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监牢内,满满的,都是囚犯。
奇怪的是,没人吵着喊着“冤枉”“放我出去”之类的话,个个都跟看破生死般,安静的等待死亡来临。
而最有活力的,当属前几日光明正大夜袭阮府的聋哑盗贼,奇的是,他却端的不聋了。
好奇心极强,总让周围的人给他讲扬州城内的趣事、怪事。
旁边一书生,冷嘲道“知道的再多,你也逃不出去的。好奇害死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倒不如装傻充愣,至少还能保住小命。”
哑巴看着书生,自嘲的冷笑,透着一股清醒的绝望和痛恨。
哑巴知道,这书生绝对不简单。
试探着问他一些扬州城的“内幕”,奈何他却不愿再开口,只装作没听见,闭眼靠在墙上。
周围有人告诉他,那书生名为:顾泽峰。自幼有扬州神童之称,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十岁便中了秀才,奈何家道中落,被迫营生,学业停滞。而今弱冠之年,却只是个举人。却不知如何得罪了知州阮涛,年年以各种新奇的理由阻止他参加科考。
一月前,顾泽峰借酒发了通牢骚,将满腹怨气诉诸笔端,写了篇万言大作,把阮涛收受贿赂,贩卖私盐等黑幕爆了出来,引起城内百姓骚动。
州衙门并未拿他问罪,反倒从宽饶恕了他的不敬之罪。但当夜,便命人秘密抓了他,打了个半死,扔进了监牢。
几日后,顾家人去报官,衙门大作文章后,贴出如是告示,昭告百姓:吾城痛失神童顾泽峰,乃憾地之悲恸也。本府愿抽出半年俸禄,以抚恤顾氏孤孀。
如此一来,顾泽峰便成了扬州城的死人,而州府衙门因宽宏大度,体恤百姓,赢得了一致好评,百姓更是尽心拥戴。
闻言,哑巴皱紧眉头,又看了看顾泽峰。
如此冤案缠身,难怪他这般行为。
这扬州城,果然大有问题。
又问了旁边一老汉,他是犯了何事,被关了进来。
老汉长叹息道“哎,莫提了。这里边的人,谁不冤哪?只是叫冤喊屈也于事无补,便不闹罢了。”
老汉将自己的事情一一说与哑巴听。
原来老汉乃扬州城内手艺最为精湛的打铁匠,一个半月前,一日,衙门里的官差端的冲进他铺子里,二话不说便开始翻箱倒柜,砸坏了不少物件,搜出了十石盐。便以他借由打铁之便贩卖私盐为由,抄了家,妻女皆被霸了去。他也被关进了监牢。
说起冤情,老汉掩面而泣,末了,大胆叹道“如今这世道跟昌平年间又有何差别?不过换了个昏庸法罢了。”
哑巴又问他,是否曾得罪过官府。
老汉又是一通无奈悲叹,老汉家有一女,长相秀丽,前年,正是二八年华,说媒求亲之人差点踏破门槛。
奈何老汉之女性情清高,又不舍弃老父老母而去,便拒绝了一众追求者。不幸一日被来州府衙门报告要务的知县看到,见女子婀娜妖娆,色心大起,欲强抢她去当小妾。
老汉夫妻俩拼死阻止,他女儿才逃了出去。
翌日,老汉去州府衙门报官,却被打了数十大板,说他公然大骂县官大人,犯了大不敬之罪。
老汉惶恐不安,便随便将女儿嫁与一茶店商贩。
“不是战火连天,就是贪官鱼肉百姓。这元夏国,真是愈发没有天理了。”
老汉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倒让哑巴大为叹服,他很欣赏老汉的气节和勇气。
曾以为,只要没有战火连天,百姓就能安居乐业,如今,才算明白,官员贪污腐败,比战乱更容易让百姓绝望。
哑巴若有所思的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又似反省。
——
舒叶自再次回来后,乖了不少,也不惹事,不吵不闹,梁宋说什么就什么,温顺的不像话。
但梁宋陷入了她的温柔陷阱中,忘了戒心。
因着她身份特殊,阮府的下人也不敢阻拦她瞎蹦哒,这更方便了她。整日的瞎逛。
她在阮府内转悠,悠哉游哉的,好不惬意。
偶然见后院有一处密布的竹林,支开了贴身照顾她的丫鬟,跑了进去。
进了竹林,有一条小路伸展在面前,铺着莹白的西沙石,倒很有意境。
歪着脑袋叹道“这昏官还蛮会享受的嘛!连竹林都设计得这般有诗意!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为扬州百姓感到心痛。
沿着小道一直深入,越往里靠近,竹子越密,阻断了光,黑漆漆的一片,就跟深夜一般。
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了吹,火光随风跳跃,照亮了小道。
“这路的尽头在哪呢?为何要躲在这密林之中?”
舒叶很是好奇,加快了脚步,想快点揭开这神秘的面纱。
可她越走,越觉得这片林子并没有尽头。
走着走着,竟然发现林子里浓雾笼罩,将原本就黑漆漆的林子蒙的更黑了。
说真的,她有点怕!
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想半途而废,转身跑回去的,可心里又被勾得痒痒的……
她有点犹豫。咬着唇,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想要找到点什么。
雾?
对了,浓雾!若不靠水,怎的可能会有浓雾?
这个认知瞬间赶跑了她所有的恐惧和犹豫,迈开步子,坚定地往前移去。
她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阮府的秘密!
哒哒哒——她急切的脚步声回旋在沙沙沙的林子间,倒像是还有其他人在一样,她便全然忘记了害怕。
可左拐右拐后,面前出现了岔路口。
往左,还是往右?
她有点懵了。
徘徊在路口,拿不定主意。她那焦躁的脚步声在林子里延伸,也不知道伸到了何处。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一时大意,火折子被吹灭了。
风声中隐约夹杂着一声声微弱的啜泣,吓了一跳,火折子掉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吓得脊背发凉。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