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们
暗an2023-07-03 14:475,087

   听说她又要去后院,小王爷当先站起来,道:“还是我和小谢陪你吧。”

   康安安略一沉吟,说:“你不如和贺郎一起在这里等刘老板,你们两个一软一硬,颇能压制住他。后面挖地找东西有我和小谢足够了。”

   小王爷闷闷不乐地坐下了。

   谢子璎忍不住悄悄问她:“小王爷刚才在院子里做了什么?我怎么瞧你像有些疏远他了?”

   康安安说:“你想多了。”

   事实是,她觉得院子对于小王爷的影响,未必比贺郎更少。而他刚才奇怪的举动,倒更像是他的天然本性,只是平日在多出来的情灵作用下,扭曲变形了而已。

   不过一瞬间的本相,也能令她感到他浑身暗藏的锐利和果断。那种蓄势待发的精明,岂是眼前这个暴躁任性无法无天的小王爷能同日可比,气势上简直有若云泥之别。燕雀焉知鸿鹄志?难道这就是那股被魙符压制在他体内的情灵的模样。可是,最最奇怪的事情是,为何七神法器镇住的反倒是本尊,而不是那个闯入的异类?

   难道?她突然拼命摇头,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两人慢慢走向院子,没有刘老板和刘梁指挥,茶博士们老实了很多,虽然依旧提着刀棍,到底没跟上了。他们这次也学乖了,进了院子,顺手便把门从里面落锁,即便是再有人来阻止,一时半会也进不了门。

   谢子璎重新抄了铲子扛在肩头,挽起袖子问:“这次挖哪里?”

   康安安在本就不大的院子里来回走了三四遍,除了竹子底下,似乎再也没有新土的痕迹。谢子璎不放心,又去竹子下面挖了几下,自己越挖越泄气。

   “可能竹子真的是新栽的吧。”他搔着头皮说。

   康安安说:“你也瞧见刚才他们急成那样,这里已经荒废了许久,院子里只有一片野草地,挖出几个洞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们却拼命地想赶我们走,甚至不惜拿起武器要杀王府的人,这就很反常了。我觉得这院子里肯定有一些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

   “可是院子里没什么了。你看看这些草坪,连成一片,像是好久都没有人动过了。安姑娘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大好,这事交给我办。”谢子璎劲头十足,提着铲子一通狂铲,不一会儿便把平整的草地掘得坑坑洼洼。可惜竹根底下真的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十几铲下去,露出深层的黑色的土层,除了植物的根须,其余什么都没有。

   康安安瞧他干活卖力得很,不由微笑起来:“小谢,本以为你是个手无敷鸡之力的读书人,想不到关键的时候也如此能干。”

   谢子璎顿时红了脸,眼里却闪出光华,羞涩道:“安姑娘,你真的觉得我很能干吗?我……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事都愿意……”

   话未说完,对面康安安的脸色突然变了,原来,谢子璎最后一铲子下去后,地上居然翻出抹鲜红色,而谢子璎顺着康安安的目光看过去,心头也是大震,他停住动作,颤声道:“难道我们终于找到了?”

   康安安不说话,手指头揪着把抹红色从土地里扯出来,拎在面前细看,原来是条女孩子常用的红色发绳。没来由地,她胸中一阵翻动,谢子璎拿起铲子在周围又小心翻了几下。忽地又凝止不动了,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黑黝黝的泥土里赫然出现几块灰白色的骨头。

   虽然两个人就是为了寻找证据而来,但真看到了,却又有些惶然。康安安看了看谢子璎,后者脸色发白,手直哆嗦,退缩道:“这里真的有死人呀?”

   典型的叶公好龙!刚才吵得最响要见罗刹的人仿佛不是他似的。

   “唉,如果没有死人,怎么会出现罗刹?”康安安拍了拍手上的土,“我一直奇怪,安神冢里怎么会有罗刹出来。如此上古神冢,威慑力相当于一座庙宇殿堂,还有供奉神位、驱逐戾气、镇压邪祟的作用。如果不是被人强行带入此间,戾怨根本不能靠近。”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做安神冢呢?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岂不是更好?”谢子璎说,“把墓造到闹市里来,也亏这些涂山氏的后人想得出来。”

   “你不懂,他们就是想借人群阳气的流动,形成畅旺的风水布局,有助于增长安神冢的功德力。”她微笑道,“涂山氏本性精明好算计,从来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大善人。肯费尽心机造这样的安神冢,说是为了保全英灵也好,祭祀神社也罢,其实也是为了成全他们自己家族的风水局。毕竟功德善缘可以提高修行的层次,七郎的遗骸供奉在他们手里,对涂山氏的修为有极速增进作用。”

   “哦哟,我之前还感动了一把,觉得他们有仁有义,原来还是为了自己的修炼。”

   “话也不能这么说,做不到舍生取义,两全其美也是上上之策。我就觉得他们很聪明,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何况保全忠良遗骸是大善。从善行之中得到好处,任是谁都挑不出错来,总比一味假清高,什么都不肯做的人强。”

   “是,姑娘说得很对,我又迂腐啦。”谢子璎吐吐舌头。

   康安安抬头看了看周围的院墙,走过去,将手掌贴在墙壁上慢慢地感受着墙壁内传来的阵阵力量,谢子璎不知所以 ,也过去学她的动作一起贴着墙壁。

   “墙泥里面混着镇魂符的灰烬,整个院墙角落都埋着法器,有着聚气驱邪的功能,如果说院子里的房子是安神冢的主室,外墙便是一道护室的围栏,把所有非人之物隔离在外。怪不得贺郎最多只肯到前面的茶楼,再不肯踏入院子半步。”

   “哦。”谢子璎认真地听着,说,“被你这么一解释,我好像也有点感觉了。”

   康安安好气又好笑,赏了他一记白眼:“你要是有感觉就出大事了。人的肉体是元神最安全的保护罩,若是没有这层保障,元神就会像血肉模糊的伤口般暴露在天日之下,对普通人毫无作用的道家符箓和归墟罡风在于它们都如烈火利刃的感觉。贺郎一族是修炼得道的仙家,涂山氏半人半仙,他们的肉体不像凡人那样纯粹,与戾怨一样顶不住这种力量的冲击。如果他非要进来,就只能用自身的道行去抵消才能不受伤。”

   “哦。”谢子璎又是惊奇又是感叹,说不清还有几分羡慕,叹,“原来当个仙家也不容易呀。”

   “你身上有没有帕子?”康安安问他,“我们把骨头包几块带走,也当是个证物。”

   谢子璎摸来摸去,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荷包。康安安接过来倒掉里面的香料,挑了两块小骨头放进去,郑重地放进怀里。才要拿起铲子再挖深些,院门口突然有人猛力敲门,“咚咚”地震得山响,紧接着便有人大声叫:“开门!开门!”伴随着“咣当咣当”的巨响,似乎等得不耐烦,一脚一脚地踹起门来。

   “这么快就找来了!”康安安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道,“你去开门。”

   谢子璎才打开锁,门就被用力踢开了,差点砸到他身上。

   门外几个人蜂拥进来,当头的不是刘老板,却是那个又高又瘦的刘梁。他手里还举着根棍子,急眉赤眼地冲进来,一眼看到地上被挖得一片狼藉,指着他们怒道:“你们竟然敢调虎离山!谁答应你们进来的,既然进来了,就永远不许走!”

   康安安瞧着他这股凶恶的样子,眼珠子对着地上的土坑滴溜溜直转,便晓得此人完全知情,绝对和罗刹案脱不了干系,于是淡淡问:“刘老板呢?还没回来么。”

   刘梁冷笑一声,道:“小姑娘挺沉得住气啊,是不是觉得外头还有人给你做主?告诉你,咱们老板已经去开封府把你们告了。刚才捕快已经来过,一条锁链把闹事的妇人,冒充皇亲贵戚的两个无赖一起都带去了开封府。现在估计已经在堂上开审了,你就别想有人来救你了。”

   康安安与谢子璎闻言真是大吃一惊,想不到他们狡猾奸诈至此,居然恶人先告状,抢先把他们押去官府了。

   刘梁见他们脸上变色,更是得意,丢了个眼色下去,走出来两个茶博士到他身后,其他人都留在门口。三个人便盯着康安安和谢子璎,一步步逼近院子里。

   刘梁看了眼地上的土坑,大声道:“你们在院子里挖出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又对身后人道,“你们都退到院子外,把门关紧了。阿大和老何和我一起好好审审这两个狗男女,大白天躲在咱们院子里干什么勾当。等会我们不出来,你们也不用进来。”

   众人听他这么说,脸上神情十分猥琐,纷纷挤眉弄眼道:“不错,必须搜身上,肯定偷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跟着男人鬼鬼祟祟地跑到没人的地方来,一看就是个不正经的女人,不必手下留情。”

   “梁哥你别假公济私,自己乘机捞油水啊。”

   “少说废话,不要耽误梁哥审犯人的宝贵时间。”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都瞧准了他们一个是女子,一个是书生,不是娇弱便是文弱,看他们也没能力逃出去。更有人直接把门关上,说:“好了叫一声,有什么得趣的事,也别忘了兄弟们。”

   等大门锁上,刘梁一晃手中的木棍,像看着落入圈套的猎物般,笃定地对康安安道:“怎么样,是自己乖乖地说出来,还是要哥哥们帮你想一想。”

   谢子璎脸色发白,轻轻问康安安:“开打吧?我们硬冲出去。”

   康安安摇头:“走不掉的,这三个就算对付过去了,门外还有一群人。”

   上次‘点花香’没被打伤,并不是他们有多厉害,不过是茶博士们手下留情,不想把事情闹大,否则光凭着人数就足以把他们一一拿下了。

   谢子璎额头迸出汗珠,说道:“这群人本来都是三教九流出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我顶多被打个半死,你一个姑娘家的,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要不我拼命顶着,你找个机会逃走。”

   康安安看了他一眼,倒有几分感动。想他是帮闲出身的读书人,平日最懂得明哲保身,居然也会舍己救人,真是待她不薄了。

   对歭之间,他们俩已经被逼到墙角处。眼前三个人手里持了棍棒绳子,一个个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刘梁有恃无恐,继续软硬兼施地哄骗他们道:“乖乖听话过来,让爷爷们绑了,好好搜个身。没事了自然放你们出去,否则就休怪咱们无理了。说句对不起两位的话,你们闯到我们院子里来,人证物证俱在。若是在逃逸之间出了什么事故,或者间接闹出了人命,咱们茶坊也是不用负责的。”

   康安安冷然道:“你这是在暗示我们要杀人灭口了吗?”

   刘梁咧嘴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你们要是硬闯,咱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难免有个失手,姑娘你细皮嫩肉的,可禁不起几下子。”

   谢子璎横下心,一咬牙,挡在康安安面前,怒道:“我偏不……”

   话未说完,康安安一拉他袖子道:“快去屋子里。”

   谢子璎满腔热血顿时打了个嗝,刚说:“啊……”就已经被康安安拽着跑起来,两个人几步逃窜进了旁边的房子里。

   刘梁几个呆了一下,想不到他们还在负隅顽抗,顿时又笑又骂起来,说:“还躲到屋子里面去了,是担心老子没地方置办你们吗?”

   他们边笑边骂,反正也无处可逃,便笃定地跟了进来。康安安拉着谢子璎才踏进房子里,顿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这里被关闭了很久,窗户紧闭,灯烛全无,而且有股阴潮之气扑面而来。

   其实这里只有一个大房间,当初热闹的时候,也是宽敞通透,极畅亮的一个大厅堂。是专用来‘点花香’的场所,但自从修葺之后,便连着院子一起荒废了。地下青石板缝里长出了细细草茎,墙上也浮现出霉迹。

   “我们进来也没地方躲啊。”谢子璎急声说,“只得一个大门可以出入,窗子都封掉了,关在里头像瓮中捉鳖似的。不行, 咱们还是要往外冲,再不行想办法打翻这几个人,你踩着我的肩膀爬墙走。”

   康安安说:“无妨,这里对他们不利。”

   “啊?”谢子璎不明白。

   康安安从怀里摸出帕子,往地上一盖。她一手贯力,学着胡小俏的办法,将罡风注入在帕上印迹之间,边忙边对谢子璎道:“等会你真见到罗刹,会害怕吗?”

   谢子璎又惊又喜:“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

   说话间三个茶博士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刘梁说:“这可是你们自己挑的好地方。”一甩头,后面的人便把门关了,还播上了门闩。

   刘梁嬉皮笑脸地说:“姑娘,你们刚才在院子里挖到了什么?是你自己脱光衣服交出来,还是大爷亲自来搜?”边说边挽起袖子,身后两个便一阵狂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谢子璎挡在康安安面前,怒道:“你们想做什么?没王法了吗?”

   刘梁道:“对,就是因为有王法,所以你们这对狗男女休想逃出去。今天老爷我要好好判判案子,到底你们算是偷窃还是通奸。”

   两个茶博士上前一步,把谢子璎当面顶住,叉着手斜眼瞧他,一个道:“老何,你上还是我上?我猜我三拳就能把他干趴下。”

   老何道:“阿大你也是个没用的,三拳也太多了。我两巴掌就能扇晕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正说得得意,忽觉得身上寒气阵阵袭来,情不自禁都打了个寒战,怨道:“没人待的地方就是冷,早点解决了他们出去吧,感觉要冻死人了。”一转头,恰与旁边的一张脸对上,用力眨了眨眼,终于看清这张脸非但不认识,而且还是倒吊下来的,狰狞惨白。老何惊呆了,想叫未叫之际,只听“扑通”一声,却是脸另一边的阿大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刘梁就立在他们身后,方才眼睛一花,就有个东西从房顶倒吊下来,垂在两人之间,从背后只见一蓬散发。他反应极快,立刻甩了手中的棍子转身就逃,扑向大门口要拔出门闩。他手指头才搭到木头上,就眼前一黑,又一只脑袋倒吊下来,与他碰了个脸对脸。那脸上不光寒彻骨髓,更有股子泥土的阴冷与草腥气,他呼吸一窒,浑身像被塞进个寒冰窟窿里,牙齿‘哒哒’乱响,喉咙硬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扑通”又是一声膝盖落地的声音,却是谢子璎浑身发软,单膝着地地跪了下来。康安安收了帕子,快步过去把他拉了起来,道:“别怕,站在我的身边。”

   谢子璎再顾不上其他,躲在她身后紧紧抱住腰,闭着眼大叫:“天啊!原来这就是罗刹!快想法让它们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们啦!”

   

继续阅读:【十】天暗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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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魂路上,她有冤抱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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