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皇上不再来长信宫后，这还是宜贵人第一次问起他的动向。
连翘一板一眼地回道：“新入宫的那些基本都轮过去了，倒是没有专门在哪多待，也就只有......冯常在。”
闻言，宜贵人瘦的好似只剩下皮的手攥紧了身上的锦被，牙齿在唇瓣上咬出了深深的印记。
待情绪渐渐缓解，宜贵人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她晦暗的眼中忽的迸发出一道光芒。
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她朝连翘招了招手。
“当时在御花园，你提议的，现在可还愿意去做？”
连翘恍然想起，连连点头，“当然，主子想做的，奴婢义不容辞。”
“好，好，好。”宜贵人连道三个好，骨瘦如柴的手在连翘的肩上拍了拍，“你去把这事给我办的妥当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芙蕖站在一旁看着，垂眸掩下眼底的诧异。
倒是没想到，宜贵人如今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折腾。
正想着，宜贵人喊她了，“芙蕖，你快去把汤药给温上，还有饭菜，我要再吃些，不能就这么倒下了。”
芙蕖抬眸，和宜贵人亮的出奇的眼睛对上视线，福了福身，立马去给她安排上。
能吃能喝的才好的快，伺候的主子要是没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一个都跑不掉，芙蕖还是想多活几年的，便是宜贵人失宠了也无妨，好死不如赖活着。
有条命在，总能翻身。
长信宫一片冷清，颐和轩今儿可热闹，太后的懿旨在这日早晨到的颐和轩。
冠上嘉的封号，从此她再不是珍贵人，而是嘉嫔。
宣旨的太监是慈宁宫的大太监，他收起懿旨，递给一旁的倚翠，乐呵呵对宁玉珍说道：“皇上和娘娘选了两个封号，一个是这嘉，一个是谨，谨慎的谨。”
“娘娘思考许久，最后拍定的嘉，娘娘认为，您的性子本就如此，用不上这封号时时提点着，还是嘉的寓意好，嘉赏，也寓意美好。”
宁玉珍福了福身，笑着回应，“太后娘娘选的自然是好的，娘娘的教导臣妾谨记在心。”
绮兰适时悄悄递上荷包，大太监瞄了眼，动作流畅的收进自己袖子里，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不少，“那奴才就先行一步去和太后娘娘复命去了。”
说罢，一撩浮尘，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们跟着他走。
绮兰陪同在一旁，将人送出颐和轩去。
宁玉珍站在原地，目送那些身影消失在眼前，抿着唇，许久没有出声。
方才大太监说的那些话，定然不是随便说说的，一个谨一个嘉，太后既定了嘉，又何必特地同她说一遍还有个备选的谨字。
想来是让她做事上谨慎些，别被旁人发觉了。
倚翠显然也发觉了，本想提醒两句，抬眸见宁玉珍眸色沉沉，便知晓自己是多心了，娘娘聪慧，怎会不懂大太监的话外之音。
倒是莲香，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娘娘，咱们进去吧，虽说已经入了九月，但这太阳还是毒辣，娘娘肌肤娇嫩，免得被晒伤了。”
宁玉珍将思绪抽出，听了莲香的话，三人一同进了屋。
倚翠给她倒了杯水，低声旁敲侧击道：“娘娘，您准备如何做？”
“本宫已有考量。”宁玉珍抿了口茶水，只是她现在还需要确定一件事，才能放心去完成自己的计划，“莲香，本宫之前交代你的，你可办妥了？”
莲香上前道：“奴婢都办妥了，确实没有了。”
闻言，宁玉珍眉头轻拢，再次跟莲香确定确实没有被安插人，才缓缓点头。
“照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意思，是想让娘娘快些？”
“何须催促，本宫本就有这打算，不过是听了那些事儿，总觉得心中寒凉一片罢了。”
宁玉珍叹息一声，如若不知晓过去往事，她只会觉得宜贵人可恨，如今听了，恨中带了些同情。
同情又有何用，自己不还是成了皇上手里的一把刀，怕是整个后宫的女子都难以幸免。
一想到当初桃花林的诚恳言语，落到现在，不过是场天大的笑话。
那般柔情，到最后，却成了预谋已久的利用。
倚翠虽不知晓宁玉珍和太后聊了什么，但以她伺候宁玉珍多时，观她神态，便知主子是有些犹豫，生怕因着这点犹豫便心慈手软了。
正要说话，却听门口的绮兰进来禀报，“娘娘，冯常在来了。”
宁玉珍回神，朝倚翠点了点头，后者朗声朝绮兰说道：“请冯常在进来吧。”
一声声轻缓的脚步声后，冯常在行至榻前，福身行礼。
“起来吧。”宁玉珍抬手让她坐下，“今儿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冯常在微微摇头，抿唇不语，宁玉珍也不急，瞧她样子便知晓是有事要说，反正现在无事，等她慢慢说便是。
倚翠给两人奉上茶水后，退到一边候着，宝珠识趣地挪到倚翠身边。
九月的风还带着一丝暑气，刮过窗外的桂花树枝，留下淅淅索索的声响，寂静的房间，只有茶盖触碰杯边的清脆。
过了好半晌，冯常在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娘娘对皇上是何种感情？”
闻言，宁玉珍一愣，错愕地抬起头看向坐在圆凳上的冯常在，才发现，冯常在的脸色比起她刚入宫时差了不少，眼下有着点点青黑。
如何能让一个宫女入宫当了主子后反倒比过去还要憔悴？
宁玉珍更不明白为何冯常在会突然问这种问题，难道她对皇上动心了？
又或者......宁玉珍想着，脚底猛地升起一股凉意，直直攀上脊柱，叫她如坠冰窟。
冯常在艰难地抬起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仔细看她，眼底已经布上了星星点点的泪光。
开口时已是哽咽，冯常在仍在努力克制住，尽量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悲伤，“娘娘，嫔妾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打在了宁玉珍身上，她愣了许久。
宜贵人圣宠多年没有孩子，再到后来在御花园时，连翘给宜贵人的提议，宜贵人好不容易怀上却小产，再不能有孩子，到后来太后讲的寻梅，一桩桩一件件，直到如今，连冯常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