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皇宫，单论灯油的消耗上，每日的开支就不少，便是国库再怎么富裕的皇帝也不可能将整个皇宫的宫灯都点上，那可太费银子了。
鲤鱼池的连廊也是，天冷后本就没什么人来，小公公往日只自己手里拿着一盏，只是今日宁玉珍主仆突然来了，他才把她们坐着的地方点了灯。
忽的一阵风吹过，莲香穿的薄，不由打了个哆嗦，立马回了神，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莲香的视线忍不住往连廊的前后瞟去。
那两块地方都未亮灯，黑暗总是代表着不确定，给人带来恐惧。
莲香越看越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冷不丁想到掉进水井里死去的柳茵，心中思绪乱了。
水井是水，鲤鱼池也是水，柳茵的魂不会还能到处走吧？
“小主，要不咱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莲香不敢继续想下去，拉了拉宁玉珍的袖子，声音颤抖。
宁玉珍心道这丫头怎么一会一个样，还没待多久就想着回去了，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慢悠悠地将手中全部鱼食洒下，旁边的人也始终没再说话，就是感觉袖子愈发的紧了。
她扭头看向莲香，才发现后者的不对劲。
小脸白的出奇，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前方，全身僵硬，只有攥着自己袖子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宁玉珍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顺着她的视线正要转头看过去，却被莲香一把拉起，狠狠往她身后一推，嘴里还喊着，“小主快跑！别管奴婢，让奴婢来会会这女鬼！”
莲香喊得破了音，在假山间回荡。
被她推了个踉跄的宁玉珍听到这话更是莫名其妙，女鬼？还没到中元节鬼门都没开，哪来的女鬼？
见自家主子还不跑，把莲香急的在这略显阴冷的池子边出了一身汗。
“小主您快走啊，千万别回头看！”
宁玉珍无奈扶额，回身拍了拍莲香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抬头望向莲香口中的“女鬼”。
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把宁玉珍吓了一跳。
那女子一身白衣，三千青丝披散着，半张脸被宫灯照亮，白净的脸上红唇艳的像是用血浸染而成，唇角往上咧开，倒真有几分女鬼的意思。
莲香心里也怕，双腿直打哆嗦，“奴婢让您别回头，您怎么不听话呢？这真是女鬼，指不定是上来拖人去做替死鬼的。”
宁玉珍也就是刚开始被吓的心脏乱了拍，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轻叹，在莲香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道：“一口一个女鬼的，世上哪来的鬼，还不快给瑜嫔娘娘请安？”
“瑜......瑜嫔娘娘？”
莲香傻了，“女鬼还能扮做人样了？”
“哈哈哈哈哈。”白衣女子忽的笑了，笑声清脆宛若银铃，“你是哪个宫的？你这宫女倒是有点意思，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莲香拉住宁玉珍的袖子，“小主，好像真是活人。”
“嫔妾咸福宫颐和轩珍贵人，给瑜嫔娘娘请安。”
“起来吧。”鱼梵音往前走了几步，全身都在宫灯的亮光下，她站定在主仆二人面前，“你怎么知道本宫是瑜嫔？”
宁玉珍嗅着鼻间散开的焚香味道，恭恭敬敬回道：“皇上同嫔妾提过娘娘您，说您穿的一身白衣，偏爱红唇，方才嫔妾回头瞧见您的打扮，便知道了。”
莲香站在一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试探性的用余光悄悄打量着鱼梵音。
这个险些把她吓得半死的，听闻蛮好相处的瑜嫔。
鱼梵音感受到莲香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并未说什么，也没追究莲香一口一个女鬼的事情。
她突然贴近宁玉珍，两人几乎鼻尖相对，鱼梵音眼底带着玩味，“你怎么知道世上没有鬼？瞧见我你真的不怕么？”
宁玉珍神色自如，直直盯着鱼梵音的眼睛，笑得眉眼弯成空中月牙。
“嫔妾为何要怕？老话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即便真的有鬼，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会找上嫔妾？”
眼前的红唇上扬的弧度越发的大，唇角几乎要碰到眼尾，像是裂开了一般。
莲香大骇，拉住宁玉珍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拽。
宁玉珍倒是依旧平静，似乎眼前鱼梵音的表情极其正常。
或许是觉得面前人的表现太过无趣，鱼梵音抬手用袖子掩盖住自己的脸，一挥手，脸上夸张的弧度消失了。
“小戏法，吓到珍贵人真是不好意思了。”
她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说着抱歉的话，语气中却毫无歉意，反而透露着一丝激动和喜悦。
鱼梵音眼底闪着微光，她笑道：“珍贵人宁玉珍，滁州州判宁见山之女，你很对我的胃口，有空常来延秋宫坐坐。”
说罢，鱼梵音从主仆二人之间穿过，行走弧度之小，仿佛是在飘着，而非在用脚走。
莲香看着远去的白色身影，身体抖了一抖，刚才那抹夸张的笑把她吓得不清，现在还没回过神。
“瑜嫔娘娘好可怕。”莲香欲哭无泪，“小主说得对，想要了解一个人是不能从旁人口中了解，这哪是什么好相处的，吓死个人了。”
宁玉珍眉头微挑，她倒是觉得鱼梵音很有意思，尤其是那小戏法，要不是曾在家乡的街上见过，她还真是要被吓到。
不过，鱼梵音入宫不过半日，竟将自己的身份都给摸清了，确实如皇上所言，有一些本事在身上。
只是人不似旁人说的那样好相处，言行间多了几分傲气，仿佛她一直是上位者，即便入宫为嫔，头上还顶着好几人，依然高高在上的。
不同话本中神女的冰清玉洁悲悯众生，倒像绿林豪杰高超武艺不畏强权。
如此态度却不讨人嫌，仅仅叫人下意识的臣服。
“行了，咱们也回去吧，看你以后晚上还敢不敢撺掇我出来。”宁玉珍从地上捡起被莲香丢下的灯笼递给她。
莲香接过，摇头如拨浪鼓，“不敢了不敢了，要再在晚上黑灯瞎火的遇到一次瑜嫔娘娘，奴婢若是一个人，肯定会吓到惊声尖叫的。”
“不过奴婢不解，瑜嫔娘娘出门都不带宫人伺候的吗？奴婢总觉得，瑜嫔娘娘像是特地打扮成这样出来吓人的。”
宁玉珍看向鱼梵音消失的方向，正要说话，却听不远处亭子的方向传来好几道刺耳的尖叫声，随后便是四处响起的凌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