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看他会说什么。”文道轻声在白琅耳边说道。
这是白琅不愿意看到的,她充满希冀的眼睛凝视着文道的脸孔,生怕他顷刻之前就改变了想法。
文道心中自然还充满着希望的,他看着崔教授开口的样子:“这位老朋友的名字,叫做宋文涛。他是我的师弟,是潘天寿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
听到这话的那一刻,白琅便觉得大势已去的,闭上了眼睛。
崔教授如同圣人一般的站在那里,接受着大家的顶礼膜拜。这年头还有谁可能是因为朋友这种关系而举办画展啊?窦征站在崔教授的身后,听到对方这样的言论,不由得印堂发黑的。
“宋文涛,是恩师潘天寿老先生最得意和欣赏的学生。如果他不是横遭变故的话,我想他应该早就成为了中国美术学院的校长才对。”崔教授的话说得不紧不慢的,没说出一个字,严管刚就开始浏览众人一下,一次将目光落在观众的面孔上,语气更是掷地有声的。记者们的闪光灯狂闪,对着崔教授就是一通猛拍。
“请问您的这位老朋友,在您的画展之中就行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还未等到崔教授说话的,架着便问出了最犀利的话题。崔教授却并未感到恼怒的,而是对着提问的那人莞尔一笑。
“他是我的师弟,在当年毕业的时候,放弃了大好的前程,转而到自己的家乡,白羊山去支教。他大无私的缝必须按精神极大的鼓舞了我的,也为我日后的教学生涯奠定了基础。”
崔教授话说得深情款款,白琅却一个字都不相信。她全程都以一种收集证据的心态在听着,而与此同时,则咋观察着文道听到这些话的反应。
“你相信了么?”白琅忍不住的开口询问。
文道这会儿却没有经历应付她,她此刻全神贯注的就在听着崔教授的发言,想要从中寻找到崔教授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原因来。
“不过很遗憾,天才的宿命总是英年早逝的,宋文涛在白羊山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他的整个生命都埋葬在了那里,”崔教授说到此处,很是顿了一顿的,似乎带出了一点哽咽来,“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年轻人,在白羊山的支教过程之中,他留下了许多崇敬他的学生,还有许多优秀的画作。而早年间,为了能够不将他的画作埋没,同时不因为他的名声而阻碍这些画的出版,所以我以我的名字,发表了一部分他的画作。”
这便是最重磅的信息了,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记者们的闪光灯频闪的,对准了崔教授,迎接他接下来准备说的话。
“就在这整个会展中心的第一间展厅里面,事实上整个画展都是以这个展厅的风格延续装潢的。这间展厅的油画,全部是我早年间,在一个季度之内发表的画作,如果大家有心的话,就会记得那个时候我经常以这些画来参加比赛。其中有几幅,的确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现在我要在这个场合告诉大家,在那个展厅展出的所有的画,都是宋文涛所做的。”
“啊……”几乎每个人都发出了叹息般的声音,在绘画界中,抄袭或者会找枪手,这是最不可取的事情,也是各种绘画比赛的大忌。如今崔教授身居高位,而那些过去的瑕疵和污点都可以完全被掩盖的,他完全可以一点都不提过去的那些事情,而光明正大的走上他校长的道路。
而如今却将一切和盘托出,难道真的是因为长久以来为了老朋友的未雨绸缪?还是受到内心的谴责而幡然醒悟?
文道此刻像是站在赤道线的两边似的,一面不由自主的听着崔教授的话,一面又有一道声音在脑海中不断的质疑,他说得会是真的么?
崔教授继续说道:“大家可以去看第一个长廊所展出的画作,实际上每一幅画的背后都有宋文涛的署名。而在这个长廊的最中心,就标榜着宋文涛的名字。”
有一些人听了崔教授的话来,便真的去了那个长廊去看,以求真伪。而白琅几乎不用这样去做的,她知道崔教授既然能够说出口来,就不怕别人的求证。
“我也同样带来了那些画所获过奖的奖杯,同样装裱在那个长廊之内,大家都可以去见证一番。而当年评奖时所获得的的那些奖金,我也都在当年捐助到了宋文涛师弟曾经支教的那个学校之中,没有半点隐瞒的。”崔教授朗声说着,同时请助手将自己的捐款凭证和奖杯们展示给大家去看。
“今天,我在我的个人画展上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或许你们都会认为我疯掉了。但是我要说的是,我崔某人问心无愧。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最希望能够做到的,除了教授那些绘画界的幼苗,就是推出我认为有灵性,能够引领我们这个行业明天的人。”
崔教授这一段话说完,目光终于落到了台下站着的文道脸上。
文道心里一个激灵,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崔教授伸出手来,指着文道开口:“在我所展出的画中,除了宋文涛的画作,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作品。就是我的学生,文道。”
白琅眼看着文道愣愣的站在那里,便拉住了他的手掌,文道转过头来看着白琅,白琅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渴望的神情,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依稀在说着:别去。
然而崔教授没有给文道抉择的时间,见他被点名还依旧站着不动的,便干脆从台上走下来,亲自跑去请他上台。
文道看着崔教授站到自己的面前来,便感到了一阵莫大的压力的,不由得跟着对方拉扯着自己胳膊的力量不断上前,最终走上了舞台。在这个过程之中,白琅的手原本在他的手掌之中的,而慢慢的滑出了自己的手心。当文道不受控制的往前走的时候,不由得回过头来去看,便看到了白琅失望的脸,和冰冷的目光。
等到文道缓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舞台上,才发现原来在这样一个简单的会展中心的舞台中央,也有这样多的灯光直射在脸上,让他感到一阵将要昏死过去的心悸感觉。
“我的画展之中,也展出了一幅文道的作品,这是他的毕业设计,小朋友给去了一个可爱的名字,叫做天使图。”崔教授身后的背景板忽然拉下来一块白色的巨幕,那巨幕之上很快播放出了一张图片的投影,正是文道所画的天使图。
文道眼看着自己的画被放大了N倍的呈现在那里,大到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的明显的,不由得感到一阵脸红。
白琅显然没料到崔教授的发言之中还有这一段儿,她一面觉得文道已经参与到了崔教授的许多计划中来而感到寒心,一面又觉得文道的这副天使图,还当真是充满了许多艺术的光辉。
“在座的各位媒体记者们,若是对于油画艺术有所追求和研究的,大概都能够领略到这副画作之中的意趣。而另一方面,我年轻的学生在某种程度上头,继承了我师弟宋文涛的一些精神,这也让我感到大为欣慰,”崔教授滔滔不绝的说着,面对着众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自带光环的,闪烁着人性光辉的伟人一般的,“因而我选择在这次展览之上,为大家介绍一位已经逝去的英才,同时带给大家一颗正在油画艺术界里冉冉升起的新星。”
会场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几乎无一例外的,大家都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来。白琅环顾四周,有些茫然和惊讶的看着众人对崔教授那十分一致的顶礼膜拜,好像这个世界都疯了。
文道从来没有想过要发表这幅画,他甚至不想用这副画来做他的毕业设计。在他的心目中,这幅画的命运已经同白琅息息相关了,如今这样被拿出来**裸的展示,简直让他羞愧难当。
而在十分钟之前,文道还认为崔教授是单方面偷窃了他的画作,现在他又是否能够相信一切呢?
“大家对原作感兴趣的,可以去会展中心距离入口最近的,最前端的展厅观赏,这是一幅结合了现代抽象油画精神和食物风景具象景观两种重要的艺术元素,”崔教授似乎专注于推介起自己的学生来,“如果说宋文涛,是潘天寿老先生最推崇的弟子,今天文道便是我心目中,中国美术学院的明天。我愿意以一己之力,希望他能够站在我的肩膀上,看得更高,走得更远。”
站在一群对崔教授所说所想照单全收的观众之中,白琅感觉自己就好像是掉进了动物园里的老虎笼子里头,就像是文道带她去看到的那样的。白琅才能从来都知道大众是狂热的,她不应该在乎他们的想法。但是眼下,白琅看着所有人都对崔教授仰慕,将他当做是高山流水,一股清流,甚至是活在人间的圣人,这是白琅所不可以忍受的。
文道依然站在舞台之上,接受着聚光灯的折磨,和众人对崔教授的顶礼膜拜。他是很不喜欢,也不习惯这种事情的,因而眼神是飘忽不定的,看向台底下的一些人群。直到他和白琅对视,对方充满着期待的,灼热又冰冷的目光,表达着白琅如磐石般坚定的意志。
白琅希望他做的事情,他很清楚,然而在崔教授那样将他推出场之后,他是不能够那样的公然反对他的,况且他还没有什么能够白的上台面的证据。如果将一切和盘托出,或许能够彻底推翻崔教授所说的真相,但是白琅呢?他的真相如何呢?如果白琅真是的过去历史呈现在众人面前,她能够像宋文涛的画那样的安然无恙么?
一面是白琅始终灼热的目光,一面是崔教授拍打着肩膀的力道,文道感觉站在这里的自己加之就是一个傀儡,被两股不同的力量拉扯着,最后终于做出自己一点都不想要的结果来。
他举着被塞到手掌里面的话筒,被拉扯着站在了刚刚崔教授的位置上面,面对着众人的,几张颤抖着开口:“我,我非常感谢崔教授,能够给我这个机会,将我的画展示给大家。”
仅仅是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白琅便知道她输了,输给了一个对自己的老师无限崇拜以至于可以接受他所有所作所为的人。白琅低下头来,转身离开了会场。她的身形如此的瘦弱,在人群之中穿行,几乎造不成多么大的涟漪来。只有白翔宇和崔乃文注意到了她的异动,眼看着她的离开,白翔宇眉头紧皱的。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他喃喃自语。
而崔乃文可没有多少精力在白琅身上,她聚精会神的看着舞台中央,她今生最爱的两个男人身上。
“我很有幸,能够跟宋文涛大师,和我的恩师崔教授,共聚一堂,出现在一个画展之中,”文道还拿着那只话筒,如同拿着自己的命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美术学院的学生,是窦氏地产的一个实习生。承蒙崔教授的厚爱,能够让我的画在这场会展之上进行展出,能够让我以另外一面,跟大家见面,这一点上我非常开心。至于这副天使图,”文道说着,转过身去,看着那副被放大了许多倍的图片,对众人道出自己的灵感来源,“皆源自于我在白羊山遇到的一个女孩儿。”
此话一出,无论是窦征还是崔教授,两个人都变得哑口无言了,脸色上头也堪称精彩的。
尽管白琅已经不再站在台下了,但文道还是鼓起勇气的,对众人描述着他的思绪:“这副天使图,是我曾经在白羊山的一个山洞之中看到的景象。我很难说那不是幻觉,但在我眼里,艺术就是幻觉的一部分。我在白羊山看到了这副景象,还是在我自己的脑子里头看到这副景象,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遇到的那个女孩儿。”
媒体记者们的闪光灯又开始不停的闪烁着的,他们今天大概是挖到了不少大料。崔教授递给文道话筒的时候只是想要让他好好分享自己作画时候的心路历程,显然没有想让他借机表白的。身后的窦征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他和崔教授一起走到文道身边,窦征顺势接下来文道手中的话筒,微笑着感谢众位媒体的捧场,就势结束了这一场闹剧。文道没有顾忌崔教授的劝阻,匆忙之间便跑下舞台去,满世界的寻找着白琅的踪影,却发现这女孩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文道在会场之中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转,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拦住了去处,他抬头一看,看到了白翔宇眉头紧锁的脸。
“你在这里乱跑什么?知不知道撞到到多少人了?”
文道没有功夫跟他废话,只是问:“看到白琅没有?”
白翔宇都无奈了,扶额摇头:“她在你说着半截话的时候就走掉了,现在应该早就走远了才对。不过你就不打算关心一下,还在这个会场,为你伤心流泪的女生么?”
文道甚至没有等到对方把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飞也一般的跑掉了。白翔宇似乎早就料到有此着似的,一脸苦笑着回头看看身后的人,崔乃文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一双杏眼泪汪汪的。
“他只是不在乎你,不爱你而已。究竟你什么时候才能够看清楚?”白翔宇说给崔乃文听,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好好的一场画展,最后几乎算是胡闹收场的,归根结底,都要归结于白琅发现了那些画的猫腻。崔教授演了这好大的一场戏,早就眼冒金星心跳如鼓的,回到休息室便立刻坐下了喝了好大一杯水,才勉强拉着窦征,询问他事情的真相。
“那个白琅,怎么会知道那些画是宋文涛的?”下了台的崔教授,跟刚刚在台上深情款款的圣人判若两人的,对着窦征横眉立眼的询问。“宋文涛的那些画,都发表了三十几年没人询问了,今天倒是把底都给抖落出来了,要是那些媒体当真不买这账,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放?”
窦征可丝毫没有被崔教授的气势给震慑到的,他悠悠的坐在崔教授的对面,掏出一根烟来抽上:“不仅仅宋文涛,就连你用你学生的那副画,他们都是预备一起揭穿你的。要不是常远恰巧看到文道发现了他的那副画,又偷听到他和白琅之间的对话,你可就真是晚节不保了。”
被提到名字的常远正站在角落里,瘦削的身体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只是一言不发,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崔教授可不是能够被轻易蒙蔽的人,一下子就能够抓到事情的重点来:“文道到你这里来实习,我却一点都不知道。你不仅瞒着我这件事,还让他负责我画展的案子,窦征,你是打算要拆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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