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直接了当的要求反倒让男人有些措手不及:“也不必赌什么,如果这能帮了忙,自然是个大人情。既然你这样问,自然是想好了的,先说说看。”窦一鸣一双大眼睛轱辘轱辘的转了一圈儿,忽然将双手背在身后,抿起嘴儿笑:“那可不行,既然是赌,就得双方都有条件才行。这样吧,如果我做得出,那你就要给我讲讲,画这幅画的人的事。”
白裳刚在窦一鸣身后坐下,脸色又变了一变。
男人却很镇定,似乎已经想到了窦一鸣将要说出的话,点了点头,笑着说:“好。”
“那我要是做不出呢?”
男人好脾气的偏过头笑:“你定吧。”
窦一鸣又想了想:“那,我就给你讲一个我的秘密好了。”反正我不会输的。
男人怎么会在乎一个男孩儿的秘密,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头。
窦一鸣喜形于色:“那就这么说定了!三天以后,还在这里?”
男人的笑意更深了:“好,一言为定。”
白裳凉凉的说:“这下好了,小鸣有了新乐子,也不用跟白青怄气了。”
窦一鸣沉浸在赌约激发的斗志之中,连想到与白青的争执都显得没有那样恼人了。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家去,摆弄起自己的泥巴起来。
“白叔叔,那我先回去啦!”窦一鸣一反病恹恹的态度,恢复乖巧可爱起来。
白裳微笑点头。
窦一鸣几乎是跳着下了楼,直到最后几阶时才猛然停住,抬头询问:“还没说,你叫什么?”
男人与白裳对视一眼,白裳似乎有些不安。男人倒觉得没什么,踱步到楼梯口,蹲下来与窦一鸣等高,看着对方的眼睛道:“是我失礼了。我叫,宋延。”
窦一鸣与男人之间不过两拳的距离,这让他的脸又再次红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连眼睛都有点花了,甚至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只觉得那一双眼珠都是灰蒙蒙的。为了保持清醒冷静,窦一鸣只低下头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窦一鸣。”便跑跳着走了,这一刻,他可像极了十八岁的少年郎。
眼看着窦一鸣蹦蹦跳跳的跑开了,白裳扭过头来看着男人:“文涛,你知道他是谁的孩子?”
被称作宋文涛的男人透过老旧的玻璃窗户看着男孩儿欢快的身影,不由得与脑海记忆之中那个深刻的人有些重叠:“叫做窦一鸣,你又与他这么熟,是窦征的儿子吧。”
白裳点头:“窦征最后还是娶了何宜,这孩子的性格还是更像妈妈,温柔善良得多。”
宋文涛轻笑:“长相也随了何宜,这倒好。窦征那个人,心冷又硬,做他的孩子也是一桩苦事。何宜倒肯嫁给他,这一生过得也不轻松。”
这是个相当诡异的场面,一个五十岁的老者,和一个最多三十出头算得上年轻的男人站在一起回忆当年,似乎更为年长的是看上去年轻的那一位似的。
白裳引着宋文涛上了三楼,边问他:“你不是怀疑窦征么?还要跟他的儿子有瓜葛么?另外,我还是不建议你用宋延这个名字,虽然是你的字,但是当年许多人都知道。”
“不过是个小孩儿,有趣得很,不打紧,”宋文涛边说边上楼,“更何况,怀疑还只是怀疑,你不是一直认为窦征跟这事儿没关系么?”
白裳莞尔:“我只是提醒你,小鸣这孩子单纯敏感得很,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
三楼是屋顶之下的阁楼,格局与一二楼都不同,空间小不说,一应装潢设施全无,只有在中央的位置上,突兀的以江南的方式布置着一个灵堂,上头供奉着两个排位,一个写着是潘天寿,一个写着白浪。
白裳走到潘天寿的排位面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一炷香:“今天是师傅的生辰,早些年我每次都叫上窦征一块儿去墓里看得。今年把师傅的旧屋子收拾出来,立上了灵堂,你又来了,就没叫他。他也没找我,大概早忘了。”这话说得,有些怅然若失,一眼看向旁边的排位。
宋文涛跨了一大步,走到白浪的排位面前,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他几乎是虔诚的拿起那个排位,认认真真的用干燥的手指在上面婆娑了一遍,眼神之中有了一点迷离。
白裳看着他的动作,叹了口气:“哥哥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一定会很安慰的。”
这话并不能够安慰到宋文涛,他将排位放了回去,上了三颗香。
“四十年了。我让他等了四十年,我不会再让他白白等下去了。”
正文的分割线————————————————————————————这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平行时空的故事,大家看个热闹
有那么一段时间,文道是希望并且觉得自己将要离开白琅身边的,他认为白琅既然那样爱慕宋文涛,自己还是离她远一些才好,而那些对她来说还没有来得及萌发的痛苦苦楚之类的负担,就让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就可以了。为了这样的想法和计划,文道还悄悄的感伤Lee好一会儿的,即便是来到窦一鸣这里,他也还是情绪不高的,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的就再度遇到白琅。
严格意义上来讲,窦一鸣并不算是文道的同龄人。他要比文道大上十岁,窦征很早的时候就生下了他,让他成为这一代的孩子们之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不过他和文道之间并没有什么芥蒂的,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更像兄弟,因而窦一鸣带着白琅进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向文道叫嚷了起来的。
“文道,你的小女朋友来看你了。”
文道茫然的从一坐进去就会狠狠陷入的那种软皮质扶手椅上头看向门口,他本来以为窦一鸣这里算是个世外桃源的,却没想到在窦一鸣的身后看到了白琅。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的?”文达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两个,率先出口的却是这样的问题的,“你们两个认识的么?”
只要看到现在文道脸上的表情,窦一鸣就了然了一切了,他就知道刚刚随便打趣的小女朋友,是没有说错的。
白琅也没有对这个称呼表示抗拒的,这让窦一鸣觉得事情有门儿,更笑得乐不可支的。
“人家小女孩儿一心打听你的下落,直接找来咱们窦氏总部,说要见董事长。结果我一问,她只是想要打听你的下落而已,大概以为你离开了学校,还会回到窦氏集团吧。”窦一鸣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文道现在所困惑的,是白琅怎么还会花时间找他。
“啊,”文道站起身来啊,在白琅那一双大眼睛的注视之下显得有些是恍然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自然也不会想要回到窦氏了。”文道干巴巴的解释,看起来想的更加心虚了,忍不住要开一点玩笑,“毕业等于失业,我这不是因为没饭吃了么,所以只能够求到了窦公子的头上来了。”
窦一鸣笑着骂了一句什么,白琅低垂下眼眸,显然她没想到文道在这里自得其乐的,还以为地一定过得苦不堪言。
“你不是说好要帮我的么?现在不作数了。”白琅低垂着眼睛,这样说了一句。
窦一鸣简直要愣住了,随意乐不可支的抬起头来看着文道,夸张的要捂着嘴巴一样的不发出声音,不动声色的退到白琅身后,夸张得比着收拾,想要看对方的笑话。
文道在窦一鸣面前,简直被注视的头皮发麻的,一时之间没有能够领会到白琅的意思:“啊?你说什么?”
白琅抿紧了嘴巴,不肯再讲事情继续下去。
窦一鸣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个人,觉得很有意思,想着文道一定是在学校里头留了什么风流债下来。
“要么你们两个去顶楼的咖啡厅聊聊吧,”窦一鸣收敛起了笑容,真心的建议起来,“现在是上班时间,那里一定不会有什么人的,你们就去那里聊聊。”
在他们进来之前,文道正在专心的看一份企划案,是他们筹备新公司之后的第一个case,文道便问:“可是那个案子,本来要讨论的,没关系么?”
窦一鸣坐到老板椅上头,显然已经进入到了工作状态的,对着文道招了招手的:“走吧,我赖搞定它。”
所谓顶楼的咖啡厅,是总部大楼餐厅的一部分,即便是这样也有许多专业的服务人员,和各种各样的手冲咖啡。文道还是给白琅要了一杯气泡水,跟她在室外的位置上头坐下来,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许多杭州城的高楼大厦,白琅还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的。
“你以后要在这里做事么?”白琅这样问,她还没有搞懂文道和那个叫窦一鸣的是打算想要做什么的。
文道笑着摇头:“我是打算和窦一鸣成立一间试剂公司,专门承接展会布置和展览策划一类的视觉工作。正好目前窦氏准备割让这一部分的业务,我们正好可以接过来。”
白琅手里摇着那杯气泡水,杯子里面晃荡出一连串的气泡来,她仍旧大部分的时间都低垂着眼帘,偶尔才说出一两句话来。
文道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他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够像这样常常见到她,便连注视之中都带上了贪婪的。
“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呢?”白琅不说话,他便主动的去问。
白琅动作的手停了下来,她回想着这几天之内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的。
“我听白翔宇说,你申请了提前毕业,想要离开学校了?”
文道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但是申请还在走流程当中,不算是那么快会有结果的事情。”文道折中的挑选着措辞,想要刚刚白琅说得话,他忽然明白过来。
“你是说,我答应帮你查当年宋文涛的事情?”
文道猛然这样一说,倒是让白琅不好意思起来,好像她自从认识文道之后,便只会索取,不懂得给予。白琅捏紧了杯子,一言不发的。
看她不说话,文道便又耐心的解释起来:“画展上头发生的事情,我无论再怎样的伪装,也总是要引起窦叔叔的疑心的。他不肯交给我重要的事情做,那我即便留在这里,也总是无济于事,查不到什么东西的。”
白琅心不在焉的听着,其实她到这里来找文道根本不是抱着这个意思的,但是话说出口,不知怎么的就变成这个样子。
文道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但是窦一鸣和他父亲不同的,他本来在窦氏地产做设计总监,但总是比喜欢窦叔叔的行事风格,也不喜欢窦氏集团在杭州城里头铺陈得这样大的布局,也不是窦一鸣的本意。所以他也打算出来,另立门户。”
白琅无意识的点着头的,但还没有停住文道的话头。
“窦一鸣,出生在湘西,白羊山,跟你一样,”文道不自觉的斟酌着用词,看上去倒有些吞吞吐吐的,“他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应该说自从出生以后有记忆以来,家里只有窦征一个人的,连他母亲是谁都不知道的。”
白琅这才略微抬起眼眸的:“你是说,他的母亲,是白羊山的人?”
文道点头:“为了这一点,他和窦征的关系一直不好,他今年刚好三十五岁,闹着要出来自立门户。我想,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吧?三十五年前,他跟你和宋文涛都在白羊山的,没道理他那个时候还能够在杭州城生一个孩子的,对吧?”
白琅回忆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到当年白羊山那个偏僻的村落之中,有谁是对窦征感兴趣的。她微微的摇着头:“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没那么关注窦征,只是觉得他讨厌而已,想不到有谁胡跟他结婚生孩子。”
文道默然:“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者你和宋文涛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呢?总之,这不是着急就可以马上查清楚的事情,总要付诸一点耐心,但我总会一直跟进的,这一点你烦心。”
“值得么?”文道还在表明心迹的时候,白琅突然这样问道。
文道愣了一愣,说道:“什么?”
白琅抿着嘴角看他:“就因为我,放弃了你本来想要留在学校里面继续深造,甚至是培育下一代学生的志向,这样真的值得么?因为我的出现,似乎是改变了你一生的轨迹,这样我会很愧疚的。”
文道没料到白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总归去细想想,对方说得也没什么不对的,她的确是在遇到了白琅之后,人生之中才起了很多的波澜的。但是离开学校这件事情,不是因为白琅,而是因为他看到崔教授和那所学校的阴暗面,但是这些阴暗面又是因为白琅才被揭露和显现出来的
所以很难讲,白琅说得那些是否正确,这样一犹豫着琢磨,文道便失去了开口的最佳时机,而白琅那边已经抽抽搭搭的哭泣起来的。
“我不应该这样影响到你的,”大颗的泪水从白琅的眼眶之中涌出来,“小时候妈妈就讲过我,说我命硬克人,会给身边的人都带来厄运的,果然是这样。”
文道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演变成这个样子来,而白琅只要一提到那神秘得如梦境一般的过去,文道便参与不能了。
“唉,别哭了,这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想我或许真的不适合校园,而你只是让我看到了真相而已,”文道安慰着白琅,将她脸上的泪珠擦掉,“所以,别为了这样一点小事情去责怪自己。你这样,我会难过的。”文道的手指在白琅的脸上触摸,让双反个都有种将要过电的感觉来。
白琅慢慢的将身体往后一撤,躲避过文道的手指,心中默默责怪自己的时态,随后说道:“那天是我太过分了。我听白翔宇说你离开了学校,更觉得愧疚,所以来找你。现在崔乃文也离开了,我很孤单,又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所以更加想念你了。”
她说得如此的直白,以至于文道忍不住乐了出来,而忽略掉了崔乃文离开的真实信息:“没关系啊,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啊。等我安顿下来之后,会把地址发给你,我随时都欢迎你的。”
确认对方没有将自己逐出朋友的范围,白琅才真的放下心来似的,这时候便故作轻松的说:“作为朋友,除了不能爱你,其他的我都可以做的。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好不好?”
白琅的眼神如此真诚,看得文道心中一片仓皇。白琅其实并不是简单,或许她是很单纯的人,就像是孩子一样的,但是谁又能说,单纯的孩子不能够窥探人生的真谛呢?
文道押了一口咖啡,嘴巴里头的干涩和苦涩混为一谈,他还以为白琅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对方却看得比谁都要透彻的。
“好。”最后他只类的基这样说一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