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萧橪接到小马的电话，“我操，咱们又被搞了。”
萧橪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这都几点了。”
“大哥，甭管几点，你就记着你经纪人和粉丝还在为你搏命就行。我刚听到一个消息，咱这次的电脑广告代言可能要被人截胡了。我内线说XX家拿出了什么数据报告，说他们热度更高，更有价值。”
“这种屁话你也信？”
“信不信的吧，反正今天晚上XX发了张自拍，粉圈开始抡博造数据。超话排名蹭蹭往上涨。这是明着从我们兜里抢钱啊！我刚跟咱们的后援会说了，数据组正在全力动员。老子今晚不睡了！
你赶紧起来给我发张自拍。给粉丝发福利。”
“神经病，发张照片算哪门子福利。又不是发钱。”
“算了算了，知道你不喜欢发自拍，你就上个线，转发个天气预报也行。我需要你给粉丝打个鸡血！”
萧橪看了看怀里的唯真，她好不容易才睡着。萧橪不想惊动她，只能更低地回话，“你小点声。”
小马还哪里还听得进去这句，他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不就是买数吗？前一阵子刚严打了一拨儿。我问了问，行里都说原先的渠道找不到了。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做的数。我听说他和柳涣涣有一腿。总之欺负到小马哥头上了，我可不能忍。”
“大哥，你别这么激动，这欺负的不是我吗，怎么就到你头上了？”
“说啥呢，你的钱也是我的钱，我还等着买车呢。这一役我必须要拿下！”
要让亢奋中的小马平静下来是不可能了，萧橪只得说，“你等等。”他轻轻地从唯真枕着自己的头下抽出手来，走到客厅里。
“这种事儿你管得完吗？”
“不管不行，那边还要放你的黑料，妈的，料编得也够离谱，说你现在和一个离婚的女人同居！气死我了！”
萧橪愤然骂了一句。“我去！”
骂完他倒是有些愣住了，他不怕传绯闻，但是传唯真他确实害怕。唯真受伤以来，他和唯真出双入对就没有避讳过，他倒是忽略了自己的热度已经不同以往，因此他不确定自己和唯真是不是被人拍到了。
而如果对家真的和柳涣涣搭上关系的话，那唯真的一切情况对家必然了如指掌。
他不介意恋情公开，但如果在这种敌意甚重的情形下公开，势必会有人人肉搜索唯真，到时候离婚、不能生育，各种难听的话都会如污水一般泼过来。唯真还在恢复期，就要面对这些网络暴力，他想想就痛得无法呼吸。
“他们要是发这个，我自己会出面澄清，不用你插手。”
“得得得，你赶紧随便发一条，我让后援会集中火力转发这条。”
“三更半夜的，你让她们干什么？”
“抡啊，咱也有数据女工啊！好几十个QQ群呢，平常控评呀、草数据，都是她们自发的。要不然你以为咱评分那么高？”
“有这功夫干点什么不好？”
“哎，这些女的也没别的事儿。都是为爱发电的。你别有心理负担。”
“我不需要。”
“广告什么的都要看数据的。你现在火起来了，粉丝们就会自发成立数据群，帮你做数。要不我不忿呢，对家绝对没有我们人多啊，他就是买的！咋啦，你断网十年了？所有的流量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这事忒缺德，我说了我不要。”
萧橪不想让粉丝三更半夜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他虽然不是那种和粉丝互动频繁的艺人，但他在各种活动场合都见过她们的身影，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让这些女孩子，半夜不睡美容觉，去网络上抡博，与机器人抵抗，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无疑是浪费生命。
唯真曾经给他分析过粉圈心理，这些年轻的女孩子陷入的一种思维的贫穷困境，职业粉头利用粉丝对偶像的爱，不断地洗脑，营造偶像需要她们的假象。前些年粉丝省吃俭用给偶像集资买数据，严打之后，又发动粉丝直接成为数据女工。
粉头会在粉丝群体中频频散布恐慌，夸大数据对偶像的影响。让这些女孩真心实意地甘愿沦为人肉机器。而在这些QQ群中，不但有脂粉引导，粉丝之间往往还会互相监督，互相攀比。到后来，所有人都无暇思考，沦为只会机械转发的人肉机器。
很多圈里人，经纪公司和明星都对利用粉丝毫无愧疚。认为是她们自己心甘情愿的，其实这些都不过是利用了这些年轻女孩子已经深陷思维困境，无力自拔而已。把她们当作免费的劳动力，随意操纵。
这些女孩，无论贫富，在粉圈混久了，获得的都不再是开心快乐，而是沉重的精神和经济负担，唯真形容这不啻是对思维穷人的趁火打劫。
做为演员，萧橪珍视观众的喜爱，但不代表他要纵容这种行内习以为常的做法，利用这些所谓的数据女工，无疑是一种可耻，也是对自己的背叛。
更何况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粉丝现在汹涌的爱，将来也会是凶猛的反噬力量。一旦对方真的曝光了唯真，她不符合粉丝心目中与自己地位对等的娱乐圈美女的人设，估计泼向她的污水更多会来自自己这方。萧橪的担心不无道理。
幽暗的客厅里，萧橪没有开灯，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他默默思索了半天，登陆微博，发了简短的一句。然后就关了手机。
“后援会解散。谢。”
萧橪的微博刚发完，正兴奋关注着微博的小马惊呆了，他来不及给萧橪打电话，手机就被后援会的脂粉们打爆了。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还好小马脑子够快，立刻从打鸡血模式，转化为贴心安抚，他的说辞是：
“哥哥不想大家做数据太辛苦了。他心疼粉丝。今晚歇了歇了，解散的事儿明天再说。”
几十个QQ群哭声一片。
虽然小马留了活口，但正主发了声，为了尊重哥哥，大部分的普通粉丝还是决定离开数据群了。
脂粉们也挽留不住，粉丝群一夜散尽。
夜深了，小马处理完后援会，还是不敢休息，他紧张地等着对方放黑料，脑海里拟了一遍又一遍的应对草稿，却没料到这一夜风平浪静。
北京城的另一端，Debora在电脑前轻轻一笑，“萧橪，这一单我免费。”
第二天一大早，急着出门的不单是萧橪，还有唯真。她在科协门口拦住了Debora的去路。
“你还在做？”
“没有，是我过去的合伙人还在做，我只是出于习惯监控一下。不过昨晚萧橪那一单我是没忍住，他们有你的照片。”Debora见到唯真很是惊喜。
唯真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其实这些人怎么可能真正收手。他们总得要吃饭的。不过现在的营销渠道规模已经小了很多了。你不会真的认为诉讼之后，所有的营销人员都销声匿迹了吧。”
唯真淡淡一笑，
“当然不会。资本需要他们。有利益就有江湖。”
Debora还想再问，唯真已经自嘲地笑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别重蹈覆辙。现在的我可救不了你。”
Debora有些难过地说，“唯真，你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会两次掉进同一个坑里。”
“你恢复得怎样？”
唯真摇摇头。“不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橪出现在正在补觉的小马床前，“起来吧，我跟你去见广告商。给你挣钱买车。”
小马一脸愁苦地瘫在床上，“哥，你让我拿什么跟人说事呀？”
小马和萧橪也是老朋友了，深谙萧橪的脾气。事已至此，他不再指责他，只是还忍不住抱怨。
“你这个解散后援会的微博一发，谁都知道咱没粉丝了，金主都得罪光了。”
“不至于的。以前没微博的时候难道广告都不做了。演员要靠作品说话。”
“哥，时代不同了，咱现在挣得就是这种流量钱。能不能别那么任性。光靠演戏咱们得喝西北风了。”
“饿不死你。”萧橪笑。
“我真的刚订了车。”小马生无可恋。
他忽然想起什么，一个翻身坐起来。
“要不你跟我去趟天津，你不是要给我挣车钱吗？前几天有个品牌方邀请我们去邮轮上做个宣传活动，要去日本。我当时没答应，前阵子你老说不能离开北京，我看对方牌子也不大，钱也不多，就帮你拒了，没想到人还一直不放弃，昨儿还来问。
现在这大鸭子飞了，小麻雀我们也不能放过，你就别挑挑拣拣了。”
小马虽然是为了挣钱，但也是真心为自己谋划，看他一脸迫切，萧橪想了想，自己也确实需要钱，于是点点头，“好。”
萧橪在小马家给唯真打了个电话，
“唯真，我出门两天，很快回来。有点急事。”
唯真很爽快。
“没问题，你忙去吧。”
她答得这么爽快，萧橪倒有些狐疑了。“你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每天只能工作八小时，不许熬夜。”
“放心吧你。”唯真噗嗤一笑。
唯真挂了电话，顺手点开了电脑里的文件夹。如果萧橪能看到此刻的她，就会发现她根本没有电话里的轻松，反而是一脸严肃。
唯真点开的文件夹是她以前的程序代码，这些曾经是天天在手边的东西，后来成了她的禁区，但现在她不得不再次强迫自己重新拾起来。
几个小时之后，唯真揪着头发发呆，“朱唯真，你就是个猪，写代码不写注释。遭天谴了吧！”
唯真当初给Debora那段数据脱水程序还没来及送给她，就出了诉讼的事，现在她打开当时自己完成了一大半的程序，希望修修补补，能够让程序运行起来。
她的代码风格向来简洁，又因为是私人目的的代码，赶时间，所以当时没有写很多注释。如今她看着原来自己的程序代码一脸茫然。
“算法原理不懂，但起码代码逻辑还是能够看明白的。朱唯真，你不能放弃。”
现在的唯真不求完全理解算法，只希望能将这段程序运行起来。她冲着屏幕哭丧着做了个鬼脸，硬着头皮又开始啃起代码来。
邮轮上，萧橪和品牌方代表把酒言欢。小马在一旁甚为欣慰。
萧橪气质挺好，契合品牌的要求，如今又以当红小生的身份亲自出现，这公关诚意十足。小品牌方很是满意。
刚刚谈好后续合作的合约，小马的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信息，他一看，惊喜得几乎弹起来：“大萧，那个大代言我们刚刚拿到了。我的内线说今天一早品牌方收到了一份专业的数据分析报告，全部是真实脱水的数据，当场就拍板了。对家前几天都白忙活了。”
邮轮上的小品牌方代表也大喜过望，“这挺好的，我们也正缺这个脱水数据。你能传给我一份儿吗？”
“行，没问题。”小马爽快地说，因为就在说话间，他的邮箱中也收到了一封新邮件，邮件的附件正是那份神秘的数据分析报告。
萧橪略带奇怪地问，“你哪儿来得数据分析报告？”
“我也不知道，我哥儿们？或者咱的数据女工？反正我邮箱里忽然收到这一封。广告商收到的，肯定也是这个。你别说，真专业。这是哪儿来得神仙呀？”
萧橪沉默了。“给我定回北京的机票。”
“别煞风景了，双喜临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还不趁机放松一下。”
“赶紧的，联系邮轮上的直升机，要最近的机场，最快的航班。”
几个小时之后，萧橪踏上了冲绳的机场，无缝衔接上了小马给订好的下一程机票，直接飞回了北京。
一进家门，萧橪就往电脑前跑去，唯真小小的身子伏在在电脑桌前，一动也不动。萧橪吓得心率不齐，冷汗立刻飙下来。
他冲过去抱起她，
“唯真，唯真。”
还好，唯真呼吸正常。他定了定神，把她抱进卧室，平放在床上，拧了一把毛巾，轻轻地擦着她的额头，唯真幽幽地醒转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
“你答应过的每天只工作八个小时呢？现在是凌晨5点。我刚把你从电脑前抱过来。”
“哦，忘了。”唯真心想自己都在电脑前被抓包了，再撒谎也没有意义。
萧橪又怕又惊。“幸好我这是回来了。你刚才晕倒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吓出人命的。”
“没那么严重。”唯真微微一笑。
“朱唯真，咱俩还能不能有点基本的信任了？”他不跟她嬉笑。
唯真心下暗暗吃惊，难道是被他发现了？正在踌躇，萧橪忽然又开口。她心里一松，因为萧橪关心的只是她的饮食。
“不遵守作息时间也就罢了。说好的好好吃饭呢？”
“我吃了呀。”
“就那些？泡面？粉丝？”萧橪指着堆在电脑桌前的泡面盒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橪，别生气了。”唯真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关于这些，她更没什么好狡辩的，这几天她不过是对付而已，饿了吃吃泡面已经算是大餐了，还有一天就吃了巧克力。
不过好在她已经能熟练使用撒娇的技能了。她有信心能够让他的脸阴转晴。她只管抱着他，讨好地望着他。
萧橪不为所动，斜睨着瘦得脸都尖尖的唯真。他把毛巾紧紧攥在手里，
“少来这套，坦白从宽，继续交待吧。”
唯真愣住了，看来是无法再继续瞒着他，她低着头，“数据分析报告是我发的。”
“我该谢谢你替我挣老婆本儿，还是谢谢你差点把我的老婆弄丢了？”他把毛巾往旁边一摔。
唯真面红耳赤。
“你就不能分个轻重？挣一份广告钱就要这么拼命？”萧橪眼里染上了薄怒。
“不是的。”唯真急急地争辩。萧橪黑着脸，静等着她继续编。
“你都遣散后援会了，现在全世界你就只剩下我这唯一的老婆粉了。做为数据女工，我也是没办法呀。”
她居然能把一切归咎给自己，萧橪也是气笑了，“你这逻辑，合着你累得晕倒，一切都怪我了。”
“我比你大度，我可不会怪你。”唯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觉得吧，你应该冷静分析一下形势，你眼前的我，是这个星球上你唯一剩下的老婆粉。你能不能对我好点？别这么凶。做为粉丝数这么可怜的演员，你现在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营业固粉吗？”
萧橪被她逗笑了，
“我现在就营业。起来吃饭吧，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吃饭。”萧橪终究还是饶了她。
“多谢营业。”唯真调皮地笑了。
“记住，八个小时是铁律。以后你再敢违抗……”
“你怎样？”
“关你禁闭，不允许你接触任何电子设备。”
“不敢了。”唯真吐吐舌头。
对唯真来说，时间是最大的成本。没有人能够理解她为什么要如此紧迫地强迫自己恢复，就算没有萧橪这件事，她也会重新开始拾起过去的代码的。
她的困境无人能够分享，但他的困境唯真不可能置之不理。
沙发上，萧橪坐着看剧本，琢磨角色，唯真走过去，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橪，不要为了钱，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微笑着看她。
“我知道。怎么？担心你老公累坏了。”萧橪还没有正式求婚，但他最近说话都话里话外都是老公老婆的。
唯真悄悄红了脸，她低声说。
“我不需要你赚很多钱才能娶。”
萧橪心中一热，“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