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为什么？”徐坦当时怎么都找不到她，又不好意思问雷诚要她的联系方式，如果不是于克南帮忙，可能连她的人人网都看不到。
雷蕾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因为……我那时候喜欢你。”
徐坦像是突然被表白了，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就呆呆的看着她。
“那时候我觉得，既然我已经选择出国了，就不应该把我们的关系搞得粘粘乎乎，不清不楚的。我们俩走的路不一样，未来，距离肯定只会越来越远。所以，我就当断则断啦。”
说出来之后，雷蕾像是松了口气，表情都轻松了很多。
徐坦沉默了片刻，艰涩又有些期待的开口：“那现在呢？”
“现在，那种想法都过去了，我和你都开始新的生活啦。”雷蕾掩住了内心的一丝遗憾，笑着说道。
徐坦有些黯然，狼狈地挠了挠头，整理了一下酸甜交加的情绪，不知该怎么再继续说下去。
雷蕾看着他强行掩饰悲伤的样子，有点内疚，转开了眼神，刚好看到一辆空出租车。
雷蕾一招手，徐坦立刻跑了出去拦下车。
他和雷蕾把雷诚弄了上去，但自己没有上车。
雷蕾坐上车拉门，看着清秀的少年，很认真说道：“谢谢你啊徐坦。”
谢谢青春年少时，有这样好的男孩子一直默默陪在身边。
也感谢在迷茫时，总有人能给她力量。
徐坦努力咧出一个豁达的笑容，站在车边说道：“你刚才说的对。我……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不能沉溺于过去，也不能止步于现在，他要向着自己的目标，坚定的一步一步迈出脚。
就像于克南那样，将梦想贴在自己心里，就像方岳那样，就算摔倒过，也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雷蕾也听懂了，对他露出那样熟悉的甜美笑容，挥了挥手，出租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徐坦背后车站挂着的奥运宣传海报正被工人撤换下来，挂上了新的广告。
他看了一眼手上美国时间的表，将它摘了下来，看着霓虹灯下的北京，深深吸了口气。
他要开始新的生活！
转眼就到了2010 年的二月。
徐坦和于克南站在走廊窗口，看着楼下数辆背后贴着温哥华冬奥会代表团的大巴驶离。
“哎什么时候能轮到咱们啊？”徐坦羡慕的看着大巴车，喃喃自语。
“是啊！”于克南单手持拍，来回颠着乒乓球，语气里全是按捺不住的期待。
“这次莫斯科肯定有你！你至少还有个盼头，我呢？”徐坦想到自己就有些郁闷。
于克南一把勒住他脖子，蛮横的给他打气：“少说这种丧气话！”
两人打闹着走进训练馆，徐坦看到付竞春已经在中心球台热身了。
他和董昱熟稔地试打了一下为付竞春发多球的路线，一左一右间隔发球，点头确认。
付竞春热身完毕，面向两人。
四张中心球台现在都是两个陪练一个，于克南也已经如愿以偿的争取道了中心球台，对面给他喂球的是冷毅和一个新队员。
于克南反手拧了一个斜线，新队员脚步迈出还不够，身子往前救球，他反手又拧了一个斜线，新队员没接着。
于克南不停反手拧斜线，速度又快又有力，新队员总是没接着，不停去捡球。
“专心点啊。”于克南觉得新队员太弱了，忍不住说道。
冷毅看着气势狂傲的于克南，有点不爽，和他对打了几个球后，突然加质量抽球回去。
于克南拉了回来。
新队员本来要接着打，可冷毅又快速抽了回去。
两人对攻几板，最后一球过来时，冷毅没接到。
“这还像点样。”于克南有些过瘾的说道。
冷毅忍不住想礽板子：“妈的，神气个屁啊。”
可他又没办法，谁让于克南上升的这么快，积分榜上，徐坦此时排在了第八位，于克南第五。
前三依旧是聂锐锋、方岳、康宁三个大神。
第四名是叶振新，于克南已经超过了付竞春，排在第五。
付竞春第六，夏可第七，冷毅在徐坦的后面，拍在第九。
随后是小胖和刘石。
而一旁的莫斯科世乒赛倒计时，显示还剩百日。
这时，领队身后跟着三四个跃跃欲试的新面孔走进大门。
魏兴邦击掌集合众人，说道：“这次选拔上来的队员有两个是去年全运会前八，实力很强啊。来，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徐坦在新队员中竟然发现了苏顺，眼神微微一亮。
轮到苏顺自我介绍了，他大跨一步往前，昂首挺胸的说道：“我来自北京队，叫苏顺。”
说完，苏顺笑笑，看向了队伍中正带着一丝惊喜眼神的徐坦，对视了几秒，眼里带着一丝挑衅。
等训练结束，徐坦正在给自己老妈打电话，正和她说过年回不去，世乒赛之前得一块儿集训，说完看到苏顺和几个一起进队的新人从训练馆里走了出来。
徐坦主动上前打招呼，伸出手：“苏顺！好久不见。”
苏顺看了一眼徐坦伸出来的手，没接，让其他人先走了。
徐坦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又说道：“以后我们就是队友了！”
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他还是很开心的。
“队友？还是省省吧，在北京队的时候我就烦你。这一次，是国家队，我不会再输给你了。”可苏顺显然不这么想，冷冷说道。
徐坦愣住了，觉得有些可笑。
“还是球场上见吧，‘队友’。”说完，苏顺和徐坦擦身而过。
这天下午有杂志过来给乒乓男团拍照上封面。
徐坦回去的时候，看见大家正在拼命的在摆造型。
刘石推开落地窗，嘴里叼着牙签，戴上一副黑墨镜，拿着两个乒乓球拍假装是
两把枪，摆出周润发的“小马哥”造型。
于克南冲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拍子：“我找半天。”
徐坦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摇头：“不适合你。”
这小猴子样的，扮演大哥太违和了。
旁边的于克南忽然把上衣一脱，在旁欣赏起了自己的胸肌，用很烂的粤语，自我陶醉的哼起了《奔向未来的日子》。
“无谓问我，今天的事。无谓去知，不要问意义……”
徐坦看着他大秀身材，再次无语地缓缓摇头。
“这杂志看得人多吗？”
徐坦沉默了一下，回答：“可能……只有我们打乒乓的自己看吧。”
于克南撩了撩头发，非常臭屁地亮出肱二头肌，自信的欣赏着自己英俊美貌：“那是在我上封面以前。”
徐坦刘石受不了他的自恋，立刻大声咳嗽假装没听见，各自卯足了劲拾掇起来。
男一队训练场里，摄影师按下快门，方岳、康宁、聂锐锋的三人合影拍摄完毕。
摄影师伸手招呼了一下：“到你们啦。”
一队其他队员们从镜头后纷纷涌现。
奖杯墙前，摄影师站在相机面前，给大家安排站位。
小胖和刘石暗中较劲，都想往更显眼的位置站。
小胖仗着比刘石高点，说道：“矮的肯定站边上啊。去去去。”
“嘿！怎么不是胖的站边上啊？”刘石反问。
两人不敢大动作，偷偷在下边拉拉扯扯。
摄影师看了一下站位，示意站在于克南身边的徐坦，到付竞春左边去。
于克南和徐坦就这样一左一右站到付竞春身边的中心位置。
徐坦神情有些青涩，于克南故作深邃的眼神还真的挺帅，但两个人都紧绷绷地，这时，付竞春像个兄长一样扶住了他们俩的肩膀，笑容和煦，他俩也跟着稍微放松了一下。
摄影师按下快门，留影。
莫斯科世乒赛倒计时牌只剩下九十天了。
这天莫教练宣布了世乒赛五人名单的最后一个，于克南满以为这次机会一定是自己的，按照名次来看，他肯定能拿到名额。
可莫教练却点名了付竞春。
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于克南难以置信，而徐坦又失落，又替他担心。
于克南忍耐地捏紧了拳头，训练结束后，直奔男一队教练办公室。
郑浩正在看队员的训练材料，于克南的训练数据曲线稳步增长，但付竞春最近的数据却有不小的起伏。
郑浩正在两人的资料间来回翻动，神情有些犹疑。
于克南直接推门进来，把最新的大循环排名表扔在郑浩桌上。
郑浩瞥了一眼，抬起头。
“郑教练，为什么？”于克南给的排名表上，自己的名次赫然领先于付竞春。
“选人考虑的，不光是成绩。”郑浩揉揉眉心，自己也很烦躁。
“我刚进一队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成绩证明一切，我现在拿成绩给你看了啊。”于克南心里不服，但还是克制自己的情绪，问道，“两年了郑教练，我到底哪里还做得不够好？凭什不能是我？”
郑浩不答反问：“现在让你上，你就拿得了世界冠军吗？”
于克南眼神锋利的直视教练，斩钉截铁的回答：“我能！”
郑浩深深看了眼于克南，让他先回去等着。
于克南回去后，哪能睡得着，在床上哐当哐当辗转反侧，失眠了。
隔壁的徐坦也一样，眼看凌晨四点了，还是睡不着，他知道方岳他们要退了以后，第一梯队里会空缺出打正手弧圈快攻的，可他离大神的距离还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第一梯队的替补。
越想越睡不着，徐坦索性翻身起来出去跑步。
结果一推门，看到于克南正在门口系鞋带，也是要去晨跑。
田径场旁的一排路灯灭了，天色还没亮。
两个共同成长的年轻男孩，并肩晨跑，两人呼吸节拍几乎同步，谁也没有说话，听着彼此的呼吸，默默的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起往前跑着，朝着共同的方向，一圈又一圈，直到晨光洒下。
（二）
这天，郑浩没让徐坦继续给付竞春喂球，拍手让自己手下的队员集合，说道：“徐坦、董昱、苏顺跟冷毅，你们四个是打正手弧圈快攻的，现在两两一组，对拉。”
徐坦准备上场，于克南拦了他一把，看了眼他的鞋子：“鞋带。”
徐坦看到自己鞋带松了，重新系紧。
于克南伸出拳头，主动给他加油！
徐坦笑着和于克南击拳，扬起斗志，走到球台前。
董昱立刻跑到徐坦球桌对面，有点心虚地笑了笑：“咱俩比。”
苏顺正看向徐坦，露出带有挑衅意味的笑容，随即走到冷毅面前，两人开始了比赛。
两边都在对拉，乒乓球声不断。
“停。”郑浩看了一会，突然喊停，指了一下徐坦和另一桌的苏顺，“你们俩过来，接着打。”
落空的董昱和冷毅对视一眼，悻悻然退开了。
苏顺信心十足地挥了挥拍子，看着徐坦挑衅的抬起下巴。
郑浩看着面前的两人对拉。
苏顺往前迎着拉球， 速度快。
徐坦接球的时候人有点往上拔，力气很小。
“这苏顺打球有点凶啊，每个人都迎上来打。”董昱忍不住说道。
“是和徐坦比较才显得凶，徐坦每个球都在防守。”冷毅说道，徐坦没有掉一个球，也很厉害了。
队员们三三两两走过来，于克南也来看。
“这都对拉多少板了？”于克南问道。
“一直没断，怎么也有三十板了。”
“那等什么啊，反拉他一板啊。”于克南按捺不住进攻的心情，说道。
旁边的一个队员念出了对拉回合的计数，越来越多人加入呼应。
“三十九，四十！……”
徐坦全神贯注地应对着来球，回球时心里正念道：“四十一……”
郑浩忽然说道：“行了。”
两人看向郑浩，球掉了，观战众人发出扼腕叹息。
郑浩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片刻，决定了：“苏顺，跟我来。”
苏顺立刻跟上。
围观的队员都愣了，纷纷议论。
“这就比完了？算谁赢了啊？”
徐坦忍不住赶上一步，问道：“郑教练？打完了？”
他知道最近组里要挑选打正手的重点苗子培养，可没想到郑浩这么快就选定了苏畅。
郑浩看了眼他，见他喘个不停，而苏顺面不改色，没说什么，招呼苏顺跟上自己。
徐坦看着他俩的背影，不甘心地捏紧了手心的球。
他又加大了自己的训练量，和于克南在体能中心夜训，两人都不说话，搏命地练着。
第二天，徐坦依旧先给付竞春陪练，等一盆球见底，他的衣服也都汗湿了。
徐坦陪练完刚要走，付竞春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微笑说道：“谢了，一会儿我陪你练练正手吧。”
徐坦有些感动，还没来得及答应，被郑浩叫住了。
“徐坦，下一个小时上七号台陪练。”
徐坦看向郑浩敲桌的方向，只见苏顺站在那，转了转手腕，挥了挥拍子，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郑教练，今天……我自己还没练过。”徐坦忍不住说道。
于克南就在一边，听到后也心直口快的说道：“郑指导，凭什么一来新人徐坦就要去给他陪练？昨天的比赛他们俩根本没有分出胜负啊。”
苏顺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不爽的喂了一声。
“同样的正手弧圈快攻，对拉打上四十板，打到最后看的就是体力，他后球都飘了，怎么赢？”郑浩皱了皱眉，反问。
“球是打出来又不是猜出来的，没打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说着，于克南推了一把徐坦，示意他给自己争取一下。
“不想打是吧？不想打出去，别浪费大家时间。”郑浩看了他俩一眼，继续指导起了其他队员。
苏顺看看徐坦，也鄙夷地嗤笑了一声。
于克南火大，还想讲道理，可徐坦示意他别说了，默默走到苏顺的球台边。
他的汗水淌到拍子上，亮晶晶的反射着灯光。
徐坦抹了抹自己的拍子，从球盆里揣了几颗球进口袋，一声不吭的开始发球。
于克南很郁闷，把手里的水瓶重重摔在了地上，也返身上场继续练球。
两盆球打空了。
陪练完苏顺，训练场场灯灭了一大半，里面没有其他人。
苏顺背起球包离开，一句话也没有，场灯被他彻底关了。
徐坦体力不支地坐到地上，一直喘气，俊秀文雅的脸上映着训练馆走廊漫射出的暗淡灯光。
晚上的训练馆空荡荡的，安静得令人心悸。
徐坦垂着头动弹不得，看到自己的汗水滴到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洼坑，他觉得自己都要融入这片孤寂 和黑暗里了，怎么都挣扎不出来。
就在这时，场灯忽然大亮，一只手出现在他面前。
徐坦抬起头，看到一张肆意飞扬英气十足的自信面孔。
那张脸的主人，就像是个永远无法打败的战神，始终都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永远都走在他的面前……
于克南的手，修长有力，一把就拉起徐坦，将他从孤寂和黑暗中硬生生的拽了出来。
到了夜里，大家都睡了，只有徐坦屋里的灯还亮着。
于克南起得很早，准备洗漱去晨跑，发现他门缝里的灯光，诧异地打开门，只见徐坦在写苏顺的打法素描，埋头设计对应他的打法。
“什么情况？你一夜没睡？”于克南打着哈欠，问道。
徐坦低头没说话，于克南扯过他面前的纸，看了一眼：“什么时候了你还画这些？徐坦，你觉得忍耐是解决问题办法吗？”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徐坦压抑着怒气，要把纸夺回来。
于克南脱口而出：“换教练！”
徐坦愣住了，看着于克南，片刻后松开手，有些无力：“不可能。”
“我们都还没试过！”于克南早就受不了郑浩的专断，现在更是没法忍他一直打压徐坦和I自己。
“国家队只有教练换队员，没有队员换教练。”徐坦摇摇头，说道。
“机会是要靠自己争来的。谁能有机会，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全凭郑浩他一个人的喜好，这他妈公平吗？他配当教练吗？”于克南愤怒的说道。
徐坦沉默半晌，抬起头直视于克南：“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都比当缩头乌龟强！徐坦，两年了，该忍的我都忍了，该等的我也等够了，再有一个两年，我们也该考虑滚出国家队了。难道我们只能这样了么？你甘心么？我不甘心。”
说完，于克南就要走。
他走到门口时，徐坦开口叫住了他：“你知道，这么做了，我们可能会被处分，赶出国家队吧？”
“你别管了。我爹说过那么多话，只有一句我认，就是所有路出现之前，都要有第一个走的人。”
徐坦眼神有些犹豫，于克南毅然迈出宿舍门。
“等等……我也去。”徐坦像是下定决心，对于克南的背影说道。
于克南意外地回头，看到身后一向隐忍的年轻男人眼神坚定。
墙上的莫斯科世乒赛倒计时翻动，只剩下三十天了。
付竞春的脚伤开始恶化，虽然一直在保守治疗，可碎片已经游离到危险区域，队医建议手术。
但莫斯科的比赛就快到了，付竞春无论如何都要争取这次机会，央求郑浩打一针封闭，继续训练。
今天的训练开始前，徐坦和于克南交换眼神，显然今天就是两人约定“干大事”的日子。
训练一结束，徐坦和于克南背着包正要离开训练馆，忽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于克南。
两人对视一眼，徐坦冲于克南撇了撇头，先离开了。
郑浩走到于克南面前，说道：“今晚队里的战袍发布会，莫教练点了名让你去。”
于克南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去。”
“发布会可以不去。但明天世乒赛的对手分析，你也不想参加了吗？”郑浩问道。
“切，不是只有去比赛的人才能听吗，我才不稀罕……”于克南想也不想的回答，突然停下来，反应过来，冷酷的表情变的很惊诧，里面藏着一丝欣喜，“什么意思？”
郑浩轻描淡写地说道：“明天世乒赛的对手分析，你一起来。”
说完，他拍了拍于克南的肩膀，抬脚离开。
“郑指导，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我……”于克南想到今天要和徐坦去总教练那里申请换教练的事，卡在喉咙里。
郑浩回头看着于克南：“你不是说你早就准备好了吗？于克南，这就是你的机会。”
说完他抬腿离开，留下于克南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
窗外黄昏已经变成夜色。
徐坦站在莫教练办公室门口，攥着球包带子，看着外面的光线一点点变暗，心情有些紧张。
正等的煎熬，于克南打过来了电话。
“我今天去不了了。”于克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对徐坦说自己被选进了莫斯科世乒赛的事。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吗？”徐坦担心的问道。
于克南很郁闷，有种背叛了哥们的感觉：“反正你别去了，我们回头再商量一下。”
徐坦察觉出不对，这不像于克南干脆的性格，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莫教练……突然叫我参加什么战袍发布会的活动……徐坦，听我的，别去了。”于克南只好说出实话，说完就挂了。
徐坦拿着电话愣了一会，下意识地背上包，迷茫地刚要离开，这时，付竞春从莫教练办公室推门而出。
（三）
徐坦看到他的脸色很难看，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眼神阴郁，就像要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垮，莫教练也神情凝重跟在后面。
徐坦看到付竞春连招呼也没和自己打，擦身而过。
“徐坦？你找我有事？”莫教练看到徐坦站在外面的表情，也是藏着心事，问道。
徐坦忐忑地犹豫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一横心，说道：“莫教练，我……我想换教练。”
徐坦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觉得应该再等等，听于克南的。
莫教练拧眉，看起来非常不悦。
但徐坦既然都说了，也不管于克南了，不准备退缩。
“你刚才说的，是要换掉郑指导，还是想让郑指导离开国家队？”莫教练把他带到办公室里，看着面前一直很踏实的孩子，问道。
“我觉得郑指导他不配当教练。”徐坦硬着头皮，咬牙说道。
莫教练一向温和的神情变得愠怒。
徐坦豁出去了，一口气说完：“这两年我不管怎么打，永远只能陪练，陪练他喜欢的选手，就算我的名次比他们都要高了，郑指导也根本不在乎。我们从来没有得到他的公平对待。于克南打得那么好，却从没有进过世界大赛，理由是没有大赛经验，可是这根本就是笑话嘛？不给机会参加大赛，怎么可能有大赛经验？”
“够了！你以为这是幼儿园吗？你不是个孩子了，徐坦！这是国家队，你如果永远只站在你自己的角度看问题，那我看郑指导对你的判断根本就没错！”莫教练看着气愤委屈的徐坦，吸了口气，稍微冷静下来，继续问道，“你觉得你和于克南两年没有得到机会，很委屈。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天赋异禀的选手，只短短的昙花一现，就销声匿迹了？教练只会比你考虑的多，不会比你考虑的少。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郑指导真的没给过你机会吗？”
徐坦微微一愣，沉默下来。
“人都有你看不到的一面……换教练解决不了你的问题，徐坦，面对问题，你得自己先试着解决。你这个申请，我不能通过。”
说完，莫教练让他回去好好想想。
徐坦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宿舍，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闷头不语。
于克南去开会到很晚才回来，听到刘石说徐坦情绪不对，晚饭都没吃，立刻过去敲门。
徐坦开了门，脸色灰暗的看着他。
“你去了？”于克南担心的问道，见他点头，郁闷的直皱眉，“莫教练答应了吗？”
徐坦没说话，神色低落。
于克南懊恼不已，很郁闷：“我不是说了让你先别去吗，你傻啊你干嘛自己去啊。你为什么啊……”
“那你是为什么啊？”徐坦看到于克南胸前挂着的“战袍发布会”活动胸牌，拿起来看，想到他电话里说的，更气愤，“就因为这个？”
于克南越听越不舒服，一使劲硬生生拽下了胸前挂牌：“不是！操！”
“那是为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啊？”徐坦反问。
于克南答不上来，看见徐坦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眼神，转身逃避，冲回了自己房间。
两人这一晚，又都失眠了。
两人又一大早就去晨跑。于克南看到徐坦迎面跑来，顿了一拍，想说点什么，但徐坦直接和他擦身而过，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都不忘他脸上看，顿时心里一堵，咬着牙闷头继续跑起来。
今天的训练场，没有付竞春。
一队集结之后，方岳、康宁、叶振新、夏可穿着国家队队服站在队伍前列。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就在前几天，付竞春因为突然需要进行紧急的膝盖手术，队里重新选定了莫斯科第五人。”魏兴邦看着大家说完，侧身让了一下，穿着国家队队服的于克南气宇轩昂的迈步上前，和其余四人站到了一起。
大家都在鼓掌，只有徐坦定定看着他，眼里藏着一丝黯然，没做出反应。
“你们明天一早出发，今天大家一块儿合个影吧。”
干事小朱举起相机，五个出征莫斯科的人站在队伍最前面，其他一队的人自觉地在后面站队。
徐坦看到郑浩和于克南附耳说了什么，然后罕见的没有一贯严厉的表情，而是笑逐颜开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好好打，别浪费我给你的机会。”
小朱按下快门，闪光灯大亮，徐坦耳边回响着郑浩的话，觉得眼前发白，一阵反胃，心脏有种被同伴在背后狠狠插一刀的疼痛。
所有人都在一起喊：“必胜！”
只有徐坦喊不出口。
他目光直射向前面郑浩和于克南的背影，终于明白了那天他不来的真正原因。
于克南走了几步，仿佛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他回头看了一眼，和徐坦四目相接，又想说点什么，可眼神很快躲避开了，低头走开。
徐坦内心充满了失望。
这失望，不仅是因为于克南的临时变卦，“抛弃”了自己，还有另一种对自己的深深失望。
——他终究是没能追上他的脚步。
于克南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什么这么沉重。
明明如愿以偿了，可只要想到徐坦的眼神，他就心里堵得慌。
在飞机上，于克南正在回复章采薇的信息，空姐走到他旁边，柔声说道：“您好，飞机马上起飞了，请关掉手机。”
于克南匆匆打字回复章采薇：起飞了，莫斯科见。
手机关了机，于克南的脸色很沉重，就连和章采薇的久别重逢也难以让他激动起来。
叶振新发现了他的脸色不对，打趣说道：“你第一次国际大赛吧？紧张地脸都僵了啊！轻松点！以后你就习惯了，哈哈！”
于克南勉强挤出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头靠到一边不再搭茬，闭上了眼，努力赶走脑海中徐坦失望的眼神。
而在训练总部，会议室里坐满了一队队员，屏幕拉了下来，正在播赛前直播的广告。
刘石挤过人群，手里拿着刚出炉的《体育世界》杂志。
他坐到徐坦身边，高兴地递给他。
杂志的封面标题是“中国乒乓的未来”。
封面上的徐坦和于克南两个人还挺上相，也可能是修过图的关系，看上去格外俊秀，像明星一样，一个眼神柔和，一个目光锐利，很养眼。
徐坦看了眼封面上帅气逼人的于克南，默默移开了视线。
这时屋里灯灭了，开始直播莫斯科世乒赛男团决赛。
会议室黑了下来，大家不停激动的喊出声，尤其是刘石，不断怪叫，为于克南的比赛激动打 call。
“刘石，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太适合这儿。”徐坦看着屏幕上意气风发的于克南，低低说道。
现场气氛很热烈，刘石没听清，转头问徐坦说了什么，可徐坦没再说话。
激烈的比赛终于结束，于克南、康宁、叶振新、夏可等五人拿到团体冠军，屏幕里的于克南直接蹦上
了领奖台，五个人激动的热泪盈眶唱起国歌。
刘石也高兴地一把抱住徐坦，而徐坦的视线却落到椅子上那本“中国乒乓的未来”，自己跟于克南那两张带着默契笑容的脸变得有点刺眼，他把封面翻了过去，眼里说不出是替他开心，还是无比失落。
而远在千里的莫斯科，男乒正在一家酒店开庆功会。
紧挨着的五个杯子里倒上了饮料，五人举起杯子，像喝酒一样痛快碰杯。
莫斯科团体赛的五人胸前个个都挂着金牌，于克南终于活过来了一样，满面春风，情绪高涨。
康宁勾住于克南的肩膀，高兴地说道：“今天没有你顶住压力的话，结果还不好说，打得漂亮！”
方岳像个大哥哥一样，慈爱的摸了摸夏可和于克南的头：“我们退役以后，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夏可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而于克南脸也有点红，又是激动又是不好意思，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响了，在桌上不断震动着。
等于克南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他急忙拿着手机跑出去。
莫斯科的五月依旧非常冷，章采薇在酒店外等着，寒风中吹的她脸很疼。
于克南飞也似地跑出去，左右寻觅，终于发现了蹲在酒店外的章采薇，那熟悉的脸，和熟悉的坚韧眼神……
于克南一把脱下衣服罩在章采薇身上，一把抱住她，激动的看着她：“你怎么不进去啊？”
于克南拉着章采薇的手走出电梯，没想到在走廊上遇到了正和新加坡女队队员打闹嬉笑的肖珺。
肖珺手里宝贝地抱着冠军奖杯，队员们叫肖珺队长。
“队长，明天机票好晚，我们可不可以晚点集合啊？”
“对啊对啊！冠军奖杯在手，说什么教练都会答应啊！”
肖珺和他们笑成一团。
这时，肖珺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一对俊男帅女，顿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居然在这里碰到了章采薇！
肖珺把奖杯塞到队员怀里，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抱住老朋友：“你！！你怎么去了德国就没联系了！在德国好吗？”
章采薇没想到这里遇到了曾经的战友，有些发懵，反应过来以后笑着点头。
肖珺亲热地看着她：“你都瘦了，一会儿一起吃饭吧！”
说着，肖珺身后的新加坡队队员聚了过来，都在脸红的打量着于克南。
“那不是于克南吗？”
因为中国男团的这一战，大家都对颜值高球技好的于克南印象很深，网络上迅速都成立了于克南后援会，大家对帅哥都没有抵抗力。
（四）
章采薇注意到，肖珺和新加坡女队队员们胸前都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金牌，她的脸上闪现不易察觉的失落。
肖珺本想再跟章采薇说些什么，但看到旁边的于克南，知道他俩一定好久没见了，不能一直当电灯泡，她适时放开了章采薇，笑着说道：“你们难得见面吧？好啦好啦，给你们时间好好庆祝一下。晚上来找我哦！”
说完，肖珺跟上新加坡队员们离开了。
于克南心情很好，带着章采薇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里，高兴地扶着她的肩膀：“你坐下！”
章采薇坐在床沿，看着于克南骄傲地拿下自己的金牌，放到自己手里。
她有点羡慕的看着沉甸甸的金牌，但更多的是真心为于克南高兴。
“真好，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说完，章采薇把金牌还给了于克南。
“我真正想要的是单人金牌，很快就会到那一天了！”于克南这一刻太高兴了，梦寐以求的金牌，还有心爱的女朋友都在身边，他只觉得幸福满足。
他深情的看着章采薇那张英气俊逸的脸，情不自禁渐渐靠过去，可唇还没碰到她的脸，就被躲开了。
于克南看着她避开的样子，很不解：“又怎么啦……”
“我刚才不进来，就是怕遇到她们，还有你们。”章采薇没心情和他亲热，烦躁的说道。
“什么她们我们？怕？你怕什么啊？”于克南还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根本不懂她的心情。
章采薇深呼吸，决定和他摊牌：“我最近，在考虑加入德国国籍。”
“德国的教练说，只要我愿意去，一号的位置就是我的。”章采薇见于克南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继续说道。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于克南几乎每天都和她联系，她短信里也没透露出这个意向，现在猛然听到十分震惊。
“我自己也想了很久，现在差不多该做决定了。”章采薇刚才看到肖珺拿着金牌奖杯的那瞬间，就做好了决定。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以后要替德国人打球？”于克南无法接受，语气有些激烈。
章采薇看了眼他惊怒的表情，有那么一丝踌躇：“我也还没完全决定。”
于克南恼怒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凳子，赌气走进厕所，打开水管浇头。
章采薇被他的行为惊呆了，走进去关水。
可于克南又打开，两人开开关关几次，章采薇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干嘛？”
“我清醒清醒！”
“我们一共只能呆几小时，你可以不要这么幼稚吗？”章采薇觉得有时候他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遇到事情总是先宣泄自己的感情，根本不会理智思考。
“我幼稚！你才是吧？总是有一大堆事瞒着我，让我猜，我真的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啊。”
于克南气得用力一砸，把厕所里搞得乒乒乓乓。
“别这样，我真的想和你好好呆一会儿。”章采薇有些心疼的看着他砸到墙上的手，生怕这手受了伤。
“能不去德国吗……”于克南被她软化的语气安抚了几分，难受的问道。
“你们都在往前走，而我只能看着。你知道这种感觉吗？”章采薇一向要强，她从不肯落在人后面，可现在连肖珺都拿了金牌，她心里真的无法接受这样毫无作为的自己。
“你怎么会知道呢？”见于克南沉默，章采薇摇摇头，低落的说道，“再过两年，连商业赛我都打不了了，那时候我该做什么呢，我也才二十四岁，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该结束了呢？我不想结束啊。”
她说到这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于克南一看她哭，就慌了，急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试图抱章采薇，又被拒绝了。
章采薇推开他的手，努力压抑住情绪，含着泪继续说道：“我想要一次机会，走到真正的赛场上争取奖牌，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于克南把自己的金牌给她，急切的说道：“我们俩谁拿金牌不是一样吗？我的就是你的！等我拿到单人的冠军，你就回国，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怎么可能一样啊！”章采薇要的是证明自己的实力啊！
她已经不想和于克南再讲道理，筋疲力尽的拿上包准备离开。
于克南一把拉住她，也觉得身心疲倦：“能别闹吗？”
两个人，因为彼此相似而互相吸引，可又因为同样的要强和高傲，无法说服对方和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
章采薇眼里满是倦意，推开他的手，推门离开。
“难道真的要替外国人打赢自己人才开心吗？！”于克南不甘心的在后面问道。
章采薇回头看了于克南一眼，眼神非常失望：“哪怕一次，你可以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的感受吗？”
说完，章采薇离开。
于克南愣了几秒，想要追上去，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追到电梯，章采薇站在电梯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印刻在心里，又像是，要把他从脑海中剔除一样。
于克南看着缓缓关上的电梯门，看着她又坚定起来的眼神，意识到这似乎是结束了，他手里的金牌垂落下来，心中空荡荡的，觉得一无所有。
刘石为了迎接冠军回来，特意卖准备了喷射礼炮，在于克南回宿舍推开门的一刹那，朝他狂喷。
相比兴奋开心的刘石，于克南倒是平静很多，经历了这一场比赛，看上去都成熟多了，眼里隐隐藏着心事。
他放下行李箱，递给刘石包装好的礼物，然后走到徐坦门前，犹豫片刻，轻轻敲了两下。
刘石在摆弄于克南新的苹果电脑，回头嚷嚷：“敲什么门啊，他在！出来啊徐坦！”
徐坦走出房门，却没搭理于克南，他手里正在黏胶皮，在客厅拿了瓶胶水坐下。
于克南主动靠过去，说道：“以后我们不用去网吧了，我买了笔记本。”
徐坦抬头看了他一眼，冷淡的点点头。
于克南看到徐坦手里的胶皮怎么都贴不好，又主动帮忙：“我帮你。”
“不用。”徐坦还是很冷淡的表情。
于克南自讨没趣，心里有些闷，转头看到桌上的《体育世界》，拿起来看，转移话题：“拍得不错啊！我们还挺上相的嘛。中国乒乓球的未来，说我们呢。”
徐坦听到顿了顿，继续弄手上的胶皮，力度比较大，多了些发泄的意味。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杂志：“中国乒乓球的未来？你是，我不是。”
“徐坦你这样有意思吗？我那天想告诉你的，太突然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开口。”于克南有些烦躁的揉揉头发，说道。
“我这人是没什么意思，但答应朋友的事，我会去做。”徐坦说完，就要离开。
“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吗？”于克南见他要走，一急，咬咬牙，道歉。
徐坦转过身，直视于克南：“国家队没有朋友，这句话我从进来第一天就听见了，但到了现在才听懂。
于克南，我真把你当朋友来着。”
“我……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换成平时，于克南绝对说不出这种肉麻的话，但现在却说了出来。
“没这个必要了。”
徐坦走出门，径直离开，丢下黯然神伤的于克南。
郑浩也回国了，正在办公室里，看着新相框里自己和于克南的冠军合影。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想到大赛前一个月突然接到莫教练的通知，因为付竞春的伤，一定要换掉他。
他知道于克南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打比赛，可付竞春机会不多了，而且他的伤……可能以后也无法恢复现在的状态。
可莫教练依旧坚持，他也知道，很多时候，教练必为了队伍的利益做出取舍，背负骂名是无法避免的，就像莫教练当年换下秦振一样……
郑浩正看着照片想着心事，突然门被一把推开，付竞春拄着拐杖冲进来，一眼就看见那个合影，心寒地冷笑了一下：“恭喜啊郑指导。”
秦振看情势不妙，刚准备溜，就被付竞春喊住：“秦教练你不用走，我说的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郑浩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己刚做完手术的爱徒：“闹什么呢？”
“为什么让莫教练通知我？为什么……撤了我？”付竞春一反往日的温和，愤怒质问。
“你带伤上，终归有风险，撤下你合情合理。”郑浩无法多说什么，总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总教练头上。
“合情合理？好一个合情合理！明明是你告诉我，冠军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冠军，不惜一切代价，我为了它我什么都付出了，郑指导，你知道我什么都付出了……”付竞春十分激动，没等郑浩开口，压抑不住愤怒直接甩脱拐杖想扑过去，却失去重心狼狈跌倒。
门口聚集了很多队员，听到里面的争吵，在旁面面相觑。
秦振走出来，驱散围观的人，让师徒俩人单独谈谈，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郑浩见付竞春摔倒，走过去要扶他，叹气说道：“你刚做完手术，应该休息。”
付竞春红着眼睛甩开他的手，沉默半晌，才丢下话：“你他妈就不是人。”
当初鉴定伤情的时候，都答应了先不手术，拿下比赛再说，可突然临时换人。
而他当初付出的百倍努力，都化成了云烟……
郑浩看着付竞春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眼里全是无法言喻的复杂心痛。
有的牺牲在所难免，有的付出未必就能得到回报，这就是人生的无奈之处。
可无论面对什么挫折和不如意，也绝不能趴下，总要爬起来继续赶路。
相比付竞春的郁结，徐坦的训练也不如意，他被郑浩特意摘出来成了专职陪练。
陪练冷毅，陪练苏顺，陪练夏可，一桌又一桌轮流当陪练。
徐坦变得更沉默了，平静的脸上多了几分隐忍和阴郁，但他依旧拼命训练。
于克南也经常陪着他去健身房，虽然徐坦根本不理他，可还是默默跟在他身边，就像影子一样，互相陪伴。
和郁闷沉默的徐坦相比，于克南身上的明星气质挡也挡不住，自从那次大赛一鸣惊人之后，人气直升，经常被一帮二队新队员截住，抢着围到他身边要签名。
徐坦感觉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大的让他无法面对自己和于克南之间互相激励的过去，他的内心开始抵触，尽量回避于克南，一个人在跑道上孤独长跑。
一圈又一圈，似乎在和命运较劲。
这次荷兰世乒赛男单人选中，于克南又和康宁叶振新三个人又入围了。
徐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他也许并不是生气换教练时，于克南抛下自己。
他可能生气的只是，自己被于克南远远抛下了。
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前面的脚步，那曾经一起并肩作战，一起笑过闹过的伙伴，离他越来越远。
眼看着于克南一次次为国出战，而他却沦为陪练，这种落差和痛苦，徐坦不知道该和什么人说。
他找不到发泄的方式，无论是流汗还是流泪，都无法纾解内心的苦痛。
徐坦索性去了刘教练的拳击馆，深夜一拳又一拳对着空中击打，仿佛那里站着他的敌人。
不出意料，荷兰世乒赛决赛，于克南的表现依旧亮眼，加上他那张堪比明星的英俊脸庞，吸引了无数人关注这场比赛。
“现在比赛已经到最后一个赛点了，如果拿下这个球，新的世界冠军就要诞生了。现在是于克南发球，他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解说们都十分激动，紧紧盯着这个帅气的大男孩。
现场也异常安静。
于克南的短发全部汗湿，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紧抿唇角，肌肉线条也绷紧，每一个角度都无懈可击，像星星一样闪着光芒。
他发了一个招牌的逆侧下旋，对面摆了回来，于克南反手暴拧一个追身球，又快又猛，像他气势十足的眼神，对面根本没有机会接到。
寂静的全场，猛然暴起欢呼声，夹在着迷妹呼唤他的名字。
于克南扔下拍子张扬地狂吼，亲吻球台，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让人移不开眼神。
此刻的徐坦还在拳击俱乐部自虐式地过激练习。
他咬紧牙关，不断变化姿势挥拳，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密，呼吸愈加急促。
伴随着用尽全力的痛苦低吼，徐坦挥出一拳后跌坐在地。
空荡荡的拳击馆，徐坦躺倒在了场地上，虚脱般满脸汗水，胸口不断起伏。
这一次，没有人能对他伸出手，将他从泥泞里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