜，父亲的音容笑貌又一次在她脑海浮现。她也瞬间想通了之前的熟悉感，父亲失踪前的语言行为模式，分明和这个张洪文非常神似。
肖潇想到这里，呼吸一窒。难道父亲当年也是精神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