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无奈，只能跟着那人走了，那人原本也是服役之人，不过会讨好军差，所以平日里军差也不给他安排力工的活计，只让他做个奴仆下人罢了。
那人带着老族长去了赵监工那里，赵监工已经等候有一阵子了，脸色十分古怪。
便是老族长这样历经风霜的人一时竟也看不出来赵监工这脸色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赵监工心里也是有些尴尬，他虽也收受一些财物，与人行方便，但是却从不索贿。
军营里也是如此，因为活儿太累了，许多人怕累死了，都会讨好军差，指望官差安排个轻省点儿的活儿。
对军差来说，活儿肯定是有轻有重的，差事也有好有坏，只要上头交代的差事办好了，怎么分配上头是不会管的。
他收了别人的财物，安排人去轻省一点的位置，也实属寻常，上头也不会计较他们这些的。
因为上头也知道，这事儿是杜绝不了的，只要活儿能做好，其他的随便吧。
底下的军差收点儿东西，他们不会管，但若是主动索贿，那却是重罪。
军差跟官差到底还是不一样，军营里的规矩多，惩罚重，是坚决不允许军差们把心思用在索贿上的。
赵监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问老族长：“那个……这半个月还好？”
老族长不明白赵监工想干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能谨慎回答：“回军爷的话，还好。”
赵监工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队里其他人也还好？”
“是，军爷，还好。”老族长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说错了那句话惹得赵监工不高兴了。
“饭能吃饱吗？”
“能的，军爷。”
“晚上睡觉呢？”
老族长的心提起来了，只想着，来了来了，这怕是要问起窑洞的事来了吧。
但老族长不能自己承认，只能硬着头皮说：“也……还好吧。”
“干活……累吗？”
“不累，不累的。”
说完之后，老族长的心跳都快停了，他不会说错话了吧……
老族长这么回答是怕得罪了赵监工，误解他们对赵监工安排的活计不满，所以才说不累。
可是说完之后就后悔了，这么累他还非要说不累，赵监工不会再给他们加活吧？
现在的活已经够多了！他们也是靠着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才能做完的！
老族长不敢再说话了。
而赵监工问完之后也沉默，不知该怎么说了。
气氛一时之间沉默得可怕。
赵监工心里也是有些纠结跟懊恼，他本意是想问问老族长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有没有什么困难，只要老族长说了，他帮老族长解决这个问题，老族长总会知道要表示表示吧？
到时候再开口，总是好说一点。
可他这七问八问的，老族长的回答里就没有半点儿不满意的地方，他这想帮忙也找不到突破口，简直愁死人了。
老族长也是见赵监工半天不说话，生怕他再给他们安排额外的活计，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赵军爷，您可是有什么事情？”
赵监工冷不丁思路被打断，开口就是一句：“我娘子怀孕了。”
“……啊？”
老族长的表情凝固了，半天才发出这一声来。
他甚至不敢多问，赵监工跟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监工的娘子怀孕了，跟他们这些服苦役的人……有什么关系啊？
老族长也算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可此时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这赵监工总不能觉得他娘子怀孕，跟我有关系吧？
赵监工倒是没有多想，只觉得既然跟老族长的暗示进行不下去，就只能明说了。
“我娘子怀孕了，有些害喜，最近别的东西也吃不进去，我就想着给她弄点儿零嘴缓缓。”赵监工道。
老族长渐渐明白过来，要说他们队伍里除了人心齐之外还有什么长处，那就是吃的好。
当然了，这吃的好也只是相对其他服苦役的人来说的，实际肯定是远远比不上军差们吃的东西。
只不过他们队伍里有南枝跟熙元，时不时的总能弄来一些特别的东西。
就好像野鸡谁都能抓到，可是偏南枝能弄来姜黄，人家挖野菜挖了两个月都没有找到这东西，南枝眼尖就能找到。
还有酸橘之类的，不是时候，太酸太涩了没人吃，可南枝却说西南有些地方用这酸橘做菜，能去腥。
反正大家都觉得南枝跟段熙元懂得很多，他们不认识的东西两人都能认识，就听他们的去收拾那些野鸡野鸭，味道倒是当真不错。
他们也没少给军差们送，故而老族长这会儿才算是明白过来赵监工的意思了。
不过老族长面上也不能流露出什么异样来，只试探着问道：“正巧我们队里昨日有人抓了两只野鸡，刚收拾好，还没吃呢，要不我们还按上次那个做法，做好了给军爷送来？”
赵监工摆摆手：“不要这个，鸡我们自己就有。”
军营里的伙食确实不算差，毕竟有朝廷发钱呢。
老族长只能继续猜，什么是军差弄不到的：“蘑菇？野鸭？胖头鱼？”
赵监工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他跟老族长都不是贪嘴的人，两个大男人一老一青，平日里都是能吃饱就行，哪儿会去计较这么多吃食跟口味啊？
眼看老族长猜来猜去都猜不找，气氛越发尴尬起来，赵监工只能心一横说道：“不是，内子就是想吃些……糖。”
“糖？”老族长一愣，他自己也是不吃那玩意儿的。
不过他倒是想起来，南枝经常给枫儿和小穆吃糖，还有一次给了他一袋子……对！就是初来营地的那天晚上，南枝给了他一袋子，他给了赵监工！
老族长终于明白赵监工想要什么了。
只是这东西他也没有啊，老族长只能对赵监工说道：“军爷说的是那麦芽糖吧？实不相瞒，这东西也不是我的，而是我们队伍里的人送来的，我眼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