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珍依旧没有因为他的温言温语放下心中警惕,她笑了笑,“臣妾如何能忘,如果不是皇上护着,臣妾只怕也不会有今天。”
“朕倒希望没有今天。”魏诚喃喃自语,随着马车的一阵颠簸,声音混合着刮过的风,消失在天际。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山脚下,这次魏诚并没有再伸手牵着宁玉珍上山,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已经修整的极为平整的山路上,走的毫不费力,连福海也能轻松跟上。
看着前面的背影和身旁熟悉的一草一木,宁玉珍难免心中百感交集。
这么多年了,或许只有这片地方,成为了他们二人唯一的净土,只是今天,会在这里发生什么,宁玉珍不想去想,至少好好感受这最后的平静。
上山轻松,速度自然快了很多,山上要比山下冷了不少,还有大片的白雪没有融化,倚翠上前在宁玉珍的肩头换了一件厚实点的披风。
冬日的桃花林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倒是不远处不知何时种了一片梅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枝头上的白雪折射的光刺眼的很。
宁玉珍知道这里,原本的梅花被推翻重新种了桃花,不成想皇上又将梅花种回来了,看来纯妃的事情,太后一点没落下的告诉了他。
伺候的人都站的远远的,魏诚背手站在院子中央,左边是被白雪盖了个严实的桃花林,右边则是红的娇艳的梅花林。
“曾经朕还未坐上皇位的时候,常有人在朕耳畔说,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他们身边都不再会有真情实意的人,那时朕太年轻,心高气傲,总觉得都当上皇帝了,还会有人对朕没有真情么?”
他伸手指了指梅花的方向,声音沉沉,“你可知道,太后骗了朕许多年,纯妃才是朕真正的母妃,所谓先帝为太后在山上种下的桃花林实则是梅花林,而先帝为的人也不是太后,而是纯妃,她最爱的便是梅花。”
宁玉珍始终没有接上半句话,这种时候只要静静的听着就是了,皇上并不想得到任何回应,到底还是相处了多年,宁玉珍自认还是懂他几分的。
即使没有回应,魏诚依旧开口在那自言自语的复述着太后临死前说的话。
“太后恨纯妃,因为她轻而易举得到了太后想要的,所以太后要毁了她,不仅让她没了性命,还在她弥留的最后一刻,将她的孩子被换走的消息告诉了她,纯妃是被气死的,是含恨而死的。”
“而先帝,他为了朝堂选择牺牲纯妃,不去追究对错,只将你的父亲贬出京城,勒令他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而太后,却稳稳坐在后宫中,当着她的一宫主位,甚至还给朕灌输了纯妃是害的朕落得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朕恨了纯妃很多年,朕一直以为,是纯妃让太后失宠,是纯妃让我们母子二人被人欺压,让朕不得不放弃喜爱的,和大皇子一派争上一争。”
“直到朕这个岁数了,才知晓真相,原来所谓的宠爱从来不属于太后,她不仅偷走了纯妃的孩子,还偷走了纯妃得到过的宠爱。”
魏诚的语气很是平静,仿佛故事中的人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纯妃,也不是他认贼作母多年的太后,仿佛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更没有想要追究宁玉珍一家过错的意思。
但仔细看他的眼睛,已经微微泛起了红色。
宁玉珍偏头不再看两边的树,无论是哪边,枝头上的白雪都在刺痛她的双眼。
当年的事情,作为其中一环的女儿,宁玉珍不想论谁对谁错,事已至此,再做什么纯妃也不能死而复生。
但其实,连太后都不晓得,即使当初没有太后狸猫换太子,纯妃依旧活不了,她出了很多血,止不住,纯妃的死乃是必然,是无法逃避的。
如果不是净夏,连宁玉珍都不会知晓。
毕竟如果没有净夏这个曾经伺候过纯妃几日,得过她照拂,因而之后一直潜伏在太后身边伺机报复的人,宁玉珍也不会知晓这消息。
山上的风有些大,吹得宁玉珍的发髻有些散乱,只是魏诚没有开口,她也不好贸然直接进屋。
良久,魏诚注视着前方,说道:“皇后,朕曾经也以为,你与旁人不同,你对朕的情谊都是真切的,但现在,朕却发现并不是,其实你想得到的,如同太后那般,你更爱权力。”
宁玉珍闻言,心道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不过率先开头的却变成了皇上。
她用余光扫了眼离他们有些距离的福海福禄等人,回道:“皇上莫不是近来政务太繁忙,没有休息好便容易多虑,臣妾对您的情谊自然是真的,外头风大,不如咱们进屋子里去吧,臣妾正好跟太医学了两招,给您放松放松。”
魏诚嘴上没有回应,抬脚直接往屋内走。
身后伺候的一帮子人想要跟上,却被魏诚用眼神拦住了,顶着会被责罚的压力,福海小跑着到宁玉珍身边,低声说道:“皇后娘娘,皇上近来身子不好,怕冷的很,劳烦您在屋里把火烧的旺一些,免得皇上着凉了。”
宁玉珍眸光一闪,应下了。
等她进屋亲自动手升起了炭火后,才发现魏诚坐在窗边的桌前,提笔在纸上认真的写着什么。
她凑近一瞧,竟是在临摹《兰亭序》,这不是宁玉珍头一回见到魏诚的字迹,但每每瞧见,总是会在心中感叹一声,若是他不当皇帝,或许做个书法家也能做的漂亮。
魏诚没写多少,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一笔重重的落在了纸上,毁掉了写的极好的字帖。
宁玉珍给他倒来茶水,魏诚小口小口的抿着,直到见了底,胸口翻涌的感觉逐渐消散。
他坐到榻上,轻叹一声,“岁数大了,身子骨也不如从前,总是力不从心了。”
“皇上说笑了,皇上年纪尚轻,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怎会力不从心。”
魏诚没有接话,反倒针对那字帖说起来,“瞧瞧朕写的,你看可好?”
“皇上写的哪有不好的。”宁玉珍没去看一眼,径直绕到他的身后,手轻轻搭在他的额角,轻柔地打圈按压着,“整日在养心殿为国事繁忙,皇上还是好好歇会吧。”
魏诚闭上眼睛享受着两人难得的温情时刻,鼻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轻松抚慰了他躁动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