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往昔不可忆
夜寒苏2024-02-27 12:142,670

  王志强在ICU躺了三天之后,终于醒了。

  其实案子在调查完成时,刑事技术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只是肖潇还是不放心。她拖着郑亮来了医院,先找医生询问了病情,又查阅了病历和CT片,才去到病房。

  王志强头上还是裹着纱布,腿上打了石膏,模样看着有些憔悴,但是已经能简单说话,王强和妻子就守在儿子病床边。

  打过招呼之后,王强对郑亮依然满是戒备,只是面对肖潇的时候,板着的面孔才稍微柔和一些。

  就在前一天,局里作为中间方,安排王强和学校做了简单协商,肖潇和李芸专门列席去介绍案件和勘查情况。经过肖潇一番解释,王强算是认同了爬窗是自己儿子的主动行为,但他还是觉得王志强并不怎么喜欢小动物,不大可能为了救一只猫而冒险爬窗。

  肖潇却指出来:“他不是因为喜欢猫去冒险,他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去冒险。”

  面对这个说法,王强这才没有反驳,但他坚持认为学校应该为王志强受伤负责,学校方面经过商量之后,也同意按照治疗费用给些赔偿,调解就算告一段落。

  面对家属,郑亮不受待见,肖潇只能主动上前,她端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怎么受的伤?”

  王志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地回答道:“我不大记得了。”

  肖潇又试着问他是否记得和同学打闹的事情,王志强对这个倒是记得很清楚,他说当时是和三个同学打闹过,不过他们打闹的时候他没有伤到头,而且他也记得是自己追打另外三个同学。

  但是关于救援小猫的部分,王志强却只是表示自己不大记得了,他记得好像是林淑婷叫了他,但是后来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

  肖潇把林淑婷说的情况,转述给了王志强,男孩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肖潇准备离开的时候,男孩问她,“那只猫救下来了吗?”

  肖潇记得他们勘查时,那颗高大的木棉树上面并没有小猫,她肯定地说:“救下来了。”

  看着王志强脸上露出的笑容,肖潇的心情也瞬间舒畅了很多。

  再漫长的夏季都有结束的时候,十月过完,天气终于开始转凉。肖潇经过江城一中的时候,发现那颗高大的木棉树被截掉了树顶,原本茂盛的树冠被修剪得只剩下几条主枝,剩下的枝条显得格外参差不齐。

  她向郑亮打听之后才得知,学校最后还是赔了十万元的医药费给王志强家里,那几个和王志强打闹的男生也记了过,林淑婷虽然没有被处分,但是做完笔录之后,她请了一个星期病假才重新回到学校。

  知道这样的处理结果,肖潇有些意外,却也明白了,世界并不是单纯的错与对。她依然会想起ICU门口的争执,但也会想起王志强得知小猫获救后的笑容。

  真相不重要,但寻找真相,得到答案却必不可少。

  天气转凉,肖潇给外婆撤下原本的席子,才发现床垫有些凹凸不平,肖潇就想让老人住去主卧,这个小三房的老屋子,也就主卧稍微宽敞点。但是老人坚持住小客房,“反正我也没啥东西,就是睡个觉,不需要那么大的房间。”

  眼看劝说不下来,肖潇干脆买了新的床垫,顺便给外婆买了最新款的电子血压计,还在床头和厕所里都装了小夜灯,又在浴室里铺了防滑垫。

  外婆刚开始先是嘴上嫌弃她乱花钱,后面没多久就喜滋滋地说新床垫确实睡起来舒服多了,新的电子血压计也更好用,屏幕更大了,数字看得更清楚了,还有语音播报,很方便。

  晚上的时候,外婆喜欢靠在沙发上,一边抚摸汤圆,一边和肖潇讲述着小区里的各种八卦。肖潇对这些内容也不大感兴趣,只是吹着风扇,听着外婆的絮叨,白天那些验伤的绷带,尸体的恶臭带来的烦扰都会消散很多。

  这天下午肖潇检验了一个病死的老妇人,那个老人生病后一直没有告诉家里人,而是私下找村医开了些方子熬药吃,直到肚子里装满腹水鼓胀起来也没有重视,这天喝完药之后就昏迷了,家里人才着急地送去医院。

  老人死后,她那些平时都不关心老人健康的儿女,都冒出来揪着开方子的村医,说对方非法行医,草菅人命。

  晚上回家之后,肖潇和外婆吐槽了几句这个案子里的儿女,她看着神台上母亲的遗照,转头问外婆:“你还记得当初我妈刚得病的事情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外婆说起当初母亲第一次入院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肖广桥也没什么门路,还是肖潇的大舅在医院里七拐八拐地找了点关系,只是确诊的时候太晚,又是慢性肾病,只能通过长期吃药和定期血透维持。

  “可惜没一早发现,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早就走了。”外婆叹了口气,用手捋了捋汤圆背脊上的毛发,惹得它舒服得打起了呼噜。

  肖潇回想起初中的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适了,但母亲以为问题不大,私下找了不知道哪里的江湖郎中,拿回一张奇奇怪怪的偏方,时不时在家里熬各种气味古怪的汤药。

  当时她还好奇地问母亲这到底是什么汤药,母亲搪塞她说是调理身体的不适合小孩子喝,直到有一天母亲在家里突然昏倒不省人事。幸亏父亲那天早早卖完菜提前收摊回家,这才及时发现并把母亲送进了医院。

  外婆念叨一通往事之后,又补了一句:“说起你爸啊,他也真的不容易。”

  肖潇清楚的记得,在母亲确诊慢性肾病之后,为了多攒一点医药费,父亲收摊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他时不时还会打电话回来,说菜还没卖完,让母女俩先吃饭不用等他了。这时候母亲总会在电话里反复叮嘱父亲说天黑了回来路上要注意安全,并在挂掉电话之后轻轻地叹一口气,然后盛出一部分饭菜放到锅里保温。

  一家人最后一次出去玩,是她初二生日那天。他们一起去了省城的动物园,父亲还给自己买了一个玩具熊。那是一个二十多厘米高的棕色玩具熊,穿着条纹毛衣,黑黑的鼻子,眼睛是两个黑色纽扣,肖潇对那个小熊爱不释手,很多时候她都要抱着玩具熊才能入眠。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玩具熊的右眼纽扣掉了下来,肖潇自己缝了两遍都没有缝好,还是母亲出手才把它的眼睛复原,又用柔顺剂洗得香喷喷的才还给她。

  那个玩具熊陪伴她渡过了整个学生时代,直到现在还躺在她的床上,只是玩具熊还在,那个缝熊仔眼睛的母亲却再也回不来。

  肖潇也去看过父亲以前摆摊的摊位,那里卖的菜和当年父亲摆摊时一样,还是那些土豆茄子,青菜豆角之类的蔬菜。只是现在摆摊的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卖菜的时候斤斤计较,不会像父亲一样,遇到老街坊熟客,都会很自然送上三两根葱,抹掉一点零头。

  肖潇记得小时候自己还和父亲一起出过摊,那时候,她对着摊位上的杆秤特别好奇。父亲指着上面的星星点点,告诉她那是称重的刻度,长的点代表斤,短的点代表两,秤砣和秤盘高度一样,称量的斤两才是准确公平的。

  父亲还说,做人要心里有杆秤,公道自在人心嘛。

  那时候,肖潇以为公道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她当时还用力地点头,大声和父亲说,以后她要做个主持公道的人。

  父亲当时抱着她哈哈大笑,夸她志向远大,还用故意用胡子蹭她的脸蛋,惹得她跟着咯咯地跟着笑。

  父亲卖菜的秤还在一楼的杂物间,只是肖潇再也找不到那个会把她抗在肩膀上的父亲,再也牵不到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

  

继续阅读:第二十章 无名者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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