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诚是想当然了,季韵是嫡女,入宫更是关乎着一家的荣辱,季郎中作为户部的人,平日里左右逢源的,怎么瞧也不像是会不把道理掰碎了告诉自己女儿的人。
不成想,当他提到季郎中时,面前的女子神情逐渐落寞,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
“有,爹爹自然是嘱咐过的。”季韵纤细的手指不自主攥紧了锦被,“是嫔妾记性太差,给忘了,待嫔妾回去,定然要回想起来,拿笔给记下才好。”
魏诚将她的一系列变化给看在了眼中,并未多说什么,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宽慰她几句别想太多什么的,让门外候着的福海领着太监进来,将季韵给送回去。
待马车一走,魏诚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可把伺候的福海给吓得冷汗涔涔,脑中不断回想着自己刚才是做了什么,惹得皇上不快了。
下一秒,却听魏诚吩咐了几件事,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又对那几个人默哀上了。
等福海叫人去打听完,已是第二日的晚上,魏诚今夜并未翻牌子,福海匆匆回来禀报后,魏诚才放下手中的笔,回内间睡下。
睡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又该起来准备去早朝了。
见魏诚还有些困顿,福海使唤福禄去泡上一壶浓茶,待魏诚穿好衣裳,正正好喝上两杯醒醒神。
魏诚达到乾清门时,所有大臣已经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了。
他在龙椅上坐下,底下大臣三呼万岁后,便是早朝的开始。
福海站在一旁唱奏:“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启奏。”
魏诚看向站出列的那人,正是都察院的蔡御史。
蔡御史今岁五十八,是前朝旧臣,不过他的位置不甚重要,又快要告老还乡的岁数了,因此魏诚并未将他给弄走,左右他也在这站不了多久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蔡御史这个人在前朝便叫那些官员“闻风丧胆”。
因他不近人情,不管你跟他是不是有血缘关系,还是什么关系,只要你在做官时犯了错,他仍旧能在早朝把你的错事说给皇上听,你要是不承认,他便退下去不再跟你纠缠。
你以为他是退缩不说了?不,他只是默不作声的回府后,在私下搜罗你的证据,再到早朝上狠狠参你一本。
便是私下不少人威胁他,甚至将他妻儿给绑起来要挟他,他仍旧是面不改色,继续上朝说你的不对,最后还得加上一句,你绑架了他的妻儿。
到那时,原本可以好生商量,少点惩罚的事情,越来越复杂,最后沦落到撸去官职的下场。
魏诚对他是又爱又恨,爱他铁面无私,有他做御史监察官员,京城里贪污受贿的事情都少了不少,又恨他多管闲事,前些时日要魏诚雨露均沾,不然就撞柱表决心的,就是他领起来的头。
如今蔡御史岁数大了,逐渐有些力不从心,可当他一说有本启奏,所有参加早朝的官员,在这还算清凉的月份里,硬生生出了一身汗。
魏诚看着底下微微颤抖的官员们,心中不由冷笑,懒得理会他们,转头对蔡御史道:“蔡爱卿请讲。”
“臣要参户部郎中季丰茂,宠妾灭妻,致使其夫人被妾室打压而亡,刚过头七,又将那妾室扶为正妻!”
此话一出,所有参加早朝的官员纷纷松了一口气,转而低声讲起了季丰茂宠妾灭妻的事。
户部郎中为正五品官员,无法参加早朝,此时并不在场,还不晓得自己祸到临头了。
魏诚给福海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高喝了几声安静,底下跟赶集似的官员才闭上喋喋不休的嘴。
“既说户部郎中季丰茂宠妾灭妻,你且拿出证据来证明。”
“臣从不讲空话。”蔡御史胸有成竹地从怀中拿出证据递给下来的福海,“皇上,这些是季府下人的供词,以及季郎中亡妻身边伺候的老仆人的供词,那妾室被扶正后,便将先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仆赶去做最脏最累的活计,昨日不知为何想起了她,若不是臣去的及时,只怕那老仆人也要遭受妾室的毒手!”
魏诚此时已经接过福海递过来供词仔细翻看,越看怒火越盛,许是她的遭遇同曾经的太后有几分相似,才使魏诚感触更深。
看到最后,魏诚冷声呵斥道:“好一个宠妾灭妻!一个妾室竟敢欺辱到正妻头上!当真是好大的本事。”
“蔡爱卿,你去季府暗中将此事首尾打探清楚后再来告知朕,若是情节严重,且不说这妾室该死,便是季丰茂也难逃惩罚!”
“臣遵命。”
众大臣见魏诚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默默将手中不重要的东西给收起来,不再打算站出去禀报。
李太傅低垂着脑袋站在那,仿佛上面发生的事情他压根听不见似的。
他是先帝曾经招揽的幕僚,后来先帝揭竿而起,前朝覆灭,他便被封为了从一品太傅,嫡女如今还是皇后,这一样两样的,不少李太傅的精心谋划。
现在听皇上讲季府的事情,心中呵呵一笑,早已看透。
想来让皇上真正生气的,并不是季郎中宠妾灭妻一事,而是......有个有本事的在皇上耳旁搅乱风云呢。
李太傅已经盘算着,何时得空让自家夫人进宫一趟,去拜见拜见皇后了。
这等人才,应当招揽才是。
福海再喊了好几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见没人出列,喊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诚下朝后,又赶回养心殿批阅今日的奏折。
不得不说蔡御史的雷霆速度,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蔡御史便被福海领了进来。
“如何?”
“皇上请看。”蔡御史将搜罗到的证据呈上,已经花白的胡须此时因为愤怒而不住颤抖,他最是看不得世间仇恶的。
看到这份证据的魏诚,比早朝时还要愤怒。
纸上清清楚楚写着,季丰茂的亡妻不是简简单单的死去,而是被那歹毒的妾室做成了人彘折辱了两天后,才死去的。
还是照料她的下人不忍心,给了她一个痛快。
听那下人说,其亡妻在死前,嘴里不住念叨的,是大小姐的名字,季韵。
而这一切,都是在季丰茂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自然知晓,两人合起伙来诓骗季韵,说她娘已经重病身亡,实则被做成人彘的先夫人就在季韵院子的隔壁。
甚至,季丰茂转头却还同那妾室一起,看其亡妻在瓮里面求饶挣扎。
即便是魏诚这样人血泼到脸上过的,瞧见这份证据,也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