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立冬，北方的警察已经换上冬执勤服，江城的天气还保持在二十度以上，肖潇还只需要穿一件长袖警衬。
中午刚吃过午饭，肖潇就和李芸还有郑亮就赶去了江城南边的东江河边，那里有个现场需要勘查。
郑亮把勘察车停在了河堤上，那里早有两辆警车停在一边，偶尔有路过的摩托车和小汽车，看到警车就好奇地停下来，没等他们仔细张望，就被守在那里的派出所民警驱赶得远远的。
肖潇拎着箱子下了河滩，绕过那片高大的芦苇荡，就看见这次的目标。
在坑坑洼洼的滩涂里，有一个半浸在泥水中的人头。
勘查完现场，人头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解剖室，肖潇特意找了块白布垫在解剖台上，郑亮这才把人头从密封的塑料袋里拿了出来。
隔着口罩，肖潇都能清晰的闻到头颅散发的恶臭，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她早就习惯了这个气味，她拿过毛巾仔细地擦洗了头颅。
这是一个高度腐败的人头，头面大部分区域都漏出了骨头，颅顶部的头皮被扯得七零八落，只有枕部还残存着比较完整的头皮，上面还剩着一些长长的头发。面部的软组织缺失得更多，眼眶和鼻子的部位都只剩下空腔，下颌骨被几根仅剩的肌肉和筋膜牵拉着摇摇欲坠，口腔的牙齿倒是基本完整，只掉了两颗门牙。
肖潇小心地把头颅调转过来，颈部的断面上，皮肤边缘也是腐败得残缺不齐，椎骨都完全脱落，从颅底的椎骨大孔可以看到，整个脑浆都变成了泥沙样的凝结物。
肖潇把枕部剩下的头发整理好，用自来水小心地清洗干净，那是一缕四十厘米长的头发，中下段还有黄色的染发痕迹。
李芸看着那些头发说：“应该是个女性。”
肖潇点了点头，她第一眼就感觉这是个女性的头骨，死者不仅染过的长发，面部眉弓的隆起也较浅，下颌角的角度还比较大。
为了确定死者年龄，肖潇用棉纱蘸水擦干净死者的牙齿，发现那些磨牙上面都没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李芸拍完照，皱着眉头问道：“该不会是船桨打断的？”
东江是流经江城的大河，直通外海，沿途的几个城市都设有货运码头，常年都有各色大小船只在航道上航行。有些水浮尸在江上漂流的过程，确实可能被大船的船桨卷到，国庆前肖潇就检验过一具被船桨打断大腿的水浮尸。
现在这个尸体只剩一个头颅，又腐败成这样，肖潇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船桨打断了她的脖子，她转头看向郑亮：“也有这种可能吧。”
郑亮没有回应，他一直拿着血管钳，一点点地仔细扒拉死者颈部的皮肤，最后又对着前颈部的皮肤研究了好久，这才直起腰杆，一边拍打着后腰一边说：“这是被人剁下来的。”
肖潇接过郑亮递过来的钳子，牵拉开死者颈部前侧的皮肤，这才看到刚才郑亮研究了半天的痕迹，那是三处平行的皮瓣创，末端还有逐渐变浅的划痕。
郑亮看到肖潇疑惑的样子，解释道：“螺旋桨都有一定厚度，造成肢体离断，是切割和钝性撕扯共同作用，不会有这种拖刀划痕。”
肖潇醒悟过来，可看着这个明显是年轻女性的头颅，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凶手才会这样残忍地对待她。
“这么年轻就被杀，可惜了。”李芸的感慨，让肖潇捧着头颅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感受着传来的冰冷触感，看着头颅上紧闭的嘴巴，肖潇想起那句，法医就是替死者说话。这不就是替死者说话的时候吗？肖潇在心底暗自发誓：“我一定帮你找到凶手！”
一个无名女性头颅，典型的碎尸案，放到任何地方都是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大队长吴杰把肖潇他们三人都叫去了办公室，先是问了现场情况，又询问能不能确定死因，郑亮摇了摇头，只有一个头颅，颈部离断的肌肉也没有明显出血，除了能够确定是死后分尸，真正的死因根本不可能知道。
吴杰记得上一个命案，肖潇的建议让侦查工作少走了很多弯路，他转头问肖潇：“你怎么看？”
“我查过论文，碎尸案死者的死因中，机械性损伤和机械性窒息差不多各占一半，极少数是投毒。”肖潇想了想，又补充说，“女死者头部没有钝器击打和刀具劈砍的伤痕，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机械性窒息，其次是被人用刀刺死。”
郑亮听到肖潇的说法，眼前一亮，虽然没统计过相关数据，但他的经验告诉他，肖潇说中的可能性很大。
吴杰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死者有什么特征？”
碎尸案最关键的就是寻找尸源，大多数碎尸案的凶手都在死者最亲密的社交圈内，找到尸源往往就意味着破案。
郑亮递了几张照片给吴杰，指着上面的牙齿和头发，说道：“二十到三十岁的女性，染过黄色的长发，死亡时间在一到两个月。”
吴杰看着照片上的腐烂人头，皱着眉头问道“没了？身高？体型？”
郑亮摇了摇头，只有一个人头，身高估计出的误差太大，参考意义很小，同时由于头颅的软组织已经腐败得非常严重，除了看得出不是一个大胖子之外，也确定不了体型。
吴杰有些失望，但这种案子本身就不容易，他叫吴子豪按照郑亮给的尸体特征，先是排查了自己辖区的失踪人口案件，又调查了周边辖区的案子，却一个符合条件的都没有。
局里连着开了几次案件碰头会，肖潇第一次在案件会上看见黎局长出席，但最终查来查去，还是没有结果。
重案队又在报纸上登了悬赏通告，还专门发了本地论坛，并在网吧和其他人员密集的场所小区张贴了悬赏通报，只是忙乎了大半个月，各种报失踪的电话不少，却始终查不到尸源。
倒是东江河边发现人头的事情，在社会上越传越广，肖潇起初也没留意，直到这天吃完晚饭，外婆一脸八卦地凑过来问她，是不是江城出了个杀人魔王，专门跑到单身女性家里杀人割头，还让她下班一定要小心一点。
肖潇这才发现，这个案子已经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邪乎。
肖潇又好气又好笑地告诉外婆，只是在河边发现了一个人头，“悬赏通告不就在小区门口贴着嘛。”
“就一个？”外婆狐疑地问道，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又叮嘱肖潇，“那你们得赶紧查啊，吓得晚上不敢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