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水落石出
暗an2023-07-03 14:475,643

   众人都心头一惊,情不自禁脚步都凝滞住,连康安安也诧异地挑起眉。小王爷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大家定睛细看,却是块玲珑剔透的玉牌,上头张牙舞爪地雕着繁复华丽的花纹,一眼看去便不是凡品。

   “昨晚我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贺郎带人去郭府找你,想不到你已经离开了。郭府里头一团混乱,贺郎也是个机灵的,当即扣下三个道人,并从地牢里找到尸骨残骸。我便以此为证,入宫禀报了郭府谋害无辜、私藏了妖道摆弄巫蛊邪术。要知道官家最痛恨邪教,以左道惑众更是头等禁忌,当即赐下信物和卫队,命我彻察郭府厌胜术一案的罪证,并将所有涉案人员拿下。”

   话是对着康安安说的,声音并不大,也只有站在他身边的人才能听清楚。虽然他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可是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大刀阔斧和雷厉风行气势,她不觉对这个全新的小王爷肃然起敬,问了句:“所以你这么快就找到了郭府害人的实据?”

   “其实认真挖下去,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小王爷看着她,眼里含着一丝星光,“我只能说最新的消息是,郭中庸已经畏罪自尽。因牵扯到官员命案,我已经连夜将此案上报开封府,估计连他们都盖不住,最后还是要请刑部出面。”

   “有地方肯认真查办就好。”康安安用力点头,郭府的水太深了,区区一个开封府根本拿不下来。

   “休要听他们混淆视听,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还是茵娘发丧的事要紧!”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张浚生又闹了起来。他虽然听不到小王爷说的是什么,但依稀感到了危险的苗头,转而向曹瑛声泪俱下道,“小人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上门侮辱亡妻,要阻挠死者吉时下葬。这时候更出了个从未谋面的赵小王爷,曹大人您官居高位,自然知道赵王府的来历,今日定要给小人做主啊。”

   曹瑛本来半信半疑,此刻听了他的话,看着他清俊悲伤的面孔,又想到赵府小王爷早已臭名远扬,立时冷笑起来:“平日里不止一次听说王爷的趣闻,不知今日是否也在开玩笑?拿官家的名头出来吓唬百姓,可是死罪!”

   小王爷嘴角上扬:“所以,你准备抗旨不遵?”

   话不多,但每个字都透露出雷霆之威。从曹瑛的角度看过来,只见他皮肤苍白,浓睫下是高挺的鼻梁,浑身散发出孤傲冷俊,如坐云端般贵不可言。这样的人物如果像传闻中一般癫狂,必定也是个懂得深谋远虑的疯子。

   他犹豫了一下,对张浚生道:“无妨,我先去验看他手上的信物。”

   张浚生见他动摇,不由一阵绝望,他抬腿便要往外走,却被护卫用长剑阻住去路。

   小王爷冷笑道:“怎么,一提到你的爱妻,就想溜了?都把他看好了,半根汗毛都不能少。”

   张浚生被几个护卫团团逼住,无奈返身回来,立在堂前一言不发。他的前岳父胡士逊听到小王爷提及女儿的事,忙走出人群道:“方才王爷说有手上有证据,不知能否让小人一看?”

   他妻子也小心翼翼跟在身后,毕竟儿是爹娘的心头肉,一听到有关女儿的消息,无论是真是假,两个老人都掉了魂儿似的。

   小王爷并不理会他们,只是抬眼看身旁的康安安,熟稔地把册子递过去,示意她去说明。

   康安安从他手上接过册子,心里有些百感交集,想不到自己也有对小王爷俯首帖耳的一天,定了定神,点头让胡士逊夫妇过来看。

   这册子分明是一本账册,上头明明白白地写了交易人、人牲、地点、签字手印等栏目。别的倒也罢了,胡士逊夫妇一眼见到“人牲”栏目下面跟着胡茵娘三个字,立刻直了眼,他们不可置信地将账册看了又看,然后抬头看了看康安安,最后扭头对向张浚生,两双眼珠子都红了。

   张浚生见了他们这个模样便知不好,不等他们恶语相向,自己先急着分辨:“别轻信他们,我是被冤枉的,这账册全都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这是账册?谁事先告诉你的?”小王爷仿佛觉得很好笑。

   张浚生一愣,他也算是个临危不惧的人物,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有失态,只是脸色发青,马上沉声反驳道:“那册子一看面皮就是账房用物,我们管家有本相同的日日揣在身上,早看得熟了。”

   小王爷道:“好口才好,这个暂且放一边。你的岳父岳母眼可没瞎,账册里面的手印和笔迹难道也是别人冒充的?”

   张浚生把牙一咬,脖子一挺,“小人才疏学浅,要学我的笔迹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有道是‘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反正你们赵王府有财有势,想要存心诬陷一个平民还不容易?”

   他深谙死无对证的道理,况且自己一路行来都是谨言慎行绝无半分失误。此时只有死死咬住绝不承认,相信凭着他的能言善辩,就算是把楼上的胡茵娘叫出来当面对质,也翻不了案!

   果然,众人又是一阵低语,有人叹道,“世上哪有人杀人还记账的,也太玄乎了些,分明是想诬陷好人,可怜小老百姓被权贵欺负了也没法子啊。”

   小王爷被他惹得怒极反笑,拍案道:“对着如山铁证,不但能拼死抵赖,还懂得转移嫁祸,可真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无妨,反正上头记得不止你一笔账,你口风紧,也要看别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对康安安道:“你索性把其他人的名字也报出来,就挑在他之前姓张的人先念,然后再念姓曹的人。”

   想来张浚生与郭府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关系,既然能放心合作,肯定少不了在当中穿针引线的角色,可能就是自家的亲戚,今天张浚生办丧事,说不定那人也在这人堆里。

   康安安料不到他心思竟然如此灵敏,立刻心领神会,就着账册大声念起来:“张泰勇、张志纯、张丰年、张赞跃……”

   人群里果然有人对着身边道:“张丰年?不就是你吗?”

   被叫出名字的人本来已经恨不得把脑袋缩进了衣领里,此时王八似的突然伸出来拼命摇头道:“不对不对,你听岔了,休要放屁!”可惜身边的人都还认得他,见到熟人怀疑的目光,他更紧张,“不要误会,同名同姓而已。”

   康安安耳朵也尖,听到动静,立刻把张丰年后面的事情一股脑报了个全乎,“交易人,张丰年;人牲,王宝奴;地点,大悲庵……”

   “老天爷啊!”今天来张府的人不是亲朋好友就是街坊邻居,彼此都是知道底细的,立刻有人叫出声来,“他先前的妻子不就叫王宝奴么,三年前在大悲庵失足落井而亡……”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大家陡然背后发冷,盯着他的目光更是不堪。张丰年被看得转身想跑,身后的护卫一把将他又推了回来,他杀猪似的叫道:“我是被冤枉的!赵王府存心害我。”

   可惜,这话从张浚生嘴里吐出来还有几分可信,轮到他身上可算十分不搭,说出来连自己也觉得不可信,所以他停了停,又道:“张赞跃的名字也在里头,你们全都聋了?只乌鸡眼似的盯着我干什么!就因为他平时称作张大善人,就不用理会本名了吗?”

   “交易人,张赞跃;人牲,沈梅香;地址,狮子街红门巷。”康安安立刻报出了第二个人。

   耳旁一阵抽气声,所有人都没了声响,只把眼睛盯在一个紫膛面皮衣饰华丽的中年人身上。康安安便知道自己又说对了,于是问那人:“你就是张赞跃?沈梅香是你亡妻?”

   众目睽睽之下,张赞跃紫膛面皮快要变成了黑紫色,满额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子往下淌,直着嗓子道:“胡说八道!”

   他是族中出名的富户,平时为人慷慨且乐善好施,人人尊称为“张大善人”,记得他本名的人反而不多。此时更有个朋友仗义地站出来澄清道:“这下可露出马脚了,地点错了,张大善人的夫人是死在了新市街的家里……”

   话未说完,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这事我清楚,沈梅香是去年在狮子街红门巷时突发心口疼,一路马车赶回去,轿子才进门就发觉已经断了气。说是最后死在家里,其实是从狮子街起的头。”

   “胡说胡说!”张赞跃听人揭他的老底,气得伸手要打,又不敢真打,于是道,“赵王府想方设法诬陷良民,张公子,你可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觉得既然张浚生声名在外,名誉颇高,说不定连带着自己也能混过去,毕竟张浚生无论口碑还是口才都是人中翘楚,眼下只能把锅甩回给他,“你可得给咱们几个做主。”

   张浚生只觉眼前一黑,终于明白今天凶多吉少,想不到好不容易把账册的事撇开,绕了个圈子又被这几个蠢人兜了回来,还活活加了一层死证。张员外也就罢了,张丰年是附近出了名的浪荡泼皮,说赵府要强行诬陷他,告到天边都没人肯信的。他死死地闭着嘴,不知不觉唇齿间弥漫起一股血腥气,原来他将舌头都咬破了。

   想不到张丰年见他神情冷峻,一言不发,以为对方打定主意要舍弃他们自己逃命,越发口没遮拦起来:“张浚生,凭什么对我们不理不顾的?大家都在一条麻绳上吊着,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太平无事!”

   众人听他大呼小叫,恶形恶状,都诧异素来眼高于顶的张浚生怎么会结识这样的刁徒,听口气还是打过交道的,故对他的看法更是不同。曹瑛本来站在他身旁,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向别处移了一下。不光是他,其他的人也默默地避开,让这三个人单独显露出来。

   小王爷轻笑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随口一问便有三桩意外事故,难道都是我一手促成的?还要告我栽赃陷害吗?等开封府接手这本账册,信不信,每一个名字下面都有横死的人?”

   张浚生被赵小王爷说得哑口无言,他垂头沉吟不语,之前飘逸出尘的气质完全不见,众口交赞的风雅光环也褪得干干净净。众人再仔细打量他,只觉得就是个外表斯文的读书人,比常人长得头脸端正些。可是一想到这么个谦谦君子,或许也是杀妻的凶手,俱都心头一寒。

   胡士逊本来就觉得女儿死得委屈,自己莫名其妙就少了依靠,此刻见他吃瘪,更是信了七八分,又悲又怒,喝骂道:“张浚生!你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原本就入不了咱们的眼!是茵娘自己发痴,一见你,她魂灵儿都被你摄在身上,回来苦苦跪求我做主,要死要活,没奈何我才勉强答应这门亲事。想不到你人皮里包着狗骨头,竟然对她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我,我也不要开封府做主了,今天咱们一命抵一命,就此了结恩怨!”说完,对着张浚生奋力一头撞过去。他年纪大了,脚步难免踉跄,又怀着万般悲苦,气得簌簌发抖,难免头重脚轻。张浚生眼明手快,一个闪身便已躲开,胡士逊收势不住,扑倒在地。

   旁人一看,忙伸手搀扶,见老头子头脸都擦出血来,实在可怜,大家纷纷劝道:“也别太自苦了,把话问清楚要紧,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你的女儿?”

   旁边曹瑛听了这话,突然耳朵一热,脑袋“嗡”的一声,胸口像是有团火要冲出来,他面红耳赤地拉了夫人转身要走。

   小王爷扬眉道:“曹大人,你既然与我父亲同朝为官,对待国事也是这么不顾首尾的?口供还未问清楚呢,你就急着要走了?”

   护卫们把他拦了回来。

   曹瑛知道自己今天要英名不保,扭头向夫人恨恨地道:“全都是听了尔等无知妇人的调唆,害我猪油蒙了心,跑来这里丢人献眼!”

   曹夫人被他骂得以袖掩面抬不起头。

   康安安道:“曹小姐还在楼上呢,难道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既然买卖人牲的罪名已经坐实,曹小姐说的便不是疯话,你们还不去给她松绑?”

   一句话提醒众人,两个妇人手忙脚乱地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胡茵娘下了楼,她头发蓬乱,匆匆整理了衣衫,羞怯怯地被两个妇人引进大堂。

   康安安忙上前拉住她手,在她手心里按了一把,脸对脸使了个眼色道:“曹小姐,全靠你的忠肝义胆,深明大义地为胡茵娘讨公道。现在张浚生杀妻的罪证已经找到,你也不用再假装胡茵娘的冤魂,恢复自己本来身份即可。”

   胡茵娘被她说得怔住,一时明白不过来,吃吃地问:“张浚生杀妻的罪证?”

   康安安便把账册递给她看,胡茵娘慢慢翻动册页,直到看到上头写着自己的名字,终于明白了这是丈夫与郭府交易的记录,脸色又变得煞白,咬紧牙浑身颤抖:“他们竟然还签下了字据!像卖牛卖马似的画押签字?他,他简直……”

   康安安见她又激动起来,忙伸手拍了拍她后背,柔声道:“如今一切已昭然天下,放心,他逃不掉的。一切交给开封府去办即可。”

   曹夫人在旁边见她们说话,又是奇怪又是怀疑,忙过来拉住女儿的手,追问:“孩儿你可好了?刚才是怎么回事?可吓死我了。”

   胡茵娘被陌生人拉住手,十分不习惯。她本想甩手摆脱,可见康安安朝她微微摇头,意识到现在自己用着曹嫣玉的皮囊,也不好太不通人情,于是勉强忍耐,顺从地任由曹夫人对她一阵摩挲。

   康安安便解释道:“我与曹小姐萍水相逢便一见如故,偶然对她提起胡茵娘的冤情,曹小姐便十分愤怒,说一定要帮我的忙,替胡茵娘讨回公道。”

   她这话可算漏洞百出,不过却是对曹小姐极其有利。曹瑛眉头一皱,还在梳理思绪,曹夫人却冲口而出道:“怎么可能?难道你根本没瞧上他?”

   话一出口,自己知道不妥,脸面子涨得血红,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今天确实是曹嫣玉死磨硬泡地逼着父母来张家吊唁,可是事关儿女私情,怎么能说出来让别人听到。

   曹瑛听他夫人口边没把门,竟然把这些闺房隐私一股脑儿都说出来,不由又是一阵急火攻心,暗骂一声:家门不幸!

   胡茵娘也被她问得傻了眼,呆呆地说:“啊?”

   康安安不笨,一句话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原来张浚生早在胡茵娘生前就勾搭上了曹嫣玉,为了能攀附上曹府,所以才痛下杀手把已经怀孕的妻子卖成“人牲”。

   她想明白了,其他人也未必看不透,一时场中人人尴尬,脸上各种神情,千奇百怪,十分精彩。

   曹瑛恨不得找个地洞好钻进去,耳听小王爷淡淡地道:“我看曹小姐虽外表柔弱,但性子刚烈,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哪会瞧上这种披着人皮的豺狼。她和康姑娘一起设下圈套,全是为了给胡茵娘喊冤吧。”

   轻描淡写一句话,立刻给曹夫人解了围,弥补了她刚才的失言,曹夫人像捞到了救命的稻草,忙喘了口气,接着道:“你这孩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在人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要帮人也要量力而行,或者和父母好好商量,你看看,险些被小人白白讹了去。”

   他们一来一去几句话,曹瑛总算松了一口气,周围的人也咂摸出味道来。赵府的小王爷肯定不能得罪,吏部侍郎的家事也不能细说,既然有人打圆场,大家马上热烈议论,异口同声说:“原来刚才曹小姐装神弄鬼,完全是为了替死者主持正义啊,还差些被恶徒反咬一口,这样的奇女子,如今真是不多见了。”

   曹瑛总算脸上恢复点血色,不用细想,也知道此事绝非这么简单,小王爷的话简直狗屁不通,不过好歹有了个下台阶,只要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女儿的清白名声就不会受到牵连,便是最好的结局。他打定主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唉,你这孩子实在胆子太大,为了帮朋友,连亲生父母都刻意隐瞒。全怪我平时太纵容你,由着你听了太多戏曲,真以为自己也能当花木兰、樊梨花吗?胡闹胡闹!”

   直接给女儿的英勇行为正了名,自然又得到众人夸奖。曹瑛过了难关,向小王爷拱手道:“既然王爷手上已有实证,就请快些拿下相关涉案者,还逝者一个公道吧。”

   

继续阅读:【二十三】曹小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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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魂路上,她有冤抱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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