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站在庭院里的梁韧，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暗自神伤。
到底，她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转身，回疏陌轩了。
既然她如此薄情寡义，那他也没必要总往上倒贴。
伤人伤己，何必自讨没趣？
于是乎，他没有去追她，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逼迫自己不去想她。
他不是不理解她的心情，只是想劝她冷静思考，却落得被抛弃的下场，也很心酸。
而舒叶忘了，他也会痛。
不，是她根本不在乎他痛不痛。
却说离开王府的舒叶，心急如焚，便直奔向了城门，假借梁韧的名义，逼得守城的将军开了城门，然后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五伯，还有曾经他教自己拳脚功夫，教自己琴棋书画的画面……
五伯，虽不是她父亲，却胜似父亲。他给她的爱，不比寻常父亲给的少，甚至更多。
曾经懵懂无知的她问过五伯：
“五伯，你为何总抱着这破酒壶啊？这酒真那么好喝么？”
“别小看了这壶。春秋悲欢，世间百态，皆含于此一壶也。”
她还把壶抢了过来，抱着左瞧瞧，右看看，却瞧不出个什么来，塞还给了他。
犀利道“你就是娶不到媳妇，借酒浇愁，整日醉生梦死，伪装出一副看破尘世的超脱罢了。说到底，就是一虚字。活得虚伪，假装无畏。五伯，你才是活得最累的人。”
“……”
五伯当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也没有怒，就是盯着她看。
那是，她不懂五伯为何如此看自己，哪怕到了今日，她也不是很懂，只是后来回想起来，看到了他的眼神里悲戚和孤独。
一串串的回忆回旋，她才注意到一件事：五伯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差劲，活了这么些年，竟不曾对五伯好过，甚至过分到把他的苦楚当成嘲讽的利剑，刺进了他的心。
“驾！驾……”
心情越发着急，她鞭打着身下的马，只想快点回到离山。
——
夜里，梁竖没忍住，终于问了出来。
“老爹，娘亲呢？为何不见娘亲跟我们一起用餐？娘亲她是病了么？”
一双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担忧的看着他，问到。
他那双眼睛随了舒叶，大而有神，看着他就像看着舒叶一般。
梁韧心里更加烦躁，将他提起来，放做在腿上，道“你娘亲出门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听，小家伙眼睛就冒汗了，眼泪汪汪的，但又不敢哭出来，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更加可怜了。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这点小事吓倒？”
本来自己就够烦的了，突然见他哭了，语气不是很好，声音有点大，这么一吼，小家伙终于哭了。
“哇啊～娘亲不要小竖了。小竖以后就没有娘亲了。呜呜呜——我要娘亲回来。我要娘亲！”
还得了？这小家伙不止眼睛随了舒叶，就连哭的功夫也能跟她媲美了。
但他没哄梁竖，他本身就够难过的了，怕哄着哄着，父子俩只能抱在一块哭咯。
小家伙哭得嗓子都哑了，才慢慢止住了哭泣，胖乎乎的小手擦着眼泪，然后断断续续道“我不要你了，我只要娘亲，我要娘亲回来。一定是你把娘亲气跑的，我要去找娘亲！”
挣扎着要从他腿上跳下去，小肩膀却被他按住了。
“小子，你再说一遍试试？看你是欠抽，是吧？”扬起巴掌，大有一副打下去的架势。
这可还得了，小家伙怕的大哭大叫“放开我，我不要你当我爹爹了。我只要我娘亲，我要娘亲……”
见他哭得鼻涕眼泪湿了一整脸，无奈出声哄道“别哭了。过几日，我去把你娘亲抓回来就是了。”
可小家伙不依，吵嚷着“不许你欺负我娘亲！”之类的话，让梁韧头疼得很。
许是动静太大，被家丁听到了，家丁害怕脾性暴躁的王爷真打了下家伙，便忙跑去离院，把老王爷给请来了。
“砰！”地撞开门，老王爷由家丁搀扶着，走进来，厉声训斥道“你个混账东西！小竖还小这么，你真下得去手？”
两步过去，把下家伙抱在自己怀里，轻声哄道“小竖不怕，爷爷在这呢！谅他也不敢动你一根指头。不怕啊，爷爷在。”
见此，梁韧黑着脸瞅了小圆子一眼，没说话，起身便要离开寝殿。
见他如此不知悔改，老王爷怒了，提起拐杖，便朝着他的腿打了下去。
那声响，光听着都觉得疼。
“混账东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为人父的自觉？吓坏了小竖，拉着张马脸就走，你做给谁看呢？”
可他没有转身，忍着痛，大步离开了。
直接出了疏陌轩，出门往闻鸢阁去了。
——
翌日晨昏时分，舒叶快马回到了离山。
当她冲破重重关卡，回到跑回到野鹤轩，一把推开木门，却再也不见五伯抱着破酒壶叨念的影子，心里无限哀愁和落寞。
她不相信五伯会凭空消失，跑出茅草屋，冲着密林，喊到“五伯，五伯，叶子回来了。你快出来吧！别跟我玩捉迷藏了。我都不玩的游戏，你怎么反倒幼稚到经常玩了？”
四处奔走，放声大喊“五伯，叶子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赶快回来吧！往后叶子都听你的，成吗？五伯……”
可回应她的，只有山间不间断的冷风，没有五伯的声音。
喊累了，倒在地上，坐在一堆枯叶之上，啜泣。
喃喃喊到“五伯，五伯，你真的不要叶子了吗？五伯，你看快回来吧！叶子不能没有你。五伯～”
一双脚出现在她眼帘，可她知道，那不是她五伯的。
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只是默默哭泣。
庄子豪见她哭得这般难过，蹲下身来，将她拥抱在怀里，道别哭了“叶子，五伯不会有事的。他肯定是想做只真正的野鹤，就不辞而别了。等过段时间，玩累了，他回回来的。你忘了，他离不开离山的米浊酒啊！”
“庄大哥，五伯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不会的，从小到大他连打都舍不得打你一下，怎么会不要你呢？听大哥的，别再哭了，五伯一定会回来的。”
舒叶靠在他怀里哭泣，彼此之间的动作过于亲密，而这一切，均落入了身后一人眼中，那人满眼嫉妒，瞪着他们。
过了许久，舒叶不再哭了，而庄上的人过来，道“少庄主，庄主有请舒叶过去，有要事相商。”
二人跟着那人去了聚贤庄，刚入庄门，就见里面站满了人，而那些人中间，碳火燃得通红，似七八月里午时酷热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