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在做梦…”
七弦似乎看出此刻墨小七心中所想，将刚才多熬出来的肉粥递过去、瞬间以灵识往他从头到脚探查一遍，眉头一挑又一皱，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
“你持刀劫杀于我却失手、我不杀你，你便欠我一条命，这样说没错吧？”
“唔…”墨小七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点头。
“阿婆救过你的命，她生病要死了，你救不了她，我帮你诊治恢复，你便又欠我一条命，对不对？”
“唔…没错。”墨小七吃得很快，三两口半罐子肉粥就下了肚，抹着嘴巴点头答应道。
七弦思量着表达方式，缓缓问道：“两条命的账暂时先欠着，现在有个交易，你要不要做？”
“交易…什么是交易？”墨小七明显不懂这个词的含义，满眼懵懂问道。
只此一句，七弦忽然就知道了当初阿公教自己人类世界的知识时，得有多么的艰难。
“就是…你跟着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让你做什么你就不做什么…作为回报，我保证你吃饱穿暖有屋子住、也保证让阿婆过上好日子。”
墨小七眨眨眼，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毛皮、面前地上的瓦罐、还有木床上的阿婆：“就像这样的…衣服、食物、还有不生病？”
“呵呵，没错…最少是这样，可能还会比这些更好一点…”
“行！”墨小七想都没想就痛快点头，吃饱穿暖不生病其实已是他所能想象出来的最大幸福。
七弦自幼孤苦无依，得毫无血缘关系的长嘴养育、阿公教导慢慢成人之后便极信奉亲情缘分。
此前见墨小七不惜性命杀人劫财为同样毫无血缘关系的“阿婆”买药，便感觉到冥冥之中的那份“缘”，无需多加考虑就动了将其收留身边的心思。
方才灵识探查下，意外发现墨小七居然身负灵根，而且跟墨羽九幽鹏一样都是极为罕见的风暗双系灵根，只是灵根品相并不太好、仅有中品偏上的样子。
虽然七弦没有灵根那东西，却很清楚这种灵根属性即便只有中品偏上，如果修行得当又肯努力的话，便有可能成长为恐怖的暗夜幽灵、风中利箭。
看来这次北域之行是赚到了，不仅能救回董辰等人，还能有缘得一弟子，呵呵，一时间七弦心情一片大好，说话的语气连带着都和气了许多：
“小七啊……”这句称呼刚出口，七弦就忍不住乐了，这称呼、这腔调都像极了阿公在叫自己啊。
墨小七看着明显有话要说又忽然莫名而笑的这位“医师”，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可笑事情、也不敢多问，只好静静听着。
“小七啊，你多大年纪了？”
墨小七长得瘦小枯干，从个头和身体发育程度来看，应该差不多十岁左右的样子，可他却挠了挠乱蓬蓬、脏兮兮跟个鸟窝似的脑袋，想了半天才答道：
“我不知道…我只大概记得九仙池这里一共过了十次寒季。”
“哦…那就当你十二岁吧…”说到此处七弦忽然想起一事来，就边往火塘里丢进一块烂木头边问道：“…你的名字，是谁给取的？”
“几年前我搬到土屋来住以后，有人问我叫个啥，我说没名儿，人家说人不是虫鸟野兽总得有个名字，我想着最希望讨饭的时候别人莫小气、能多给一口，我就叫莫小气吧。”
七弦闻言差点儿岔了气儿，原来自己把“莫小气”给听成“墨小七”了。
“咳咳…那个…以后你都不必再去跟人讨饭，别叫莫小气了，太难听，就叫墨小七吧…”说着又指指自己鼻子：“我现在叫墨羽，还有个名字叫七弦，你叫墨小七，多好。”
“嗯，行…墨小七、墨羽、七弦…嘿嘿，咱俩名字差不多、挺像。”墨小七轻声念叨着这几个名字，仿佛要把它们刻进心里去。
“对了，小七啊，你会不会识字、写字的？”
“不会。”
“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吧…”七弦随手拿出一叠粗桑纸和一支碳笔来，借着火塘里的火光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下“墨小七”三个大字：
“墨…墨者，黑也，世上最为纯粹彻底的色彩；小…小者，就是你这样又瘦又小的样子；至于七嘛…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了，简单易记、朗朗上口。”
“墨小七…”墨小七看着桑纸上三个字轻声念叨着，忽然抬头仰脸问道：“那…羽和弦怎么写？”
“呵呵…”七弦伸手揉了揉墨小七的脑袋，又落笔写下几个字：“这是我的名字，墨羽、七弦…羽是小鸟羽毛的羽，弦是弓弦、弦月的弦。”
火塘里的火很旺，墨小七看一眼那堆好不容易才给阿婆找来的木头越来越少，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桑纸上。
“你自己学着写写，若是困了就睡觉，今晚别离开土屋…”七弦将手中碳笔递给墨小七，轻轻起身边往外走边嘱咐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明天早晨回来接你和阿婆。”
“你是医师，要去治病救人么？”
“救人没错，治病却是未必…”
七弦丢下一句让墨小七很难理解的话，那道青色的背影便缓慢从容、却又速度极快地消失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
探着头往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的远处望了望，墨小七便缩回脑袋、掩紧门口破布帘。
看看阿婆红润的脸颊、听听她均匀的气息，这才走回火塘旁边，开始尝试一生中第一次书写，写的却不是“墨小七”、而是“墨羽”和“七弦”。
所谓“禁制”，其实就是法阵的一种特殊运用方式。
跟符篆、灵器、丹药等等物器上铭刻并发挥作用的法阵不同，“禁制法阵”的布设方式有两种。
一种叫“直接铭刻”，就是将法阵直接铭刻在地面、墙壁、立柱、屋顶这些建筑类所在，激发后能够对相应空间范围进行某种形式的封锁。
封锁的形式有很多，比如禁绝灵力运转、比如使重力大幅度增加、比如隔绝声音震动传递、比如阻止人员物体进出、甚至还可以直接灭杀出现在该空间内的活物等等。
另外一种叫“阵基布设”，就是预先测算需要布设“禁制”的场所空间数据，根据其尺寸、形状、角度等等信息炼制成型法阵阵基，再将其打入到该场所内特定位置，继而激发封锁。
为了保证这种“封锁”的实效，几乎所有的“禁制法阵”都是由若干效果不同的封锁类法阵复合而成，而且这种“复合”的必定是单元式“叠加串联”。
简言之也就是说，“禁制法阵”由很多相互独立的多功能单元相互重叠覆盖搭建成统一整体、齐心协力为“封锁”和“防御”效果贡献力量。
同时为了加大抵御承受攻击的能力，又多半复合有依靠高品灵石或者高效聚灵阵供能、能够快速自动复原的强力护罩法阵。
谁要想仅靠暴力将“禁制”打破，就只能瞬间击溃全部功能单元或者想办法直接切断其全部灵力供应。
可既然“禁制”都是复合法阵，“护罩”自然只是其中最基础的功能之一。
除此之外的其他功能，比如“困制”里的禁灵、重力、迷幻，比如“禁杀”里的汲灵、汲气血，又比“术杀”也就是直接复合在禁制里面的攻击类法术阵，这些根本就不是仅靠暴力能够破坏的了。
倒不是说除了暴力破解之外，不懂阵法的修炼者面对这些非蛮力能够应对的“禁制法阵”真的无计可施，因为至少还有个另外一种选择，那就是“硬扛快冲”。
除“迷幻”之外的其他“困制”也好、“禁杀”也好、“术杀”也好，要想困住或者杀死闯进禁制中的人，多少总需要一个起效的过程，闯禁者只要能够“扛住”这段时间的攻击，自然可以趁机以最快速度冲将过去。
当然如果遇到的是“迷幻”，闯禁者连哪里是真哪里假、何处是来路何处是目标都搞不清楚，也就不用提什么“暴力破解”或者“硬扛快冲”。
除了暴力破解和硬扛猛冲之外，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能够解除他人布设的禁制封锁，那就是比布设者更为高明的阵法师或禁制师。
虽然禁制法阵中的功能单元众多，相互重叠覆盖搭建成完整的禁制功能，可它毕竟远不是一个圆融完美的整体，不同的功能单元之间或多或少总会存在被称为“禁制空白区”的相对薄弱甚至疏漏之处。
阵法师或者禁制师深谙此道，就有机会找到并进入这些禁制功能最为薄弱甚至疏漏的“禁制空白区”，继而获得相对长得多的“硬扛时间”，并籍此穿过禁制区、或者利用这段时间从禁制内部探查阵纹或者阵基。
虽然所有的禁制法阵都会将阵纹或者阵基隐藏保护起来，可不管是铭刻阵纹还是布设阵基，它们总得放散灵力才能形成禁制效果。
只要它们放散灵力，已经进入禁制法阵内部的阵法师或者禁制师自然就有机会找到它们、将其一一摧毁，最终彻底破解拆除整座禁制法阵。
而对于七弦来说，不管是多么高级的禁制法阵，只要其中没有复合隔识阵、或者复合的隔识阵挡不住他强大魂力渗透，他就还有另外一个最为稳妥、最为高效的办法让其形同虚设。
这个办法就是“传送术”，有什么破解方法能比隔空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道、让人直出直出更加方便快捷呢？
正因为掌握有如此强大的破解禁制之法，七弦才闲庭漫步一般、径直进入到隐藏在“九仙池”唯一一家妓寨后院地下的那处秘监里。
所谓“秘监”，其实就是位于小院地下两百丈深处黑岗岩层里一个巨大的仓库。
仓库呈蜂巢圆形，直径达到近千丈，无数厚重石壁、粗大石柱、宽阔通道将仓库空间分隔成百多个同心圆状分布的密室，拱卫着正中间位置那间直径五十丈的圆形石厅。
在五大商行乃至其背后“大佬”看来，这样一处位于黑岗岩层深处的所在，绝无可能悄无声息便挖掘进入的，更不要说其中还布设有“元婴不可破”的禁制法阵。
所以派了四个金丹后期，分头把手在从地面通往“秘监”那条唯一通道的进出口处，已经算是额外的、其实来讲很没必要的安排了。
所以当七弦从妓寨外的小街边一道“传送术”打出，径直穿越两百多丈距离、出现在秘监中心那座遍布禁灵法阵的圆形石厅里时，不仅四个金丹守卫丝毫不曾察觉，就连董辰等八个早被缴了法宝戒指，功都没法练只能干坐着发呆的金丹“人质”都吓了一大跳。
“行行行首大人？！”
等七弦撤去面部法阵、恢复原本面容后，董辰见了鬼似的结结巴巴说着，同时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视力让那禁灵阵给弄出问题来了呢。
还是朱宏昌年轻，对自己身体状态有着足够的自信，虽然诧异震惊，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连忙躬身施礼道：“宏昌见过行首大人！”
然后是典郅、吕蒙、茂忠、赵庆和没见过七弦真身的周道栾、魏品、司青紧接着施礼拜见。
七弦带着一脸招牌式的微笑，伸手拍一下朱宏昌肩膀、扶住正躬下身去的董辰说道：“您老都这么大岁数了，以后见我不要再行礼…这次诸位受委屈了！”
“大人…”听了七弦安慰大家的话，董辰鼻子一酸、差点儿就老泪纵横，要不是七弦使劲儿托着、怕是就要跪拜下去：
“大人，这次都怪我，非得坚持行商北域，结果害得那么多兄弟丢了性命、给商行带来那么大的损失，我、我…愧对大人的信任呐…”
“说什么胡话，行商北域虽始于你的建议，却是我们碧波商行集体做出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本身没错、董辰你所作所为也没出什么大问题，若说症结所在…那便是碧波行太肥了，勾起了某些人的贪念…”
“对于这种事，最好的应对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东洲大陆上所有人都知道，谁要是敢打碧波商行的主意，他就得付出十倍百倍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