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文从桥底钻出来，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感受到风吹过自己指缝，松了一口气，花了两天时间，终于又搭好了新的小窝。感觉到裸露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刺痛，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发呆了，或许是两分钟，又或者半个小时甚至更久。但这都不是问题，他的肚子又咕嘟咕嘟在响，现在必须得填饱肚子。
他记住这个念头，尽量不去看路边的东西，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这样就能让自己不至于被别的想法干扰。
闻到熟悉的香味，他停下了脚步，旁边是个早餐店。他瞟了一眼，店里没有食客，只有一个像是老板娘的中年女性，坐在店门口的凳子上，旁边就是那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蒸笼。他走了过去，直直地盯着那个蒸笼，使劲地咽了口水。
“要点什么？”
“两个肉包子。”虽然没有抬头，可他知道这是老板娘在询问。
一只白皙的胳膊把装着大包子的塑料袋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接过，想掏钱却想起，最后五块钱已经在前天换了方便面。
“不要了。”肚子又在咕噜响，可他还是把塑料袋递了回去，等会儿去步行街那边捡点吃的就行，他这样想到。
“不要钱，送你了。”
他看到那只胳膊摆了摆手，老板娘的声音让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对方脸上是个温和笑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拿着包子跑开了。他知道他身上不算干净，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做出什么不对劲的事，他得离这个老板娘远一点。
张洪文知道自己精神有点问题，他记得好几年前去医院时，医生说他是精神分裂。他的视野里总是莫名出现一些恐怖的影子，那些影子无时无刻地在他耳边嘶吼，他有时候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以至于经常闯祸。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了家，但他也不愿意回去。
不过最近几个月，他觉得自己快好了，他已经适应了这影子，恐惧是个物体，但它们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已经总结出了一些规律，譬如只要不盯着一个人看太久，对方身上就不会冒出影子，只要他晚上不在封闭的房间里睡觉，那些影子就不会在他旁边逗留，他也就听不见他们那些刺耳的嘶吼。
他本来已经自那个烂尾楼生活了大半年，那里的二楼是他这些年找到的最好的栖息地之一。有半堵墙挡风遮雨，又足够开阔，这样一个既不花钱，又符合他要求的地方太难找了。
“既然那里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要走？”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张洪文抬起头来，迅速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的环境，又看了一眼对面挂着证件的警察。他从办公桌上的标识看出这是在公安局里，可他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到的这里。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就在他看向对方的时候，就有恐怖的黑影从对方身上冒出来。
那些黑影又开始发出嘶吼，让他有些听不清对面的警察到底在说什么，他得赶紧出去室外，他捂住耳朵哀求到：“我要出去，我要出外面！”
吴子豪看着对方突然露出惊恐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外面？哪里外面？”
“不在房间里就行。”张洪文站起来，低着头往门口冲。
吴子豪下意识地拉住张洪文，对方发出“啊！”的大叫，使劲地挣扎。
肖潇赶到的时候，张洪文头上戴着一个摩托车全盔，被反铐在走廊的椅子上。
“这个家伙有精神问题。”吴子豪看出了她的疑惑，撇着嘴指了指脑袋。之前他在路边把张洪文带回局里之后，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对方忽然开始发疯。尤其是在他拉住对方之后，张洪文完全失去了控制，还拿头撞墙，折腾了好久，最后发现把对方拷在走廊才能安静下来。
“你们先弄，不过也要小心点。”吴子豪还是有点不放心，刚才这家伙发起疯来力气可不小。
肖潇读书时也去精神病院和病人聊过天，知道这些边缘人士还是可以交流的，只要控制好节奏和话题。
“你好，我是法医，想跟你聊一下。可以摘下头盔吗？”她戴上手套，看到张洪文点头之后，才把他的头盔摘下。
张洪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形削瘦，头发有点长，大约好几个月都没有修剪过，但脸上和身上并没有什么污迹。肖潇看到这里松了一口气，通常能够做好自己清洁卫生的，就算有一定的精神问题，至少还没有到完全无法交流的地步。
结果不出所料，尽管张洪文一直低着头，不和她对视，但无论肖潇说什么，对方都能准确回答，不是那种答非所问的情况。
连续几个回合的问答，确定张洪文的智力没有问题，语言也有逻辑之后，肖潇才问起关于死者的事情。
“别人都叫他阿峰，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张洪文瞟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我没杀他。”
肖潇听到对方的回答，眼睛一亮：“你知道他死了？那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张洪文摇了摇头，虽然在烂尾楼住了几个月，尽管其他人不止一次招呼过他，但他几乎没有和人聊天。时间久了他也知道，二楼的那个叫虾仔，一个星期有最多有两三天会在这里过夜。一楼的叫阿峰，他长期住在这里，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聊天，还叫过他晚上一起去工地“拿”钢筋。
另外一楼偶尔也有其他人活动，他在一楼发现过针管，那些吸毒的人总是缩在角落里发出令人恐惧的呻吟。
肖潇发现张洪文摇头之后，就像宕机一样一动不动，对她后续的问题没了反应。她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都没有反应，直到她轻轻地推了推，对方才像睡眠被惊醒一样抖了一下。
她又重复了一下她的问题：“你知道阿峰除了和虾仔比较熟，还和谁来往多吗？”
“来找阿峰的人挺多的。他就像……”张洪文晃动着手铐，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像交际花！”
肖潇愣了一下，还以为对方的意思是指阿峰的交际很广，朋友很多。
然而张洪文却告诉她，阿峰曾经和不同的男人，在一楼发生性行为，他不止一次听到楼下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那你知道阿峰是怎么死的吗？”肖潇说完，发现面前的男人又陷入沉思，进入了宕机状态。
这次她没有打扰对方，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张洪文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盯着她，眼睛瞪得像是要凸出了眼眶。
“我看到黑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