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宁玉珍以为他已经睡去时，魏诚忽的开口了，“皇后，你可知有人同朕说，安儿若儿扬儿都不是朕的孩子。”
宁玉珍等这一刻很久，几乎要以为皇上不会把这事说出来。
她没有慌里慌张的跪下自证清白，只是抬脚在魏诚身旁的位置上坐下，和他一样，目光投放在微微敞开的窗扇上。
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时间便好好享受吧，就当全了这些年的感情。
“皇上怀疑过臣妾一次了。”
“朕从前不知道你如此记仇。”魏诚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朕记得你入宫十一年了，你是什么时候变的，朕竟没了印象。”
宁玉珍轻笑一声，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她没有惊讶也没有接话，毫不意外魏诚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
她将手中的茶盏搁到桌上，盖子与杯身撞击发出脆响，敲打在两人的心上。
屋外日头正好，阳光透了进来，落在两人身后的铜镜上，又转而洒在了隔着一张小桌的两人身上，他们发间的银丝无处遁形。
魏诚感受到身上传来暖洋洋的感觉，他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宁玉珍，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头上那几根白发。
脑中浮现的，却是当年选秀时见到宁玉珍的第一眼。
貌美动人，一颦一笑间皆是柔情，鼻间好似又闻到了那股不知多久没有闻见过的清香。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也老了，自己也老了，那股香味是何时消散了干净，魏诚有些记不得了。
或许是夏嫔难产丢了性命的时候，或许是宜贵人在冷宫撞墙而死的时候，又或许是他撞见窗扇上那抹倒影，直接将怀有身孕的她打入冷宫的时候。
年轻貌美的宁玉珍逐渐在他脑中消散，魏诚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宁玉珍能清晰感受到身旁那道炙热又带着怀念的目光，只是她并没有管，如果她现在扭头看一眼，便能瞧见魏诚眼角快速滑落的那一滴泪水。
从桃花林回宫后，魏诚便病了，不论是胡子还是头发，银丝越发的多，肉眼可见的苍老了，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只能任由他的身子衰败下去。
他又坚持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魏诚卧床不起的前一天，他拖着病体上朝，下了一道圣旨，让二皇子代为监国，又点了几位大臣从旁辅助，其中便有宁承安。
朝臣们见状，纷纷猜测皇上是不是要立长不立嫡，但又将皇后的兄长拉来站在二皇子身后，众人又有些摸不准皇上的心思，一时间暗地里人人开始悄悄站队。
宁玉珍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处理后宫之事。
听着芙蕖说两个新人之间没有意义的争执，她只觉得头疼的很。
“让她们两个回去，跪在本宫的坤宁宫外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嫔妃不像嫔妃的样子！她们难道不是大家闺秀？在宫里当众扯头花像什么话！本宫看她们这日子过得未免太清闲！”
说罢，宁玉珍改了主意，让芙蕖出去跟那两人说：“皇上近来身子越发不舒坦，既然她们这么有空，那便写上一百遍经文为皇上祈福，什么时候写完了再出门！”
芙蕖见主子是真的动怒了，别的话一声不敢吭，应声转身出门将宁玉珍的意思告知门口跪着的两人。
为避免两人在门口鬼哭狼嚎，在主子本就不爽快的心情上火上浇油，芙蕖及时让人拿了帕子堵了两人的嘴，直接架着离开了坤宁宫。
都能在宫里大庭广众下扯头花了，还怕被架着回去丢脸么？
被魏诚升至淑妃的鱼梵音正巧与两人擦肩而过，视线跟随两人的惨状看了一会，险些在外头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一进屋，见宁玉珍皱着眉头，单手撑着脑袋靠在软榻上，不由打趣道：“是谁惹咱们皇后娘娘烦恼了？”
宁玉珍听到她的声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懒散的回道：“这一次入宫的新人当真是事多摩擦多脸皮还厚，跟咱们那会是不一样了。”
“现在的年轻小姑娘都这样，娘娘要真说当年对皇上没有动过心，没有为了皇上与旁人吃醋，臣妾还真不信。”
淑妃施施然坐下，将话题转到早朝的事情上，“娘娘，皇上早朝宣布让二皇子监国，点了几位大臣从旁辅助，其中便有娘娘的兄长。”
闻言，宁玉珍像是早就知道了，半点惊讶都没有。
她直起身子，面上平静的不像话，“皇上想让谁监国便叫谁监国就是了，本宫的话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皇上眼下身子骨可是越发的差了，娘娘就不怕皇上在驾崩前在传位圣旨上改为二皇子？”
“有什么可怕的，二皇子现在在明面上，何尝不是一种视线转移？”宁玉珍唇角噙着笑，瞧着却莫名地让人不寒而栗，她扭头看向倚翠，问道：“后宫嫔妃侍疾的时间可安排好了？”
倚翠应道：“安排好了，七日后便是娘娘侍疾。”
宁玉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和淑妃对上视线，两人相视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又聊了几句后，淑妃正要离开，小安子却进来禀报，贤妃来了。
在宫变时庄嫔为了保护贤妃没了性命，二皇子后来便交给了贤妃照料，这个节骨点来，不用道明来意宁玉珍也晓得贤妃是来干什么的。
抬了抬手示意小安子把人领进来，贤妃的模样瞧着反倒比过去要肃穆些，更加生人勿进。
行至软榻前，贤妃直接跪了下来，“娘娘明鉴，二皇子绝没有要与三皇子四皇子争夺皇位的意思。”
宁玉珍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贤妃，内心颇多感慨。
她亲自上前将人扶起，冰凉的手搭在贤妃裸露出来的手腕上，激的贤妃后背僵硬。
“贤妃何必行如此大礼，旁人不晓得你，难不成本宫还能不晓得吗？你向来就是个不争不抢的，被你教导出来的孩子自然是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