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运去了殡仪馆，为了让室内光线更明亮一些，肖潇他们把后巷的铁板拆了一大片，久违的阳光从后巷斜斜地照了进来。
初夏的江城雨水丰茂，有铁板遮挡，地面显得格外潮湿，尸体原本所处的几乎是整个一楼最干燥的地方。只是粗糙的水泥地板上，根本留不下清晰的足迹。
尸体运走后，她围着那滩乌黑的血水又审视了一遍，可是除了依然盘旋的苍蝇，并没有更多发现。
大楼靠边的位置有通往二楼的水泥楼梯，就在那个楼梯正下方，有人用砖头垫高地面，然后铺上了塑料布和纸板，做成了一个简易床铺。一床蓝红色草席铺在纸板上面，席子靠墙的那侧还堆着衣服。这是一个典型的临时床铺，肖潇怀疑这就是死者原本的床铺。
她小心地把那堆衣服摊开，生怕里面掉出些针头刀片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在破巷废楼里可不少见。还好衣服堆里没有什么异物，可也没有发现任何与死者身份有关的物品。
这些衣服五花八门，尺寸大小各不相同，有秋衣和外套，也有衬衣和牛仔裤，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又脏又破。
所以这都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肖潇把衣服丢到一边，又扯开席子，在床头下面压着一本破烂的画报，和一本私立医院的宣传册，上面露骨的照片和描写与小黄书没什么区别。
李芸把这个画报和宣传册都装进了物证袋，这些纸张是这个床铺上，唯一能够熏显指纹的载体。
肖潇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一楼只是门洞和窗户位置没有砌墙，二楼干脆就只有半面墙。可就是这半面墙的背后，也有两个和一楼类似的床铺，其中一个床头还摆着几个大矿泉水瓶子，都灌满了水。
肖潇拿起瓶子晃了晃，瓶底沉淀的碎渣和絮状物浮起来，水变得有些浑浊。
两个床铺上同样没有任何与死者身份有关的东西，但现在有了三个选择，她反倒有些不敢肯定，到底哪个才是死者的床铺。
她又沿着没有护栏的水泥楼梯往上爬了几层，二楼以上的楼层都没有墙壁，虽然光线很好，但却没法遮风挡雨，也就没人铺床做窝。
因为怀疑死者是流浪汉，吴子豪觉得与其盲目调查，不如跟着在现场搜搜发现点什么。可现在一个能帮助确定身份的证件和电话号码都没有，这让他有些烦躁：“都是流浪汉，怎么查啊。”
“处理完物证再说。”李芸放下相机，招呼吴子豪帮忙搬物证。
三个床铺周围的生活用品，还有那些塑料口袋和矿泉水瓶子装了几个大箱子，尽管都不重，可肖潇他们几个两趟才把物证搬完。
看完现场，技术组又立刻进行了尸体检验，肖潇先是重点检查了衣物。死者身上的短袖T恤又脏又破，蓝色四角内裤的裤腿特别松垮，屁股位置只差一点就磨破，那条皮带磨损痕迹也很明显。
在检查死者双手时，肖潇发现死者手指上有新旧不一的结痂伤痕，还有些暗红色的斑疹，指甲缝和手掌上满是陈年污垢。他应该就是在烂尾楼里活动的流浪汉，毕竟普通人也不会钻到这些地方去。
“可他脚上没什么老茧啊！”郑亮也检查了死者的手脚，对方头发不算长，指甲也有修剪痕迹，从这些地方看，他又不像完全没有生活来源的边缘人士。
“那他就有经济来源。”肖潇这段时间观察来看，这些流浪汉分两种，一种靠翻垃圾桶，捡废品为生，偶尔也会小偷小摸，另一类则多数是有精神有问题，平时无法和人正常沟通，纯粹靠翻垃圾桶捡衣服，捡剩饭活着。
从外观和衣着上看，死者应该属于前者，但要是这样的流浪汉，他的裤子和鞋子到哪里去了呢？现场没有鞋子，而死者如果不是精神异常的流浪汉，也不会只穿了一个四角内裤到处跑。
肖潇摁下心中的疑虑，跟郑亮一起解剖了尸体。尽管尸体头面部看着腐败程度很厉害，但脖子上那条索沟就像是个分界线一样，从那往下的躯干和四肢都只是有些尸绿，内部脏器也是完好状态。
郑亮特意把颈部解剖留到了最后，这里是整个尸体的关键。
脖子上的索沟只有一圈，2.8厘米的宽度和皮带一致，索沟边缘的皮肤有多处摩擦造成的表皮剥脱，这也是蛆虫聚集的原因。索沟对应的颈部肌肉有明显的出血，符合生前损伤的特点。
只是卡主脖子的搭扣既不在自勒最顺手的前方，也不在方便悬吊的后侧，反倒是在脖子右侧靠后的位置。虽说有搭扣锁住皮带孔，足够让死者完成自勒，但尸体高度腐败，死者鞋子和裤子又都不在现场。这让肖潇和郑亮都无法判断，死者到底自己勒死还是被人勒死。
郑亮跟吴杰汇报的时候，也只能说死者死亡时间大约在三天左右，死因是由于皮带勒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但案子性质确定不了，还得进一步调查。
吴子豪他们却觉得，这样一个流浪汉，和人争吵打架有可能，但被人蓄意谋杀，再伪装成自杀，可能性实在是太小。
吴杰听完汇报，心里跟明镜一样，他知道重案队的兄弟有些畏难情绪。死者是个流浪汉，不要是说核查各种社会关系，就连确定身份都是个麻烦的事情。江城作为外来人口众多的城市，这些流浪汉从哪里来，有没有家人都无从知晓。而且一个流浪汉死了，根本没人关心，查不查都不会有什么麻烦。
技术队这边，又是一贯的过度谨慎，自从肖潇来了之后，他们巴不得每个非正常死亡的案子都按照命案来查。可很多案子，根本就不可能把所有信息都核查清楚。
不过吴杰还是很快就做出了决断，流浪汉的命也是命，有疑点还是得核查清楚些。他吩咐郑亮和肖潇再拿着那个铁钩去现场比对试验，吴子豪那边就先去查死者的身份。
现场的矿泉水瓶和塑料袋上熏出了十几个指纹，其中有些是死者的指纹。李芸把所有指纹都录入了指纹库，死者的身份没有比出来，倒是有两枚指纹对中了一个前科人员张洪文。
张洪文，男性，四十二岁，贵州沿河人，有一次打架前科。他的指纹留在了二楼的矿泉水瓶和塑料袋上，这说明他很可能是二楼那个床铺的主人。
从现场勘查情况看，那个床铺已经有几天没人睡过，但李芸觉得只要找到张洪文，就有可能知道死者身份。
吴子豪拿到资料就有些犯愁，张洪文没有固定的工作和住所，属于典型的三无人员，这样的人可不容易找。
不过有了一个抓手，总好过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