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沈听澜他们一进去先看到的却是顾哲那一张形容苍白无力的脸。
听到有脚步声的接近，顾哲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但顾哲在看清到来的两个人是谁之后，顾哲原本就冰凉的身体就像是被又被一盆刺骨的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他妖冶的凤眼睁得很大，幽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听澜和季平之这两个人，那里面像是什么情绪也没有，又仿佛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季平之抬腿一迈，顺势就挡在了沈听澜的前面，把她遮得个严严实实的。
沈听澜现在也没有心思面对这些东西去，看到路寻带着一个刑警走了过来之后，就先一步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人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宽敞而沉闷的接待大厅里面，顿时就只剩下了季平之和顾哲两个人。
顾哲眼睁睁地看着沈听澜的背影逐渐地远去，消散，眼睛都瞪得发酸了，也没见她再看过来的一眼。
他垂在大腿边上的手陡然收紧，尖利的指甲尖掐进了肉里，口腔里发出一阵磨牙声音。
顾哲半垂的脑袋下面，眼底里的水色像是被滴进了一滴红墨水一般，猩红逐渐向四周弥漫开去。
他再睁开的时候，漆黑的双眸微红， 印着点点篝火星光， 却深沉阴暗犹如深渊地狱。
阴寒得瘆人。
顾哲看向季平之，语气沙哑而低沉，像是生锈很久的老旧钢片相互摩擦的声音。顾哲看向季平之，眸子里亮得惊人。
季平之感受到了那道阴狠狠的视线，不无所谓地挑高了眉头看他，声音淡淡。
“我们谈谈？”
——
沈听澜被路寻用担忧又同情的眼神看了一路，早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在要进门的时候，路寻又撇下拿着钥匙的小警察，把沈听澜给拉到了一个角落。
先是上下左右地把她拉着转了一圈，之后又没有预兆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安慰一般的怀抱。
一触即分的一个拥抱。
在这个怀抱里，沈听澜能感受到一种纯粹的简单的气息。
就像是一个单纯为自己担心的老友一般。
沈听澜的眼眶边上忽然就泛起了一圈不易被人察觉的红来。
“害，幸好咱季哥没有跟过来，不然要是看到我抱你了，他非得……”
像是为了故意逗笑她一般，路寻龇牙咧嘴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听澜“噗嗤”的一下就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看见小澜澜苍白的脸上终于飞起了一点红晕，路寻的心才慢慢地安定下来，看见那边的刑警指着手表往这里招了招手，也没有继续让他说话的功夫了。
路寻一边迁就着沈听澜的身高，一边蹲下了自己的身子。
“小澜澜，你要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不管发生了什么，永远不要用他人的过错去惩罚你自己……”
“而且啊……”
路寻这下子使了几分劲儿，拍了拍沈听澜的肩膀，就像是儿时常见的小伙伴之间的安慰鼓劲方式一样。
“嘛……”
路寻先是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大概也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说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不合人设。
“如果你等下在里面被欺负了，打得过就上去踹她们两个几脚。”
“打不过嘛，就自己先出来，不要硬抗着，等下我去教训她们……”
沈听澜低低地笑了出来。
心里都是暖洋洋的感觉。
她忽然就觉得，路寻这样的，才算是真正的朋友。
沈听澜的底气又一次足了起来，她看着眼前闭得紧紧的门，脑海却没有再重重复复的闪过钱菲菲的脸。
沈听澜推开门。
三个女孩子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面面相觑着。
钱菲菲看着眼前进来的女孩子，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她穿得很暖和，虽然脸色依旧十分的苍白，只余眼角边上的一层红晕。她面上十分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这么冷冷清清的看着这两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两个人。
但她周身环绕着的淡淡的疏离感，就能让人感到彻骨的冷。
而她们两个呢，一身单薄的黄色囚衣，头发乱糟糟地散乱在脑后，油腻得发亮，蓬头垢面，连脸颊都翻滚着憔悴的黄色。
对比强烈。
更别提沈听澜从进门到现在连一丝她们期望的表情都没有，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一样清清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之后，像是在看两摊匍匐在她脚下的垃圾。
钱菲菲一直就觉得沈听澜是十分好看的，漂亮得让人不敢上去搭话，就唯恐亵渎了她，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么觉得的。
像是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主角。
所以她从来不敢去奢望这样一个女孩子会和她坐到一起，愿意和她做朋友，帮她赶跑那些欺负霸凌她的人……
维护，帮助，给予。
钱菲菲从来都是很感谢她的。
沈听澜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很好很耀眼的女孩子。
可是……
“就是因为澜澜你这么好……我就非要杀死你不可啊……”
钱菲菲不觉就把她心底里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声。
她笑得歇斯底里，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惊艳动人的女孩子，口水因为动作太大而喷得到处都是，已经破皮了的手一下有一下地砸在前面横亘着的玻璃上，瘆得让人发慌。
像是一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人。
沈听澜看着她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把椅子推着往后一小步。脸上的表情也仅仅在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瞳孔张大了一瞬。
她已经不去在意这种人了。
她在想什么，是怎么样想的，就随她去吧。
沈听澜目光一转，扫到了夏锦芝，她已经一副吓到了失去了所有理智的样子 手指不住地扣着自己的肉，那下面已经被她扣得破了皮，流出红色夹杂着黄色的液体来。
就算是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沈听澜看过来的视线，也只是一副视若无睹的表情。
沈听澜忽然就觉得厌烦极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再也没有刨根问底的问下去她们为什么要害自己的想法了。
她们的惩罚已经注定。
沈听澜蹙着眉，那里面的两个人神神叨叨的，像是与世隔绝，听不见外界的一点声音一般。
现在看来，要谋害她的人反而比她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害人终害己。
沈听澜再也没有了耐心，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话筒，推开椅子就想走。
后面的玻璃隔音效果很好，沈听澜走得太快，也就没有看见钱菲菲的眼睛里泪水一串又一串地掉下来，那里面有后悔，有不甘，但最多的还是嫉妒……
没有哪一个女孩子是愿意担当别人的绿叶的……
钱菲菲眼睁睁地看着沈听澜一脸厌烦和冷漠地离去，一丝留恋都没有。她终于也忍耐不了了，不多的理智全线崩溃，摔下了凳子扯着自己的头发神神叨叨的。
顾哲喜不喜欢自己，她这么多年过来了，她自己还会不知道吗？就算顾哲知道了她才是一直帮助自己的人，但他感情界限分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就是喜欢。
就算自己帮他做了这么多的事，顾哲永远也不会把对她的感情上升到恋情的
钱菲菲从来都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点的。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害沈听澜？
因为啊……
沈听澜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吸引住别人的目光，可以把她众星拱月地捧起来。
就算是她什么伤都没受，就可以引来所有人的同情，而一直被人欺凌了这么多年了的她，只能当做她英勇讲义气事迹的镶边儿，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明明她当一个花瓶就可以了，可她对人对事一直是认真而无可挑剔的，真心实意的对待别人，她总有自己数不清的不为人所知的发光点。
她就像是一个被上帝保佑亲吻过的人。
所以钱菲菲是真的嫉妒。
凭什么你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
她承认，在沈听澜决定要帮助她，在她要和自己做朋友的那一刻，钱菲菲就是对沈听澜抱有一股深藏着的不被所有人发觉的恶意的。
她最讨厌沈听澜了。
讨厌她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好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讨厌她就算是遭到别人的侮辱诋毁，也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讨厌她就算是被人瞧不起恶意被人诬陷上台，也可以傲然地屹立在塔顶，享受着众人敬佩而疯狂的目光。
无边无际的嫉妒……
这才促使了那个蠢到透顶的夏锦芝开着车来找到她的时候，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她。
沈听澜出来的时候，也是被路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圈，路寻这一副憨憨的样子，直弄得沈听澜绷得很紧的脸色一秒破功。
“你干嘛呀，自己都是一个警察了，难道忘记了我和她们有玻璃隔着的吗？”
路寻也是一副愣怔，挠了挠头，也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当真是关心则乱。
带着她出去的时候，路寻也在旁边不住地瞟着沈听澜的样子。
他可怜又可爱的小嫂子……
不会是偷偷哭过了，擦干了眼泪，伪装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